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闻蝉
何平安弯腰谢过她,阿丑给何平安找了间家具齐全的,
“这原先还是我师父住的,要不是看在你女儿的面上,我才不给你住呢。”
何平安闻言微微一诧,正要开口?推拒一番,阿丑却?截住她的话,把人一推。
“老头坟头草都长了三尺,住吧,不住就滚出去,抱着孩子冻死?在外面。”
何平安被她堵得无话可说。
她再次谢过阿丑,进去收拾,可这间房里竟没有多少灰尘,像是有人经常过来打扫。何平安听着女孩踢踢踏踏的脚步,无奈一笑。
阿丑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没过一会儿,阿丑抱了几?件衣裳过来,灶房那里李小猫正在煮饭,顺便烧了两桶热水,今日过除夕,阿丑沐浴过后,让何平安也去洗洗,她抱着小渔儿在灶房里玩,等灶台上的水又烧热了,就找了个木盆,在灶膛边上给小渔儿洗澡。等到何平安过来,她也把小渔儿洗了个差不多。
何平安系上围裙,怕李小猫累到,帮他打下手。这一路沉默寡言的少年厨艺竟意外的娴熟,他的刀法极好,何平安看着他的动作,想?到鸣玉。
她这一走?,不知他有什么惩罚。
药庐里之前就存了很?多菜蔬,李小猫丢了那些已?经变质的,捡着剩下的做菜,他动作麻利,一个人能顶三个人,一个时?辰不到,就烧了一桌子菜。
何平安用热水烫着碗筷,三人走?了一路,晌午都未吃饭,也等不了晚上了,趁热就吃除夕的年夜饭。
四仙桌上,安安静静,没人说话,气氛虽是有些诡异,但对于何平安而言,这是她吃的,最舒心的一顿。
从前在顾家,她顶着赵婉娘的身份,一举一动,在人前都要带着她的影子,顾兰因鄙夷她的德行?,私下里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更是存了坏,后来便是逃了出来,有短暂的安宁,何平安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日就被他发现了。
她要是知道自己选了替嫁这条路,会有这样的后果,惹到这样一个不能惹的疯狗,她才不要那二十两银子。
……
“何姐姐吃呀。”
阿丑敲了敲碗,清脆的响声?打断她的思绪,何平安抬头笑了笑,解释道:“我想?到游若清了,咱们逃了这么久,他会不会有事?”
李小猫:“他不会有事。”
“他既然来找了我们,也应该找了京城里的几?个朋友。”
“他朋友这么多?”
李小猫点点头:“游兄弟是我见过的,嘴最甜的。”
游若清嘴甜?
何平安笑得不知说什么好,她摸了摸手边的杯盏,见里面装的是水,手又缩了回去。
一年多不喝酒,她一高兴差点忘了,吃得差不多,何平安起身去给女儿喂奶。
暮色四合,周围树木高大,山里的天似乎黑得更早。
穿着鹅黄色对襟袄子的女人望着四周,偌大的药庐里安安静静,一想?到阿丑这样一个小姑娘,师父走?了之后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何平安大抵就理解了她的性格。
除夕吃过饭后,李小猫不知从哪找的红纸包,塞了铜钱在里头,递给何平安的女儿。
“岁岁平安。”他说。
何平安低头笑出声?,她也朝李小猫跟阿丑两人道了声?祝福,只是拿不出一文钱出来。
阿丑看出她的窘迫,等到春来山里积雪化?了,就让何平安去山上替她采药,多了的就给她卖掉。
何平安哪懂这些,阿丑又丢给她一本图谱,叫她对着图找。
至于她的孩子,白日里都是李小猫带着。
李小猫在山下养了羊,孩子五个月后就喝羊奶。
有他们两个人帮助,何平安能抽出手上山采药。下山卖钱,渐渐地,手头终于攒了点钱,能给女儿买玩具买衣裳,时?光一晃,展眼就过去两年。
这两年何平安在药师崖的平静生活且不再题,只说京城里,六元巷子,开春添丁。
白泷生了个女儿,三月的时?候摆满月宴,她家里亲戚多在徽州,来不了,成碧又是个没有爹妈的,家里那些亲戚早就不亲近了,她本以为?满月摆个两桌,请府里相识的一些丫鬟男仆们吃吃饭,也就罢了,哪想?到这一日来了好多生面孔。
成碧如今当了府里的总管,早先就收到许多拜帖,这些人都是少爷生意场上结识的商人,如今来他女儿的满月宴,目的显而易见。
但一场宴席结束,众人也没瞧见顾兰因的影子,成碧知道少爷的性子,自然不放在心里,偏偏白泷上心了。
她那一回受了何平安的蛊惑,犯下错,少爷就把她许配给了成碧,自此,再也不许她来身边伺候,白泷几?次跪在他门前认错忏悔,都被成碧拖了回去,如今三年过去了,她已?经生了女儿,从前那点情思也灭了干净,不想?少爷还是如此厌恶她。
“少爷这辈子都不肯原谅我么?”
第91章 九十一章
成?碧知道白泷就是个心里拧巴的?人, 懒得劝解她,便接嘴道:“你知道就好。”
“我还有事?,你把女?儿抱回去, 虽说入了春,但天还有些凉, 别让她染了风寒。”
白泷:“要你说!”
