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晴雪,你怕什么?承恩公那么疼你,你受了委屈他比谁都心疼,此次他派余世?子来接你,就是给你撑腰的!好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道,你可?是公府的表姑娘,不是什么什么人都能?骑到你头上的。”
姜觅像是被气得?不轻,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主最是喜欢和余氏母女作对,别人越是不让做的事?情她越是喜欢和别人对着干。余氏和姜晴雪深谙原主的性子,所以才设计了这么一出戏。
这样的算计忽然让她觉得?有些腻味,她不由自主抬头望去。只见秋风吹过屋檐,檐下的护花铃发出悦耳的声音。身在后宅的方寸之地,无论是算计别人还是被别人算计,始终都越不过那高高的四?方围墙。
在旁人看?来,她这是被气狠了。李妈妈和姜晴雪以为只要再加一把?火,她就能?乖乖地往圈套里钻。
“公主殿下,我大姐才受了那样的委屈,我也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晴雪,你就是太心善了,到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她脸面。可?惜有的人不会领人我的情,还当你好欺负!”
“公主殿下,我大姐不是这样的人。”
“你还替她说好话?!有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有什么不敢说的。有的人看?到男人就没脸没皮地往前凑,不仅丢了自己的脸面,还连累别人和她一起没脸。她那么欺负人,处处和你做对,事?事?找你的不痛快,依本宫看?就应该让她知道。承恩公是你舅舅,余世?子是你嫡亲的表哥,她纵是羡慕嫉妒疯了那又如何!”
姜觅似是被她们挤兑得?不轻,清澈的眼中似淬了火。
李妈妈和姜晴雪同时心下一喜,就等着她说出赌气的话?来。
她冷着一张脸,怒视着她们。“你们…你们说够了没有?你们放心好了,我也是要脸的人,我才不会死皮赖脸。承恩公府的门?槛太高了,我怕自己会不小心绊倒。”
李妈妈和姜晴雪傻眼,这怎么和她们预想的不一样?
“大姐,我是愿意?的,你我是姐妹,我的舅舅就是你的舅舅……”
“谁稀罕和你当姐妹,你舅舅也不是我舅舅。不就是要回舅舅家小住几日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没一个好舅舅了!”
姜晴雪有舅舅,难道她就没有吗?
还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正愁找什么借口去安国公府一趟呢。
她看?似气愤地转身,朝身后的子规含笑眨眼。
“子规,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去安国公府!”
第33章
安国公府地处郦京显贵聚集之地, 世家高门的府邸一个比一个庄严高深。马车行驶在青石板的巷道上,渐入繁华深处。
前朝杨氏荒淫无度,四?海之内揭竿起义者繁多, 元祖皇帝就是其中之一。倘若没有当时身为世家之首顾家的支持, 没有能工巧匠遍天下的徐家相?助,萧氏一族恐怕很难取杨氏而代之。
第一代南平王品阶乃是一字并肩王,而第一代安国公则是大雍第一公。护我龙威南平王,佑我剑气?安国公,这是元祖皇帝对他们的盛赞信任之词。二人同为元祖皇帝的左膀右臂, 一个平字一个安字足见两家的地位之高。
先辈们的荣耀历经几代,刻在每片砖瓦之中。朱漆大门兽头青锁,其上门簪华美繁复,门楣雕刻着祥纹瑞兽, 过去的辉煌被尘灰所蒙,看上去黯淡了许多。清冷的门庭昭示着徐家的大不如从前, 门外的石刻麒麟也少了几分威风。
偌大的国公府冷冷清清, 再也不复往日的昌荣,曾经走路带风腰板挺得笔直的公府下人早已没有过去的底气?,进出时?腰身都弯了几分。
此时?西院主屋的门开了一半, 隐约可?见两个人在?说话。
“听说月容手脚不干净,挨了二十个板子, 姑娘这才把?子规接回去放在?跟前使唤。前几日外面传侯爷把?二公子记在?了夫人名下,姑娘知道后大闹一场, 此事也就作罢了。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海棠怎么好?端端就病逝了?”说话的妇人皱着眉, 清瘦的面庞上满是愁绪。
这妇人正是秦妈妈。
她的对面,站着安国公的义子徐效。
徐效体型高大五官端正有余英俊不足, 是那种正气?凛然的长相?。他?紧紧地皱着眉,眉心已然拧成一个川字。
“我不求别的,只盼着她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这个她,指的是姜觅。
秦妈妈叹了一口气?,道:“近日侯府发生那么多的事,子规那孩子也没个信传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这时?一个仆从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说是表小姐来?了。
两人皆是怔愣,徐家曾经枝繁叶茂子孙众多,旁支倒是分出了不少支脉,嫡系一脉却?日渐稀少。自安国公府出事以来?,这些年那些远支旁亲都躲着避着,生怕受到连累牵扯,也不知今日是哪家的小辈突然上门。
“哪里来?的表小姐?”秦妈妈问?道。
那仆从匀着气?,忙回答:“是…是咱们家的表小姐,武昌侯府的大姑娘。”
武昌侯府的大姑娘!
两人齐齐震惊,眼神中全是不信。
“你没听错?”徐效情急之下,抓住那仆从的肩膀。
那仆从拼命摇头,“没…小的听得真真的。”
不怪老爷吃惊,他?身为下人都吓了一大跳。以往他?只知道自家的大小姐嫁去了武昌侯府,十几年前大小姐去世之后两家就没了往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位传闻中名声不太好?的表小姐。
外面都传表小姐为人如何娇纵任性,又如何不得人心,他?方才见到的表小姐不仅貌美亲和,且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半点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又蠢又坏。
一定是有人嫉妒他?家表小姐,故意败坏表小姐的名声!
