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闻蝉
成碧苦笑了?一声,无奈道:“难怪少爷回来的早。”
“少爷就?是拿她当个玩意儿,心里?也?是有几?分挂念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鬼迷了?心窍?况且白泷那丫头就?是少爷的耳报神,这屋里?屋外芝麻大小的事,她也?有的说,这一次她不念旧情,你日后可得离她远着点。”
沉秋和他?一起长大,两?个人胜似亲兄弟,如今看透了?白泷的心,劝说成碧一回。
后来成碧养伤的那些日子,白泷看过他?一回。
憔悴消沉的少年沉默极了?,见他?不如以往那般热情,白泷似乎心底有愧疚,多陪他?坐了?一会儿。成碧望着白泷簇新的打扮,就?知道她才见过少爷,于是问了?句:“少爷近来可好?”
“老样子罢了?,少爷近来在收拾箱笼,不等过年就?要启程去北京了?。这是老爷的话?,让他?赶上明年二月的礼闱,下场试一试。”
成碧闻言便不再?多话?,白泷道:“我在少爷跟前提起过你。”
“如何?”
“少爷让你留在浔阳,不必跟着一起。”
成碧笑了?笑,一双眼瞧着白泷,道了?声多谢。
两?人相对无言,此?处且不赘述,只说三天之后。
陈家人从城外过来报丧,因是同窗,人前又?是关系要好的朋友,听说陈俊卿没熬过去,顾兰因换了?一身素服,与城里?其?他?几?个同窗一道去陈家吊唁。
陈太太哭得死去活来,陈老爷中年丧子,亦是伤痛万分。
璧月在陈家肚子已经显怀了?,陈太太怕人多冲撞了?她,将人安排在后院,今日听说顾兰因要来,妇人打扮的女子悄悄躲到前院。
几?个读书人吊唁之后与陈家夫妇说了?些宽慰的话?,顾兰因见有个小丫鬟鬼头鬼脑躲在树后,又?偷偷指着灵堂后面,心下便有几?分明白。
果然?,等他?走到灵堂后一处僻静地,早有人等在那里?。
“公子。”
璧月神色凄凄,跪在地上道:“求公子赐我一条生路,我前日听太太在屋里?与秋妈妈商议,要去母留子。”
“这不是还有小半年的工夫。”
顾兰因瞧着她如今灰败的脸色,似是安抚一般,声音轻柔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么?”
“不、不,太太心慈手软,我不放在眼里?,只是那个老虔婆心思深沉,我如今怀着孕,少爷又?死了?,家中无人替我撑腰,我又?没有半点权势,如何能与她斗?”璧月抓着他?的衣摆,眼中含泪,不过话?头一转,嘴里?道,“我此?番是为了?公子这才进?了?这个火坑,公子要是不帮我……”
“傻子,只要你乖,咱们?之间多少是有情分在的,我这一次从岳阳回来,请回了?一位名医,你妹妹身上的病,如今好了?七八,虽说又?聋又?哑,不过在我身边,谁能欺负她呢。她有你这样的好姐姐,真是她的福气。”顾兰因笑道。
璧月听到自己妹妹的近况,像是被?人捉到了?命脉,她慢慢松开手,眼中泪往下滚,压抑着哭声问道:“你没有骗我?”
