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若是还在,该有多好。”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必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他日大仇得报,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舅舅,我眼下就有一事相?求。”
徐效忙道:“你尽管说。”
萧隽便说起纪连和顾霖的事,听得徐效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是一脸的激动,连声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
徐效虽然和纪连没打过什么交道,但他和顾霖颇有交情。徐家没儿子,所以?每逢顾霖上门大多都是他接待。他曾同?顾世子一起习过武,也曾和顾霖私下相?处过,感情自然是非同?一般。
他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道:“顾世子被救之后,外面都传是顾家的余部?所为。近几日京中盘查严密,来来回?回?不知多少遍,光是搜府就有两次。我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又不敢细想。亏得你和觅儿行事谨慎周密,这才没走露风声。”
“此前?诸般隐瞒,实?在是对不住舅舅。”
“不碍的,安国公府姓徐,觅儿才是徐家的主?子。何况顾世子是义?父看着长大的,说是亲侄儿亦不为过。我只恨自己能力太低,日后但求不拖你们的后腿,若有能用?到我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
眼下禁军与衙役们四处搜查,城中到处都张贴着纪连和顾霖画像,出城门时更是盘查严格,俨然到了查验五官与搜身的地步。两人一日不找到,京中便一日形势严峻。如此一来只能是坐以?待毙,时日越长越是受制。
徐效怎么想,都觉得此事万分?艰难。然而?再是举步维艰,他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当下神情更是焦灼,眉宇间又多了几分?愁色。
“躲躲藏藏终不是长久之计,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萧隽垂眸,道:“很?快,萧昶就会自顾不暇了。”
……
藏娇园中景致如故,同?府中越发残败的现状泾渭分?明?。
姜觅进?屋之后便让秦妈妈和子规守在外间,她独自一人入了内室,左右打量一番后再把暗阁的机关开启。
随着柜子缓缓移动,露出那间小密室,也现出了顾霖的身影。哪怕是在密室之中,哪怕是戴着沉重的镣铐,他却依然站得笔直,身形虽瘦却如松柏一般不曲不折。
姜觅上前?欲扶他,他轻轻摇头。
“近几日风声太紧,萧隽一人行动倒是自如,若是带上我便是累赘,是以?才拖到今日相?见,还望舅舅莫怪。”
顾霖摆手,眼神温和地看着她。
她不避不躲,回?视对方。
最近京中议论纷纷,南平王府的往事流传与市井之中。在那些流传中,南平王府的世子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何等的卓尔不凡。
传言会有夸张,但眼见更为真实?。纪连已是她见过极为内心强大的人,眼前?这位形瘦而?坚毅的中年男子更甚。她不知道一个人该有多么惊人的毅力,才会在饱经囚禁折腾之苦后还能保持着本心与曾经的教养。
哪怕是被囚禁十?几年,哪怕是全身戴着沉重的锁镣铐,顾霖的一举一动间都透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平静与从?容。
这是一个真正的强者,身心皆是强大无比。
她将开锁的工具摆上,“萧隽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舅舅,我得外祖父梦中教导,已承继徐家的机关暗术之技,萧隽戴的兽镣和纪先生的脚镣都是我解开的。舅舅若是不信,我先将你手脚上的锁解了。”
先人梦中传技之说虽然离奇,但民间也有过此类传说。她既说自己解开过萧隽的兽镣和纪连的脚镣,顾霖自然是相?信的。
他没有犹豫,伸出了自己的手脚。
姜觅手稳心稳,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他手脚上的锁链比纪连的沉得多,机关也更为复杂,随着机关层层被破解,粗沉的锁环裂成两半,禁锢在其中的手脚也得到了自由。
他抬着自己的手脚动了动,感受着久违的自由。
一别?经年,物是人非,没想到还能与隽儿重逢,又见到了娇娘的女儿。两个孩子都极为聪明?,一个装蠢一个装傻,这才让那些人放松了警惕,阴错阳差地让他们结成了夫妻。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他越发坚信沉冤多年必能昭雪!
手脚的锁镣全解,还剩脖子上的那个九死一生锁。
“这个锁我在外祖父收藏的书中见过,九锁九解,错一步而?致命。”
尽管姜觅觉得自己可以?,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有十?全的把握,毕竟世间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姜觅已备好纸墨笔,让顾霖写字。
顾霖在纸上写道:仇未报,苟且命。
“舅舅所言甚是。”
顾霖又写道:“但苟且无能,我再不愿如此。”
姜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他从?前?因仇未报,所以?苟且保命。而?今他与萧隽相?认,也知萧隽的计划,所以?他不愿袖手旁观。
“舅舅真的想好了?”