两个人自打成婚也有三年?了, 成?碧对?着她, 似乎没有从前的?那般喜欢,夫妻间的?房事?,寥寥无几,他们像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白泷抱着女?儿回房,满月宴散了场后,屋外的?丫鬟都在收拾桌椅碗筷,她屋里没有小丫鬟在, 昏昏暗暗的?, 望着现如今的?住处,白泷心如死灰。
顾兰因三年?前把她从身边赶走?, 到?了京城后买了一个名叫青书的?丫鬟作贴身婢女?。
青书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因父亲贪赃枉法, 全家女?眷都被发?卖了。那一日闹市街头,人牙子拴着她往前, 正好就让少爷看见了。
人群里, 身材纤瘦的?少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白衣裳染尽脏污,背脊却挺得笔直, 以至于人牙子往前猛拽那根拴在她脖子上的?绳子时,她差点被勒死。
马车里的?男人透过缝隙, 看到?她倔驴一样的?神情,忽然叫成?碧停下马车。
顾兰因就在闹市里,用二十两银子买下了她。
现如今内院里的?事?,都是她来管。
今日白泷的?女?儿摆满月宴,宴席上借用了少爷那里的?几件酒具跟屏风,青书事?后清点,见少了一件玉造的?酒具,傍晚便过来寻。
白泷那时候刚哄完女?儿睡觉,听说这事?,只觉得挂不住脸。
她这院里怎么会出贼呢?她当下把摆酒的?四个丫鬟拉出来,当着青书的?面一一盘问。
但所有人都说没有偷,青书淡淡看着,说要?搜,白泷不肯丢脸,便道:“今天满月宴上客人太多了,难保没有那眼皮子浅的?顺手把东西捎走?,那酒具价值几何?我来赔。”
青书笑了笑:“白泷姐姐这么说,那我就好交差了,那酒具少说也要?五十两。”
五十两?!
白泷被顾兰因赶走?后,顾兰因收走?了从前给她的?所有首饰,不再发?放月例。她跟着成?碧过日子,成?碧每个月只给她五两银子。现如今她那装钱的?匣子里就剩下八十两来,如此,一下就没了大半,说不心疼是假的?。
青书一走?,白泷赏了她们一人一巴掌,心里憋着火,可看着女?儿睡着的?样子,她便发?愁了。
她自小长在顾家,吃的?穿的?喝的?,跟普通人家的?小姐没有什么两样,哪里有过这样窘迫的?时候。这三年?她见识过青书的?冷情冷心,如今赔了钱,关?起门?,白泷忽然就想起了何平安的?好。
“诶。”
也不知到?她去了哪,扬州城一别?,少爷找疯了,这要?是找回来,她不死也得掉层皮。
白泷灯下做着针线活,一直到?半夜,听到?院门?外传来成?碧的?呼声。
“快快!扶着少爷去卧房。少爷今夜喝醉了。”
成?碧从酒楼里接回顾兰因,他参加过今年?的?礼闱后,喝酒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我没醉。”
夜幕里,他穿着湖蓝潞绸道袍,摇摇晃晃站住,二月过后,虽入春了,夜里却还是有几分寒意。
顾兰因看着如今府里的?一草一木,眼神平静无波,确实不像醉了的?样子,反倒分外清醒。
他这些年?离了家,搬了好些地方,唯独到?了京城,十分的?不习惯。
沉秋说他这是水土不服,住个一年?半载就好了,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年?。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让成?碧去厨房给他煮一碗醒酒汤来。
顾兰因一个人摇摇晃晃回了正房,丫鬟们守在门?外。
他解开头上的?网巾,又摘掉青玉簪,乌瀑似的?长发?垂至腰侧,三年?过去,他身上的?少年?气早已散了个干净,府中上下都知道他是个喜怒难辨的?主人,平日近身伺候更是小心谨慎。
如今夜里他要?沐浴,丫鬟倒好了热水谁也不敢多留。
顾兰因脱去道袍,修长挺拔的?身体暴露在微醺的?烛光之下,沾了温水后,他那些醉意似乎又回来了,透过眼前氤氲的?水汽,他仿佛看到?一张熟悉面孔。
顾兰因闭了闭眼,半晌,开口喊着青书的?名字。
身后的?黑暗里似乎空无一人,等了片刻,顾兰因见没有回应,擦洗之后起身穿衣。
他眼神有几分阴冷,不过沾染了昏黄的?烛光,一时察觉不出他的?异样。
那一扇素白的?屏风拦在门?口,随着他的?靠近,影子愈发?和黑暗融在了一起。
“青书,别?躲了。”
顾兰因用簪子绾起湿发?,鬓角的?水珠不断往下滚落,他听着陌生的?心跳声,面上的?笑意由浅入深。
“好好的?官家小姐,也过来学这些流氓行径,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依旧是无人回应。
他推倒屏风,可惜,躲在后头的?耗子已经连滚带爬跑了。
顾兰因听着她慌乱的?响动,眼神愈发?冰冷。
净室的?地砖上,坠落的?水珠哒哒作响,随着男人摇摇晃晃的?脚步,渐渐匿在黑暗里。
“跑什么?想上我的?床?”
男人的?声音轻缓而又温柔,和往常一般。
只是这话听在耳里,过于刺耳。
逃出净室的?侍女?心跳加速,尚且不知大祸临头。
她今日.本想把府里失窃的?事?跟平时一样告诉顾少爷,奈何他醉了。
青书替他端来醒酒汤,又在卧房里铺好床,等了片刻,净室里一点水声都没有了。她怕他醉过去不慎淹到?了水里,这才进了净室。
空气里漫着一股浅浅的?酒香,她光是闻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醉了。
净室的?地砖上,男人的?衣裳丢的?到?处都是。
她在暗处,透过素白的?屏风,看见了灯烛光下,男人模糊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