“你的命值三千两?。”
“就?这样没了?,岂不是太可惜。”
他?拂落她的手,将她鬓上的白花扶正,低头欣赏了?一眼,将她推远。
璧月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咬碎了?牙,她爬起来,见有人来了?,忙又?躲回去。
陈俊卿一死,她除了?肚子里?有个孩子外,什么也?没捞着。
金霜怨她害死了?陈俊卿,从没个好脸,跟着她娘一起处处针对她,她那些值钱的东西?,这些日子趁乱丢了?不知多少,若要查,谁也?不把她放在眼里?,竟无处可查,只能自己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璧月闭着眼,恨极了?,一拳打在自己肚子上。
也?不知这肚子里?是男是女,她生来是个苦命人,要是生个儿子也?罢,但要生个女儿,只怕命跟她一样苦。
她慢慢走回去,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做才能苟活。
大雪下了?两?日,雪停的那日陈家抬棺出?殡,璧月披麻戴孝落在末尾,湖边上泊了?一艘小船,见这路上在洒纸钱,船上的汉子穿过林子去看热闹。
陈家是平荆村的大户,儿子死了?,搭了?七八里?的长棚,沿途亲友撒钱放炮,烟雾缭绕,哭哭啼啼,戴着斗笠的汉子忆着一棵枯树,心里?骂他?死的好。
只是看久了?,他?那脸上的笑忽然?消失。
——
浔阳城里?,又?到年底,有钱的人家早早出?来置办年货,没钱的人家则成了?当铺里?的常客。
顾兰因早上到了?当铺,因天气寒冷,就?把何平安放在了?眼皮子底下。
她近来脾气古怪,别人和她说话?都爱理不理的,顾兰因让大夫给她抓了?几?副调养的药,但凡驳人面子,就?将药熬得浓浓的灌她一碗。
这会儿天色早,当铺里?收了?几?件破衣裳跟一些破家具,唐心把东西?搬到库房,何平安见他?一个人吃力的紧,绕到后面帮他?。
唐心不知她的近况,看她眼底青黑,像是睡的不好,关心了?几?句。
何平安一声不吭,两?个人收拾完家具,唐心就?把脏衣裳拿过去洗。这样的大冷天,他?一双手都生了?冻疮,何平安蹲在一旁,正要伸手帮一帮,唐心却把盆端走,嘴里?道:“你近来吃不好睡不好,这水太冷了?,要是把身子冻坏就?得不偿失。况且我力气比你大,一会儿就?洗完了?。”
何平安绕过来绕过去,唐心将破衣裳洗得飞快,碰都不让她碰。
何平安见状,原地徘徊,不知做什么好,只觉得万分煎熬。
今年又?要过去,偏她一事无成,一贫如洗,日子越过越回去了?。
日中当铺里?吃午食,今日厨子特意给她做了?一碗馄饨,唐心吃的还是老几?样,何平安毫无食欲,见顾兰因不在后头,忙的连饭也?没空吃,悄悄地分了?半碗给唐心。
“平安,我够了?。”
唐心知她待自己与别人不同,想到师父近来那张阴沉沉的脸,他?竟可耻地红了?脸。
“师父那儿……”
“你放心,他?不知道。”何平安小声道,“他?过些日子就?要走了?。”
“那你呢?”
何平安捧着碗,低头看着汤里?飘的油花,道:“我哪知道,风往哪里?吹我往哪里?飘。”
两?个人说话?间,前头来了?人,原来是白泷。
顾兰因今日出?门遗漏了?一枚印章,白泷替他?收捡屋子时发现了?,知道这是他?惯常贴身带的,这会儿她送过来,因到日午,还带了?家里?厨子做的饭菜。
顾兰因写完最后一张票,当铺里?空闲下来,正出?来接东西?,抬头见到一个熟悉人。
“你去后面。”他?说。
白泷扭过头,身后的光被?一个体型魁梧的汉子挡住,他?冬天里?穿着单衣,腰上挂着一个酒壶,面容粗犷,像是个练家子。
“谁是顾兰因?”
