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闻蝉
“你干什么?!”
“我有法子救你。”
何平安用?力甩开他,不想他袖子里的那面镜子因此掉落在地,碎了个稀烂。
听到刺耳的破碎声,她看着?碎镜里扭曲的面貌,捂住脸,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地上?,眼眶发热,像是又?失去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心里都空了一块。
“你也要逼我吗?”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游若清把她拉起来,捏着?袖子用?力替她擦眼泪,这样近,他眼里似有怒意?,恨铁不成钢。
“你当我乐意?看你被人欺负?何平安,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死了爹娘,没人疼你,是我在疼你。”
“我小时候怎么教你的?生活不如意?了,也一定要憋着?一口气冲过难关,你自暴自弃,真就舒服了么?他们看你好欺负了,只会变本?加厉。”
少年?捧着?她的脸,轻声道:“等你生产之后,我带你逃出去,帮你找一个好地方,那些臭男人谁也欺负不了你。”
见她不回?答,游若清笑道:“你不信我?”
何平安点点头:“鸣玉会一刀砍了你。”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其实那一日在竹林碰见他,我并不怕他。都是装的而?已。”游若清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你还有几个月生产?”
“五个月左右。”
“足够了。”
“你要做什么?”
游若清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块地砖,然后左右看了看,忽然不说话?了。
未几,屋门外传来鸣玉叩门的声响。
……
鸣玉受陆流莺之托,之前?照看何平安时跟她几乎形影不离,最近才稍稍分开了些,可这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她趁着?自己不注意?,偷偷跑到了这里,真是让他好找。
鸣玉将何平安带走
两个人走在乡间雨后的泥巴小路上?,周围都是绿意?,鸣玉问她来做什么,何平安闷声道:“能做什么,不过就是回?去看看,我原先就住在那头。”
“地主家的小少爷,跟你似乎分外亲近。”
何平安提着?裙摆,不置可否,见他望着?自己,非要一个答案,她便抓着?他的袖子,小声道:“你和他不一样。”
鸣玉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垂着?眼帘,叹息道:“我和他怎么不一样了?不都是男人么。”
四?围山色,一鞭残照,桑树林下?,他声音过于冷漠,反倒像是在遮掩什么。
第87章 八十七章
何平安在一旁装傻充愣, 一路只是抓着他的手,像块牛皮糖粘住了他,跟初见时比, 已经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态度了,为何如此, 说到底还是因为游若清的缘故。
原来那一日游若清假借报丧之名进了宅子?, 虽未见上何平安, 但何平安看见了鸣玉架梯,从屋梁上取镜的那一幕。
那一面镜子?,何平安死都记得她是怎么弄丢的。
游若清小时候抢了她的镜子,竟藏在了这?里,亏她?整日睡在这?里,眼望着顶,瞎子?似的。
如今鸣玉找出了镜子?, 何平安下意?识就想起了小少爷。
她?后来问起门口?当差的丫鬟, 果然听说那日傍晚有?个少年?进了宅子?,不?过被鸣玉拦在了厢房外面不?远的地方。
何平安笃定他就是游若清。
可是那面镜子?本就是她?的, 他为何还要?拿走呢?
何平安看着身旁的男人, 忽然忆起竹林里的相遇, 游若清似乎很怕他。
这?之?后她?偷偷观察了鸣玉几日,发现只要?他在, 旁的男人无法靠近, 便是一般的小丫鬟, 白日里也是闲得?无所事事,因为他将所有?伺候的活都?揽了下来。
他盯着何平安, 几乎要?成了她?的影子?,只有?在晚间的时候, 才会消失那么一会儿。
而游若清那一日上门拿镜子?,必然是在提醒自己,有?些话?,他无法当着鸣玉的面来说。
他等着何平安自己上门,既能把那面镜子?还给她?,也能跟她?说些只有?她?能知道的话?。
何平安想通这?一点,便一整夜没有?睡好。
鸣玉心?灵手巧,自从搬到了这?里,他也不?用再去做什?么教习先生,两个人几乎到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步。他平日都?是笑眯眯的,待人处事十分温和,一众丫鬟小厮都?念他的好,虽说不?喊他老爷,但一口?一个主人,发自肺腑。
何平安但凡消失一盏茶的工夫,鸣玉就会把周围的丫鬟都?盘问一遍,很快便能找到她?的踪迹,要?甩了他,实在是难。
何平安苦思冥想,最终想出了个主意?。
她?如今身不?由己,早已没了从前那般单纯,什?么贞烈牌坊,早和她?无缘。
鸣玉既然是陆流莺的手下人,受他之?托照看自己,到底还有?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横亘在两人之?间。他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但其实也知道避嫌。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何平安摘了帏帽,四下的晚风吹拂过发梢,她?紧紧抓着鸣玉的手腕。鸣玉一声不?吭,漠然向前。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烧烂的云絮渐渐失去温度,消散在山巅。
田埂上走过几个农人,鸣玉余光瞥了一眼,见是朝着自己方向渐行渐近,他便拍了拍帏帽上的灰尘,反手就要?扣在何平安的脑袋上。
不?想身侧的少女左右躲闪,最后一头?埋在他怀里。
两个农人从身侧过走,投来目光,抱着他的那一双手在慢慢收紧,鸣玉低下头?,只见她?乌黑的发髻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这?会儿暮色下看毛茸茸的,上面的金饰分外小巧精致,随着她?的笑声,微微晃动。
“有?什?么可笑的?”
