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倾
她根本不用打探消息,猜也猜到了,老太妃把文郡主和荀文绮叫进去,是说了些什么。
文郡主虽然人前替荀文绮硬撑,回去后一定教训她。
这话刺痛了荀文绮,她更不甘心,于是再战道:“哼,我最多被说两句,有的人可是前途尽毁呢。你还不知道你如今在京中的名声吧……”
“我的名声不好,玉珠姐姐和碧珠妹妹难道讨到好了。”凌霜看着她身后的两人道:“世上原来真有这样损人不利己的笨蛋,我算是见识了。”
“岂止损人不利己,世上就有这样的笨人,自己的事还没着落呢,就满世界坏别人的事,好像害了别人,她自己就能过好了似的。”娴月的声音也带着笑意传来。
她向来是又灵巧,消息又快,这样的骂战,她是不会错过的。立刻就过来凑热闹了。
荀郡主一见她,顿时眼睛冒火,说起来,她其实最恨的就是娴月,只不过是害卿云更顺手而已。
奚落凌霜也是为了出气,如今见了正主,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我们说话,有你什么事。”她看一眼周围,见没人在,索性骂道:“狐狸精。”
寻常女孩子,被骂这么一句,不说被气哭,至少要脸红的。但娴月安然若素,反而笑起来了。
“唷,嫉妒成这个样子啊。”她比荀郡主更大胆:“我也没动你家贺南祯啊。”
“你说什么呢!”
荀郡主顿时面红耳赤,怒骂了一句,想要动手,但凌霜挡在前面,她也不敢妄动。玉珠比她嘴快,冷笑骂道:“可惜这世上男人眼拙,只有我们女人知道谁是狐狸精,男人还当她是仙子呢。”
“真有意思。”娴月笑着问她:“你认狐狸精有什么用?你又不用嫁狐狸精,我坑也坑不到你。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心疼起男人了?
有这时间,不如去认认你的如意郎君是不是人面兽心吧。
你就算杀了我这只狐狸精,该看不上你的人还是看不上啊,我今年才来京城,怎么也没见你们以前跟京中哪个出色的王孙定了亲啊。”
“你!”荀郡主气得发抖。
“我什么?”
娴月趴在凌霜肩膀上笑眯眯,把她们当个孩子一样逗:“别急,我还看不上你的贺南祯呢,不过你们要是再来找我妹妹麻烦,那可就难说了,什么贺南祯,什么赵修,可都保不住咯!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们。”
她恐吓了她们一阵,带着凌霜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教她:“看到没有,对付这些蠢女人,讲大道理是没用的,就该拿她们最怕的东西吓她们,她们只听得懂这个,这就叫因材施教。”
凌霜被她逗得哈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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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章在永安寺下了马,一场春雨后,海棠已经开始过了花期了,花下落英缤纷,大概过几天来看,就要无从寻觅了。
他背着手站在海棠树下看了看,随从秉文从来没见过自家大人有这一面,虽然惊讶,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敢袖手在旁边站着。
“太妃娘娘请探花郎进去。”魏嬷嬷笑道。
都当了几年官了,宫里的人还是爱取笑,管他叫探花郎。
当时是有不甘心的,尽管知道王侯子弟,点状元是不可能的,以为是榜眼,但官家偏点他做探花,说他生得好看,不枉了探花之名。倒便宜了张敬程那个书呆子。
贺云章跟着魏嬷嬷穿过长廊,进去行礼,青年人穿着朱红锦袍,撩起下摆行礼的姿势无比潇洒,老太妃看着心里也欢喜,笑道:“知道你公事辛苦,还劳烦你走一趟,真是不应该。”