第56章 五十六章
众人看他面容不善, 以为是来闹事的。
那汉子一眼就瞧出了顾兰因。
当铺之中,修身玉立的年轻人朝他拱手报了名姓,不曾有半点遮掩。
背着斗笠的汉子上下打量一番, 竟也不多留,抱拳之后转身就走?, 弄的一群人摸不着头脑。
山明之前专盯着他, 可自打陈俊卿死后, 顾兰因便把他叫了回?来,如今见?此人登门造访,下意识便觉得璧月那头出了事。
“他是想?为了璧月那个婊.子跟咱们鱼死网破?”山明事后跟着顾兰因回?去?,书房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顾兰因在案前剪花枝,意兴阑珊道:“此人原先是湖上水匪,杀人劫货,胆气极大, 但今日看来传言并非可信。”
“今日既这么简单从我门前出去?, 若是今夜没有动?静,那他便是虚晃一枪, 唬人而已。你等会去?跟前院的护卫说一声, 日落之后加紧防备, 别院里稍有风吹草动?,必要亲眼查看才能放过?, 以防贼人。”
几枝枯瘦的花枝被他插在冰裂纹的长颈梅瓶里, 他剪去?多余的分枝, 看了半晌,最?后一剪子落下。
山明望着那光秃秃的花枝, 心里不安。
入夜,松风馆里摆了晚膳, 何?平安坐在桌前,看着一桌子合她口味的饭菜,迟迟不敢动?筷子。
这屋里如今已经没有丫鬟,顾兰因挽起?袖子,亲自伺候她,就差把饭喂到她嘴边。
见?身侧的少女就是不动?手,他笑着问道:“不合胃口?”
“怕你下毒。”
顾兰因垂眼望着桌上的蒸饼,伸手拿来,掰开了,似笑非笑道:
“你是怕这里有□□,还?是怕……”
他声音低低,松软的蒸饼砸到了她鼓蓬蓬的胸口,恰好隐去?了那两个字,不过?她显然明白他的意思。
顾兰因捏着她的脸颊,缓缓道:“我怎么会给你下那些脏药呢?你本就身子不好,要是弄死了,我岂不是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
屋里烧了地龙,何?平安盯着墙上渐渐交叠的影子,脸被热气熏的发红,她一动?不动?坐在杌子上,顾兰因吻了她几下,今夜看起?来兴致缺缺。
他自打开了荤,还?从未有这样的时候。
何?平安余光瞥了他一眼,正好被他低头看见?。
“我还?以为你是个死人,这会儿又活了?”
顾兰因摸着她的心跳,笑容良善,隔着单薄的衣料,他的手很不安分,可比起?之前,何?平安稍稍松了口气。
她一日没怎么吃饭,见?他望着别处心不在焉的,抢着吃了几口。
夜深后天飘起?小雪,本是极安静的时候,积雪滑落屋檐,何?平安听着闷响,微微转过?身来。
顾兰因将她堵在床里侧,这会儿他睡在外头,穿着雪白的亵衣,曲起?一条腿,若是要跨过?去?,难免动?作大一点。
发觉她的动?作,本该熟睡的男人睁开眼,将人按了回?去?,低声询道:“渴了?”
他嗓音沉沉,因压得低,听在耳里十分的柔软。
何?平安说自己要起?夜,他竟也起?来了。
“你……”
窗外雪光明亮,透过?窗纸,屋里看着朦朦胧胧,两个人到了净室,何?平安背对着顾兰因心里烦躁不安。
他在床上软的硬的都使遍了,逼着她就犯,把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有时候也会沉溺于下.流的情.欲。如今像个夫妻一般同床共枕,毫无遮掩,何?平安不敢想?以后的事。
她咬着牙,一个人红了眼睛。
外头雪还?在下,到处白茫茫一片,守夜的丫鬟们都已睡着了,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松风馆一棵靠墙的老?树有些许摇晃。
那上头的积雪之前已尽落下,这会儿人攀上去?,动?静不大。
松风馆的正房后是白泷住的地方,之前成碧在时就待在那后头一间耳房里,如今他去?了马房,那些守夜的小丫鬟都睡死了,谁也没瞧见?有人摸了进来。
一个穿着白衣裳的汉子藏在假山后面,瞅准了那些护卫不在的空档,将昨日白天在当铺里看见?的女人悄悄绑走?。
孙珍原先是个湖上的盗匪,后来知?府缉盗,一伙兄弟死的死散的散,他本想?拿这些年积攒的银钱把中意的女人赎出来,自此远走?高飞,不想?被人横插了一脚,将他好好的计划都打乱了。
璧月担心她妹妹,死都不肯走?,如今大了肚子,却离死期不远。那一日他在路边见?她哭哭啼啼看着自己,忽然就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