徐效反复问?了他?几遍,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难道真是觅儿来?了?”
他?背着手走来?走去,早已过了不惑之人的男人满脸紧张,不时?停下来?是整理自己的衣冠,整理好?之后又生出踌躇之色。
“觅儿不应该来?的,没得沾上麻烦,万一徐家出了事,岂不是连累了她?不行…我们必须想着法子劝她离开!”
秦妈妈也有顾虑,迟疑开口。
“要不然,就说舅老爷你不在?家?”
“万一觅儿找我有要紧事呢?”徐效纠结起来?。
那可?是娇娘的女儿啊。
他?如何能将人拦在?外面!
可?是如今徐家这般惨淡光景,他?又怎么能把?那孩子牵扯进来?。万一有个不测,他?根本护不住任何人。
秦妈妈欲言又止。
姑娘的性情不怎么好?,且又对徐家颇有怨言。这些年来?舅老爷都没有去看过姑娘,姑娘对舅老爷一直心存怨恨。
姑娘此次前来?,不会是来?闹的吧?
两人正商量着,又有下人来?禀报,说是表小姐已经自行进府。这下他?们也顾不上再商议了,急忙一起出去迎接。
一出西院放眼望去全是衰败之气?,园子许久没人打?理,草木稀疏景致凋零。因着府里的下人少,路上的落叶也随处可?见。假山的石头碎了一角而未补,小池已经荒废两边长满野草。
秦妈妈越走越担心,这样的国公府姑娘一定会嫌弃吧。
突然她眼睛一亮,望着园子的那头。
“那是…那是姑娘!”
还有她的女儿子规。
徐效猛地心头一震,看了过去。
满眼的残败,因为那浅青色衣裙的少女而变得充满生机。隔着半座园子的距离,他?所有的忐忑不安都被那双清澈无垢的眸子安抚。
他?心下一酸,喉咙也跟着发涩。
这十七年来?他?不敢登武昌侯府的门,也没有尽过当?舅舅的责任。无论是满月百日宴,还是生辰及笄日,他?一次也没有参加过。他?无数次故意躲在?远处偷看,看到这孩子与人起争执却?无法为其出头。他?不信娇娘的孩子是别人口中那又蠢又坏的模样,每次听到旁人肆无忌惮地贬低这孩子,他?都恨不得冲过去扇那些人的嘴。
他?的娇娘曾是郦京中最为尊贵的姑娘,朱颜美玉爱慕者众多,所到之处人人称赞,无一不是溢美之词。如果娇娘还在?,看到自己的女儿受欺,听到自己的女儿被人非议,该有多么的伤心。
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眼,倾刻间已是泪如雨下。
眼看着姜觅已经走近,秦妈妈急了。
“舅老爷,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是啊。
眼下哪里是哭的时?候。
娇娘的女儿第一次回国公府,总不能让那孩子看到哭哭啼啼的自己,更不能让那孩子因此厌烦自己。
他?胡乱地抹着眼泪,还是秦妈妈实在?看不过去赶紧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他?拼命地擦拭着,反倒把?一双眼睛擦得越发红肿。
姜觅到了跟前,恭敬而郑重地唤了一句,“觅儿见过舅舅。”
舅舅两个字,让徐效刚按下去的眼泪又喷涌出来?。
“如意,你听到了吗?觅儿叫我舅舅,她叫我舅舅…”
秦妈妈心道完了。
舅老爷这爱哭的毛病……
姑娘不会嫌弃吧?
“姑娘,姑娘…你怎么来?了?”她心中有很疑惑,千言万语都化成细细的打?量。看到姜觅气?色不错之后,原本提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姜觅方才远远看到徐效,还心道这位舅舅长得好?生威猛,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猛男落泪,且看上去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样子。
“我来?看望舅舅。”
觅儿真的是来?看他?的!
徐效闻言眼泪流得更汹,因为情绪实在?是难受控制已经起了哭嗝。他?哭一下打?一下嗝,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我…我…觅儿,快,快进屋!”他?打?着哭嗝道。暗自恨自己不争气?,越是想让自己别再哭,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突然一块绣着姜叶的帕子递到他?面前,他?不敢置信地抬头。
“舅舅,别哭了。”
“舅舅不哭…舅舅不哭…”徐效接过帕子紧紧地捏在?手中,因为羞赧而不敢用?正眼看姜觅。
姜觅又感?动又好?笑?,她完全没有想到徐效是这样一个人。
坊间都传徐效无能懦弱,以前安国公还在?时?他?虽无建树却?不敢胡来?,安国公去世之后他?成了徐家之主,吃喝玩乐不说还染了一些恶习。
原主不止一次听孟姨娘说徐效迟早有一天会败光安国公府的一切,然后再找上她这个外甥女打?秋风。
对此原主深信不疑,所以秦妈妈越是念叨徐效的好?,原主就觉得秦妈妈和徐效是一伙的,这才一怒之下将秦妈妈赶出侯府,
传言终不可?信,至少不能全信。如果原主以前和徐效接触过,想来?也不会被孟姨娘的挑拨离间给糊弄。
这一路走来?姜觅已经见识到国公府的落败,进到西院的正屋之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因为屋内几乎没什么布置,仅有的桌椅也已脱漆残旧。
如果说国公府外面呈现的是衰败之相?,那内里已是实实在?在?的残破。短短十几年,曾经地位卓然的大雍第一公府已经名存实亡。
等看到她毫不嫌弃地坐在?脱漆的凳子上,徐效和秦妈妈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