“哪里的话。”贺云章回道:“太妃娘娘看得起小官,也是小官的福气。”
“真是好孩子,起来吧。”
老太妃让他站着回话,年轻的捕雀处主事站在槅窗漏进来的阳光里,不紧不慢地把李璟的事说完了。
老太妃也并不意外,显然早就猜到了,只不过是借一张嘴说出来而已。
虽然她年轻时带过官家,但毕竟不是正经太后,后宫干政是忌讳。
那娄家的女孩子也机灵,不提李璟身上是有个小官的。
“既然这样,倒也罢了。”老太妃叹道,看了他一眼,贺云章会意,道:“太妃娘娘放心,李璟已死,这事除了我并没有人知道。”
这样识趣,又这样年轻,真是前途无量。
“果然云夫人说得不错,卿云是个好姑娘。”老太妃有点遗憾:“倒便宜赵家那小子了,我如今也老了,要换了以前,一定是要做媒人的。”
她一面说,一面打量贺云章神色,但年轻的贺大人神色虽恭敬,却没有丝毫动容,显然是无情。
不可能是意会不到的,他常年在御前行走,知道赐婚是宫里人常用的拉拢人的手段,老太妃自己没有孙女,举办海棠宴,在满京的仕女中,挑个最最出色的,认个干孙女也是常有的事,再嫁给想拉拢的青年俊彦,又体面又尊贵,里子面子都有了,实在是皆大欢喜。
但他偏不接话。
“好吧,就传我的话,去跟赵夫人说,卿云是个好姑娘,不许赵家委屈了她。”老太妃只好吩咐魏嬷嬷。
卿云和赵家是早有的事,就算老太妃掺进来,也不过是顺水人情,哪有自己做媒拉拢的好。可惜这样的机会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贺云章退下后,魏嬷嬷有些迟疑,她是个爽快的人,显然是为凌霜动容。
“娄家二房的三姑娘,倒是个烈性的姑娘,这份姐妹情谊也够好的,可见心地至诚。”她感慨道:“娘娘要不要带来身边教养一下,依我看,人才倒也出色。”
老太妃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吧。”她淡淡道:“那丫头性烈,不是好拘束的。
再说了,人言可畏,现在她名声已经坏了,咱们也只能顺势而为,怎么能逆水行船呢。”
魏嬷嬷叹一口气,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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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章下了山,路过柳家别苑,正好接文郡主回家。
上次的事后,荀郡主的名声也有些影响,但抵不住文郡主处处撑腰,梨花宴这样的场合,都是陪着她一起来的,贺云章是贺家的嗣孙,过继在文郡主名下的,文郡主算是他祖母,既然顺路,自然要来接。正好看见贺南祯的车马也在,想必云夫人也在。
文郡主是给荀文绮撑腰,那云夫人,多半是为娄娴月了。
贺南祯比他早到,先接了云夫人出来。
贺云章还在等,却见云夫人的油壁车停了下来,云夫人打起帘子,露出美貌的一张脸来。
两个贺家祖上是本家,她对贺云章也是像自家子侄一样的。
“云章过来,”她叫贺云章:“你晚上忙完了,去我府上一趟,有人托我给我带个东西给你。”
贺云章何等聪明,顿时猜到是娄娴月了。
她向来七窍玲珑,做事滴水不漏。
上次偶遇,虽然最后贺云章没帮上忙,但李璟最后是死在他手里的,自然要送点谢礼,笼络一下。
贺云章忽然想起那个笑话来,还是贺南祯说的,说但凡话本里,落难小姐被人英雄救美,若是中意,就要以身相许,若不中意,只好“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她看中的人,自然是竹林教子,上门去折李花,看不中的,只好礼节周全,连谢礼也托了长辈转交,彬彬有礼,世家小姐风范,谁也挑不出她一点错来。
真不愧是她娄娴月。
贺云章正在心里暗笑,那边贺南祯也叫他:“云章,明天来陪我喝酒。蹴鞠宴没几天了,我们正练习呢。”
“怎么不叫秦大人陪你?”贺云章有点惊讶。
