东宫藏春 第50章

作者:南楼载酒 标签: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古代言情

  半晌,男人缓缓开口,沈若怜在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中,极力分辨出了他?的声音。

  她?听见他?说,“孤的意思是,孤可?以?让你重新回到东宫。”

  顿了顿,他?又?道,“不是上次说的妹妹的身份。”

  晏温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沈若怜一直压抑在眼眶里的泪水忽然顺着眼角涌了出来,她?却仍是瞪着眼,仰着下颌,一副不肯低头的样子,对着他?扯了扯唇角:

  “那以?什么?”

  晏温看了她?一眼,将那两本册子中上面的一本递到了沈若怜面前。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语气少了平日里的沉稳和清冷,一种莫名的、像是江南雨雾一般缥缈的情绪缠绕进他?的声线里。

  “孤可?以?给?你除了太子妃以?外的任何位份,至于身份问题,你无需考虑,孤自会解决。”

  沈若怜的手有?些颤抖,接过册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将第一本册子翻开,那册子里列出了东宫除了太子妃以?外的所有?妃子的品阶、俸禄、规制等。

  她?的心抽疼了一下,胸腔里遽然涌起一股怒意。

  沈若怜一贯是不记事的性子,平日里总是一副笑呵呵的乖巧模样,即便是从?前他?对她?疏离的时候,她?都没觉得自己有?今日这般生气。

  甚至那次去寒山寺前那夜的争执,都没让她?气成这样。

  可?她?现?在手里握着那本册子,就是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喜欢他?的时候,他?无动于衷,而如?今她?听了他?的安排要嫁人了,他?又?来给?自己说这种话?

  凭什么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凭什么时至今日,他?还觉得自己愿意给?他?做妾?

  沈若怜忍不住瞪向?他?,小?姑娘第一次气冲冲地对他?凶,“皇兄把?我当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要被他?气疯了,“晏温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和你那孙小?姐,楚家姑娘一样?我就是再喜欢你,也不是让你这样作践我的!”

  晏温盯着她?,眼底闪过疑惑,“楚家姑娘?”

  见小?姑娘都气得眼睛发了红,还硬要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瞪他?,又?凶又?可?怜的模样让晏温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轻叹一声,想要过去拉她?,却被她?气冲冲躲开了。

  晏温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温和地哄她?,“气成这样了?你若是不喜欢,孤将来除了你,不纳妾就是了,只是孙婧初她?……确实比你适合太子妃之位。”

  他?听晏泠说了,沈若怜不止一次给?他?说过不想出宫的话。

  “孤知道你自幼没有?安全感,从?前是孤想岔了,你若当真不想出宫嫁人,那就一直在东宫,到时你一人在后宫,有?孤护着,倒也自在。”

  沈若怜这下听明白了,他?是觉得如?果?以?妹妹的身份重回东宫,她?最终还是要嫁人的,她?若不想出宫,他?就给?她?个太子女人的身份,这样她?就可?以?一直留在宫里了。

  他?以?为她?上次拒绝她?的提议,是因为这个。

  沈若怜忽然就被气笑了,她?觉得自己胸口都被气得有?些发疼,他?根本不懂,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东宫的庇佑!

  也或者他?懂,只是假装不懂!

  她?忽然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猛地上前逼近晏温,“皇兄不是说只将我当做妹妹么?那皇兄告诉我——”

  “你会吻我么?会爱我么?”

  小?姑娘眼眶通红,泪眼模糊,指着里间的床榻,哑声问:

  “你若纳我为妾,你会跟自己的妹妹同塌而眠么?”

  沈若怜觉得今夜自己才是喝了酒的那个,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晏温说的话不真实,她?方才不顾矜持说的那些话也不真实,一切好似是一场梦境一般。

  晏温呼吸骤然一紧,低眼瞧着她?泪盈于睫的模样,想到她?方才那些话,那夜在公主府时,想要掐住她?后颈,揉捏她?唇瓣的想法忽然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别开眼去,嗓音沙哑,“嘉宁,好好同孤说话。”

  “那你说,你会跟我睡吗?”

  沈若怜也是被他?气疯了,不依不饶地看着他?,一边生气一边流泪。

  晏温没看她?,却知道她?在看自己,他?感受到她?的目光,喉咙一阵阵发紧,呼吸慢慢变得有?些紊乱。

  他?会吗?

  他?听见小?姑娘含着哭腔说:“你不会,晏温。”

  他?突然想起了大半个月前的那些梦。

  他?不会吗?

  虽然不齿,可?明明那时候在梦里,什么都做过了。

  晏温心里平生第一次生出不确定。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觉得酒意有?些不受控制地上涌。

  接着他?听见沈若怜气呼呼的声音:

  “你方才说的那样就不叫夫妻!夫妻是我和裴词安将来那样!我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我们将来会有?孩子,不管是相敬如?宾还是琴瑟和鸣,那才是夫妻!”

  晏温猛地回头看向?她?,周身气息瞬间冷了下来,“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嫁给?他??”