何平安闷笑出声,缓缓抬起来脸。
她?今日出门,特?意?抹了胭脂,雪白的脸上,晕开的桃.红色像是酒后才会浮现的那点醉意?。鸣玉捻起她?的一缕青丝,嗅过之?后,轻声笑道:“既然没有?醉,为何这?样糊涂?松手。”
何平安一动不?动,鸣玉便又轻轻推了她?一把。
她?诶呦一声,一头?撞在了他的下巴上。
鸣玉微微一诧,急忙伸手去摸她?的脑袋。
何平安仰起脸,笑靥如花,踮起脚尖,柔软的唇吻上他的指尖,刹那间似乎察觉到他了他的僵硬。
“何平安?别这?样了。”
他眼里都?是昏沉沉的暮色,目光落在她?弯弯的眉眼上,思绪纷乱。
“嘘。”
何平安贴着他的胸膛,声音低低,笑道:“前些天,你怎么不?说这?样的话?呢?”
不?久前,那一日燥热异常,一向聒噪的蝉,在日午也有?片刻的消停。
小丫鬟们多在屋里避日头?,何平安热得?睡不?着觉,晌午饭后,非要?他给自己扇扇。
隔着一扇镶螺钿的大理石底屏风,在门口?的男人放下了手里针线,他家常穿着一身樱粉色深衣,乌发绾了个道髻,用一根玫瑰石簪子?簪住,通身衣着略显得?有?几分女气,可穿在他身上,却又显出别样的风流。
鸣玉绣了一小簸箩的衣裳,见她?绕过来,可怜兮兮求自己,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湿了,散乱地贴着面颊,眼睛仿佛都?被烫了一下。
“这?么热?”
鸣玉别开眼,不?知她?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只好到处去找纸扇,回?了屋子?,在她?床边坐着,一边扇扇子?,一边跟她?说话?。
象牙编的凉簟上,发髻松松的少女翻来覆去,很不?老实,薄薄的夏衫被掀起一角,露出她?雪白的小腹。
旁的妇人三四个月可能就显怀了,但她?这?会儿已经有?五个月,仍是看不?出显怀的迹象。
怀孕了却要?还要?撩.拨自己,鸣玉眼睛看着窗外,除了心?绪有?些浮动之?外,愈发警惕起来。
片刻后歇了一会儿,他端起茶盏,嗅到一股茉莉花香。
何平安伸手捏住了杯沿,从他唇边抢了回?来。
“我刚刚……喝了一口?。”
若她?还是扬州城里的何平安,鸣玉对她?,也不?至于?感到这?样的棘手。
他笑了笑,缩回?手,说道:“你到了家乡,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
那杯沿上印下了她?的胭脂,他眼神凝住,半晌,轻轻笑了笑。
“是不?是嫌这?里住腻了,要?换个地方?”
何平安摇摇头?:“只是许久没见过陆流莺,我有?些……想他了。”
“他给我寄的那些书信,你拿出来,读给我听。”
鸣玉对上她?的眼,何平安脸不?红心?不?跳。
“你在拿我开心?。”
陆流莺写给何平安的信,他虽然没有?看过,可他也能猜到,那信里十有?八九都?是情人之?间才有?的话?。
闷热的午后,芭蕉叶子?都?晒蔫了边,四下亮堂堂的,唯独卧房里,光线稀薄,竹帘落下,挡住了热浪,也拦住了窗外窥视的目光。
何平安收拢起那把洒金折扇,最后抬起了他的下颌。
锋利的起伏撞在男人秀气的颌线上,渐渐地在皙白的皮肤上印出几道红色的线痕。
他没有?顺着她?的力道,此刻一双眼瞧着她?,眼里似有?一丝无奈。
“你喊我一声夫人,该不?该听我的话??”
鸣玉笑了笑:“恕难从命。”
何平安拍了拍他的脸,俯身靠近,悄声道:“你和我同进同出,同吃同喝,就差睡在一张床上了,不?过让你读信而已,怎么就跟要?杀了你一样?”
“夫人慎言。”
鸣玉退后三步,见她?嘻嘻笑着,满意?地躺回?去,稍稍松了口?气。
他以为何平安是待闷了,于?是出去准备找个戏班子?,给她?唱几出戏。门口?小丫鬟送来茶水,鸣玉侧身让过,内里传来她?的声音,鸣玉回?首望了一眼。
青纱帐微微一晃像是起皱的春水。
伸出来的胳膊如一节雪藕,温润细腻的玉镯子?挂在腕骨上,未几,她?探出半张脸,不?知何时拆了发髻,乌发逶迤,她?唇上抹上了那日在扬州城里,他亲自为她?挑选的口?脂。
她?意?图明显,要?扯他下水。
而门口?的小丫鬟看见了,脸一红,端着的茶水晃啊晃,忙递到鸣玉手上,生怕打扰了两个人。
“你不?怕我告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