“别说了,秦翊最近不知道从哪弄了个谜题,天天翻书,不解开不甘心,叫他喝酒也没空,真没意思。”贺南祯抱怨道:“我当你答应了,明天早上一定来啊。”
第31章 自家
娴月最近脾气确实有点大。
上次在家里对娄二奶奶发了一通火,母女一直没转圜,连卿云也被殃及池鱼,一直在她面前就有点心虚,家里气氛有点怪怪的,娄二爷倒是什么都不觉得,其实凌霜那一场的事沸沸扬扬,连娄老太君也知道了。
本来依娄二奶奶以前的做派,是要瞒的。
但娴月的脸子一摆,她也不敢瞒了,一五一十告诉了娄老太君,连猜想是荀郡主的事也说了,娄老太君听了,沉默许久,道:“把凌霜叫来吧。”
凌霜进去前,还被娄二奶奶吩咐了一句“不要乱说话”,但她也知道这完全是没用的,不过是说一句罢了。
不像卿云天天来请安,有时候还被娄老太君留下来睡在她房里,凌霜几乎没来过娄老太君的卧室,见紫檀架上的古董不少,云母屏风,紫檀满雕的桌子,连陈设的花瓶都是定窑的,可见老太太还是有点积蓄的,怪不得三房那样讨好。
娄老太君在熏笼边数念珠,见她过来,道:“凌霜来了,过来坐吧。”
自从上次闹祠堂的事后,娄老太君就当她是死人了,几乎不跟她说话,要不是有娄二爷护着,估计早把这无法无天的丫头扔出去了。
经过这事,倒也看出凌霜身上还有点优点来,祖孙相见,不免都有点尴尬。
“卿云的事,你娘都跟我说了。”
她也是一上来就表扬凌霜,要是娴月知道又要闹了:“你这事做得很对,一家人就该这样,互相照料。以前是我误解你了。”
“哪里的话,我自己也有错。”凌霜老实答道。
闹祠堂这样的事,想误解也很难吧?她心里想着,有点想笑,管住了自己没笑出来。
娄老太君没继续说话,而是拉着凌霜在她身边坐下来,让大丫鬟端了茶了,问了些闲话,无非是京中的事,然后才道:“有句话我要问你,你要老实回答。”
凌霜知道关键的要来了,连忙摆出一脸老实相,点点头。
“这次的栽赃,你到底有几分确定是荀郡主?”娄老太君问。
“十分至少有九分。”凌霜答道,却并不急切。
“怎么说?”娄老太君问:“有证据还是?”
“证据就是荀文绮当时那两句话,她知道李璟指认不出我的侍女,说连我们姐妹的侍女都有嫌疑,我就猜她一定是选了个像卿云丫鬟的侍女送的信,这是其一。她不敢让李璟去指认她的侍女,这是其二。”
凌霜见娄老太君神色平淡,并没有尽信的意思,于是抛出最大的杀手锏:“但是让我确信的,还是老太妃的态度。”
娄老太君叹一口气。
年轻人的小打小闹,老年人哪有看不穿的,凌霜已经点中了关键——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将荀郡主钉死的,恰恰是老太妃的包庇。
她是卖了文郡主一个面子。
反推来说,如果不是文郡主这种身份的人进来说情,她何苦遮掩?真相大白,岂不是皆大欢喜?
如今只打死李璟,佛经上的字迹怎么传出去的,成了永远的疑点。对凌霜固然有害,对她自己也无益。
只可能是文郡主这种程度的人出来,才能让她卖这个面子。
凌霜知道娄老太君被说服了,便不再多说,只一脸老实地坐在旁边。
娄老太君思索片刻,显然已有了决断,还要问她:“你觉得玉珠碧珠跟这事有关吗?”
“有没有陷害姐姐,我不敢说。但她们常年跟着荀郡主,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为什么没有来报信?也没有帮姐姐洗脱嫌疑?
这事竟然还是娴月从外面得到的消息,告诉我的,当时外面已经传得满城风雨,险些就要不可收拾了。”
凌霜告三房的状,不忘顺便抬一手娴月,正色道:“这件事她们俩干得太糊涂了,卿云虽然是咱们二房的人,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娄字,赵家这样的姻亲,对整个家族都有益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们难道不懂?”
这段话实在踩中了娄老太君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