  屋外照进一道闪电,映照着彼此?的脸。

  沈若怜虽然在气头上,却还是被他?的冷意骇了一跳,她?抿了抿唇,别开眼去不看他?,“是。”

  “铁了心要嫁给?他?。”

  她?感觉男人似乎沉默了一瞬,沉郁的视线牢牢钉在她?头顶。

  天空响起一声惊雷,门窗“哐啷啷”被震得巨响,屋中的灯盏晃了晃,又?灭了两盏,只余屋子角落里的一盏昏黄的灯发出盈盈灯辉。

  房间一下暗了下来,沈若怜和晏温相对而立,两人离得很近,彼此?交换着紊乱的呼吸,被一起包裹在黑暗里。

  一切归于安静后,她?听见他?开口时嗓音沙哑,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疲惫。

  “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为了他?不惜在这里同孤闹成这样?喜欢到即使她?让你三?番五次受伤,即使孤给?了你反悔的机会,你也要义无反顾嫁给?他??”

  沈若怜想说是,她?就是喜欢裴词安喜欢到不惜和他?闹,喜欢到义无反顾,但她?试着张了几次口,就是无法说出那些违心的话。

  最后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沉默了片刻,有?些心虚地低声道,“是皇兄先将这一切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的沉默和说出的话在晏温看来,就是承认。

  晏温忽然自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沈若怜心里莫名就跟着难过了起来。

  “孤再问你一次,你可?是想好了?”

  沈若怜掐紧掌心,别开视线,“想好了。”

  空气一时陷入一片死寂。

  相对着沉默了良久,沈若怜听见晏温似乎轻轻叹了一声,而后他?将第二本册子递到了她?面前,“既然你已做好了决定,孤成全你。”

  沈若怜一愣,不知那里面写的又?是什么,但因为第一本的缘故,这次她?有?些抵触,犹豫了片刻才接了过去。

  她?还是没能忍住抬头看了晏温一眼,见他?面上神色已恢复平静,眸中也似乎风平浪静,就那么静静看着自己,无波无澜。

  沈若怜呼吸一紧,急忙低下头去,借着翻册子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心慌。

  然后她?便看见册子第一页三?个大字——晏清姝。

  她?那日和裴词安一起选的,要入玉牒时改的名字。

  “从?此?以?后你在孤这里,身份只有?嘉宁公主和裴家妇,孤仍会护着你,但你不再是孤的妹妹沈娇娇。”

  沈若怜鼻尖一酸,眼泪忽然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胸腔里最后一丝怒意也消失殆尽,只余一片凄冷。

  晏温看了她?一眼,拿起被她?扔在桌上那本写着品阶位份的册子,走到门边站了站,而后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冷风夹杂着雨丝一瞬间从?洞开的大门里灌了进来,方才被晏温捡起来整理在案上的纸张再次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屋中“哗啦啦”作响,最后一盏灯晃了晃,最终也熄灭了。

  房间里一瞬间陷入黑暗,潮湿和冷意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罩了下来。

  冷风灌进沈若怜的衣襟里。

  她?捏着那本册子在原地站了许久,走过去重新将门关上,回到床上躺下,吸了吸鼻子,紧紧裹住了被子。

  翌日一早,沈若怜和秋容收拾了东西离开皇宫,走过御花园的时候,李福安从?后面叫住了她?们。

  沈若怜心里一悸,停下来和秋容一起回头看他?,就见他?手里拿着两本书追了过来。

  “公主慢走,这是公主和白小?姐的课本,殿下让我给?公主送过来。”

  沈若怜视线移在那两本课本上停了一瞬,笑着同李福安道了谢,扫了眼他?身后的方向?。

  秋容接过课本,两人继续朝宫外走。

  “公主不高兴么?”

  沈若怜脚步一顿,“没有?。”

  昨夜下了雨,今日天气有?些冷,沈若怜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她?没再穿昨天被晏温嫌弃过的那件,而是换了一件雪锻绿萼梅披风。

  路过太和广场的时候,沈若怜下意识看了眼昨天挂香囊的那棵古树,那上面的香囊都被雨打?湿了,但她?仔细找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她?的那只。

  秋容显然也发现?了,不由“咦”了一声,正想过去找找,沈若怜拦住了她?,“算了,兴许是掉了,孙小?姐那只不也没在。”

  秋容闻言仔细看过去,果?真也没瞧见孙婧初那只,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未再多言,跟着沈若怜继续出了皇宫。

  -

  沈若怜回了公主府后,便谢绝了一切来访,将自己独自关在了府中。

  她?心里很乱,想到那天夜里晏温那个决绝的背影,即使过了很多天,她?还是会觉得心里有?一丝淡淡的难过。

  但她?不后悔拒绝了他?的提议。

  她?虽然被父母抛弃,但她?记得她?的父母就是只有?彼此?的。

  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想来,他?们村子里的人也许是穷,也许就是那样的传统,他?们都是一夫一妻的,从?没有?像京城这些高门大户里的三?妻四妾。

  她?也不会做他?的妾,更不会要他?的施舍。

  沈若怜就这般在府中浑浑噩噩的待着,成日里不是躺着发呆,就是去湖边的那个二层的亭子里发呆,要么就是让秋容搬个摇椅躺在院子里发呆。

  再就是掐着指头算距离纳采还有?几日。

  秋容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对,几次主动说要陪她?出府去逛逛,或者让裴公子过来,都被她?拒绝了。

  这期间裴词安来找过她?两回,她?也没见。

  转眼到了四月二十日。

  因着二十三?日要在宫里纳采,她?在二十一日就要提前回宫候着,二十日这日晚间,便算得上她?走六礼前的最后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