顾霖在纸上写:人在顺水之时,命由己。身处逆境之中,命由天。由天改命,再由己,生死不论。
“比起由天,我更喜欢由己。舅舅将此事托付与我,我必全力以?赴。我相?信天道有公,自己有数,方才能成事。”
顾霖笑了。
这孩子的性格他喜欢。
不同?于寻常的世家姑娘,既不拘泥教养规矩,又不困守世间礼法。虽为女儿身却言行洒脱,颇有几分?江湖之气,萧隽能得此佳侣实?属大幸。
他点点头,示意姜觅无需顾忌,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话不多说,姜觅立马准备开锁。
这个锁不同?于之前?她开的所有锁,更为复杂不说,还更为阴毒。若是错了一个步骤,恐怕就能当场要了人命。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在自己手上。一道锁两道锁三道锁……每开一道都像是经历了一遍生死搏斗。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道锁也开了。
顾霖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
第57章
多年前的?那?一夜, 他腹泄虚脱之后服了药,很快便?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他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
那?种安静让他心生警觉, 本能是觉得?有大事发生。然而他接连拉了好几日,身体已是虚弱至极,哪怕强撑着想起身却力不从心。更让他惊骇的是他不仅全身无力,还有那?无法抵挡的?睡意。
意识消散的?一瞬间,他知道事情要糟。等他醒来后, 便?已身处黑暗的?牢中,手脚戴着沉重的?铁镣,脖子上戴了这个九死一生锁。
这锁一戴十几年,困住的?不是止是他的?身体, 还有他的愧疚与仇恨。他愧疚自己的?大意,自责自己的?掉以轻心。他不惧死?, 也不畏死?, 他怕的?是至死?都无法报仇血恨,更怕的是此生都不能将当年的?真相昭告天?下。
十八年了!
十八年啊。
他终于等到了!
他慢慢地站起来,没有镣锁的?束缚, 他的?身体越发挺直。尽管身形极瘦,却挡不住那?与生俱来的?气质。
多少个痛彻心扉的?日?子, 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天?日?,再也见不到骨肉至亲。天?可怜见, 保佑他的?隽儿还活着。
他怔怔从珠帘望向外面, 哪怕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知道自由近在咫尺,天?日?也近在眼前, 坚毅的?目光中有着迟疑与向往。
姜觅什?么也没说?,直接去到外间让秦妈妈和子规把窗户全部打?开。光亮从窗户照进来,明艳了整个屋子。
屋子里陡然明亮不少,那?光仿佛穿过珠帘照进内室。
“舅舅,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就算是不能出门,在屋子里多走动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顾霖转过视线,目光中有欣慰也有感激。
娇娘生了一个好女儿,处惊不变本事不小?,还有一颗聪慧通透之心。隽儿好福气,身处艰难之境还能有这样的?缘分,实在是难得?。
他挪了挪脚步往出走,初时略显滞涩,尔后是轻快。常年戴着沉重的?铁锁,一朝去除之后先是不敢置信,然后再是如释重负。
便?是没有走到窗前也能看到外面的?景致,入目所及的?不是记忆中的?雅致美景,而是触目惊心的?衰落。初冬的?萧瑟与枯败将眼前的?荒废衬得?越发凄凉,与屋子里的?精美温馨截然不同。
一别经年,安国公府尚且如此,何况南平王府。
那?夜里他被?隽儿救出来时,便?知自己这些年竟然一直被?关在家中。然而哪怕是夜色虚无了一切,他仍然瞧得?出南平王府如今的?残破。
曾经雅致的?园子七零八落,处处可见挖过的?坑与堆起的?土,从那?些敞开的?门望去,看到的?是一室的?空荡。
整个南王府都被?搬空了!
不仅如此,还被?翻了一个底朝天?。
自元祖皇帝起,关于前朝的?宝藏之说?乃是口口相传,由上一任君王临终之前传给下一代?君王。皇家尚且如此,何况他们顾家与徐家。若不是当年父亲写信透露,他和太子殿下也不会知道宝藏之事。
既然是口口相传,便?不会留下只言片语,这一点萧昶显然并不清楚,若不然也不会留他至今。但一直找不到任何的?线索,这才恼羞成怒将他毒哑。
视线之中,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那?身影很陌生,走得?近了却忽觉熟悉。等到人进了院子,长相五官更清楚一些后,他不由得?激动起来。
来人是徐效。
徐效进了屋,不期然看到屋子里的?人。
一时之间,空气都仿佛停滞一般,带着岁月无情的?沉重。他们凝望着彼此,像是在寻找记忆中对方的?模样。
“世子爷。”徐效将将唤了一声,眼泪就流了下来。
顾霖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定风,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哭。”
“我?…我?忍不住,又让世子爷见笑了。”
“我?几时笑话过你,我?不是告诉过你,喜怒哀乐乃人之常情,能哭能笑才是自在。若连喜怒都不能自己,又有何乐趣可言。”
然而这些年来,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喜怒不能由自己,人生乐趣更是无从谈起。顾霖说?完这番话后面泛苦色,眼神中全是惆怅。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世子爷,徐效也不是安国公府持正不阿的?定风公子。他们一个多年来身陷囹圄苦挨岁月,一个自毁名声谨小?慎微。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眉宇之间都浸染了风霜,再也不见曾经的?年轻气盛。
徐效擦着眼泪,道:“这些年,世子爷你受苦了。”
受苦的?又何止顾霖,谁不是在受苦。
顾霖叹息一声,“你也不容易。”
徐效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擦都擦不完。
顾霖下意识往怀里一摸,自然是不能像从前一样摸出精美的?帕子。触手的?也不是记忆中细滑的?锦衣,而是粗糙的?布料,一时黯然沉默。
老?友重逢,必是有太多说?不完的?话,也有太多道不尽的?酸甜苦辣。姜觅识趣地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出了藏娇园,再看府里处处的?残败,她?突然多了几分兴致。
一路上问秦妈妈以前的?安国公府是何等模样,那?些败落之处曾经是什?么样的?景象。秦妈妈一一回着她?,不时感慨叹息。
从秦妈妈的?口述中,她?脑海中渐渐勾勒出安国公府原先的?昌盛繁荣,暗忖着如果真有那?一天?,她?必是要光复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