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 第75章

作者:贞观女史 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那蒋钰满腹冤屈,但见父亲盛怒,一声不敢言语。心中也自恼火:去年三个回来时,他曾叫了李劲问话。当时冬至,诸事繁杂,匆忙间大略问问便罢了,何曾想他们瞒下?这大一笔账!

  蒋毅看允中跪在那里,战战惶惶,只是啼哭。一腔怒气没个发泄处,一迭声喊:“蒋铭呢,哪去了?怎么还没来?去人找!不管在哪儿,马上叫回来!”

  蒋钰只得应道:“打听去莫愁湖了,这就派人去找。”忽听门口陈安报道:“二少爷回来了。”

  原来蒋铭在船上,听说书信已?然落在蒋钰手里,脑袋里“嗡”的一声,就如提在冷水桶里一般,做声不得。窦宪和灵儿看他神情有异,都以为听到消息吃惊,没当回事,安慰了几句。

  等船靠了岸,蒋铭道:“你们远来一趟,不容易,到家小?住几天,回头陪你们金陵好好逛逛去!”

  窦宪和灵儿都不肯。窦宪笑道:“爹教别耽搁,所?以刚见着大哥,没说实话,回头你帮我吿个罪吧。”

  灵儿笑脸如花,说:“谢谢蒋二哥告诉,知?道了姐姐下?落,我们即刻就好去看姐姐了。”

  蒋铭与?他兄妹分了手,往家里来。心里七上八下?翻腾,本来王绍英被刺就够骇人,如今父兄又瞒不住了,到家必是狂风暴雨,多凶少吉,却愁没个躲处,硬着头皮往回走。李劲一路跟着,大气儿不敢喘一声。门口小?厮一见便说:“老爷在书院,叫二少爷去呢,找了好半日了。”

  只得走了来,李劲就在院门外站住了,手心捏着一把冷汗,竖耳潜听。

  蒋铭进来房中,只见允中跪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珠儿。料到是怎样情形了,上前作揖声喏。蒋毅和蒋钰都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蒋铭顿了一顿,往前半步,就在允中旁边跪下?了,说道:“父亲要问的,凤栖山上事,都是我一人主张,三弟并不知?详情。回来不跟家里说,也是我的主意,不干三弟的事。”

  蒋毅瞅他半晌,鼻子里“哼”了一声,发狠道:“好!好啊!你还挺英雄!你既敢作敢当,今天就给我仔仔细细说!再敢一丝隐瞒遗漏,我今天,就当没生?过你这个逆子!”

第108章 (下)

  【强争辩屈受重责】

  蒋铭本来以为, 自己这金蝉脱壳之法使得天衣无缝,只要把功劳让给王绍英,瞒住所有人,过个三年两载, 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做下事必是要还, 这才不到一年, 就?败露了。

  此刻看他父亲这样,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搪塞不过去。索性把心放平了, 就?将如何?去的兖州, 如何?到了凤栖山,见到窦从?义一家人, 后来怎地杨琼窦宪来找,四人夜闯石臼山,山上合力杀虎,解救萧崇敬三人,并?王绍英次日来访, 孟起自告奋勇帮官军护送辽使……直到下山路上遇到杨琼, 得知王绍英困在?石匠洼, 自己怎么与陆青前去助战,然后怎么?刺死了常荣,又射杀了秦仲怀,后来把功劳让给王绍英……诸般事情前前后后, 一五一十, 备悉说了一遍。直说了半日, 把蒋毅和蒋钰惊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蒋铭道:“回来不说, 是我的主意,儿子想,事情既是过去了,不如不要跟家里讲,惹爹娘和大哥担心,徒然无益。所以就没让三弟和李劲说。”

  蒋毅气得发昏,拍桌子指着他骂道:“你个逆子!这是多大的事?兵凶战危!人命关天!你竟敢隐瞒不报!你眼睛里还有没有父母,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你说!除了这次,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没说?你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了?!”几欲上前拳脚相加,强自忍耐住了。

  蒋铭听这话厉害,也慌了,伏下身道:“父亲请息怒,儿子有罪!当时事发仓促,实在?是无暇多想。事后儿子也知道冒失了,我把射杀秦仲怀的功劳让给王绍英,成全他的心愿,他也受了,又没外人在?场,想必他也不会跟别?人说。儿子想,这事就?算完了。回来不说,自是害怕……”

  抬头看了一眼,接着道:“自是害怕父亲知道了责罚,实在?也是不想给爹娘添烦恼,并?不是有心欺瞒。只此一件,别?的再?没有瞒的了。儿子说的句句实情,儿子纵然不孝,万不敢对父亲说谎的。”说罢磕了个头。

  蒋毅冷笑道:“你这番说的,倒像是实话了。只是什么?‘事发仓促’,什么?‘无暇多想’,我看你是巴不得,觉得自己本事大了,了不得了,非要拿出来显示显示才行吧!”蒋铭不敢答言。

  蒋毅略平复了些,问:“你说说,那秦仲怀是个什么?样儿人?”蒋铭答道:“是……石臼山上匪贼的贼首。”

  “没问你这个!”蒋毅喝道,“我问他什么?模样,多大年纪,品貌气象如何??”蒋铭听这话,心中“咯噔”了一下,因为这一问,正是问的关键处。他第一次遇到秦仲怀,是那天夜里在?山上,几个躲在?窗外,正赶上一个喽啰去给辽使讨药,只听见声音,没见着人。

  当时蒋铭听见秦仲怀说话骄戾狠辣,觉得就?是个凶恶蛮横的强盗头。及至石匠洼见到本人,却发现?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不但不像个土匪,反倒像是世家长?大的公子哥儿。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可是两下对敌,生死相博,哪有功夫思量,尤其秦仲怀砍过来那一刀,要不是他躲的快,性?命也就?不保了。后来看到秦仲怀逃走?,一是因为自己险些丧命其手,二?是怕留下后患,才不由分说,追上去射了一箭。

  此时父亲审问,不敢编瞎话,把实情讲了,连同当时常荣,以及所带从?人的情形,都?告诉了一遍。蒋毅看他说话不像先?前爽利,知他心虚,又问窦从?义对王绍英的言语态度,蒋铭不敢隐瞒,一一照实回答。蒋毅越听越觉得蹊跷,心内愈加焦躁。当下痛骂蒋铭,斥责他遇事孟浪,实乃是狂傲骄横,心存暴慢。又责备他悖逆妄为,轻忽人命等语。

  这蒋毅勤勉敦厚,笃学博览,却也是阅尽人心的,素来行事机敏,多谋深算。三个儿子里,蒋钰看似桀骜不驯,实际上最稳重,做事分寸拿捏最准,乃是老头第一得意之人。允中虽怯弱些,却聪慧乖觉,父母的话无有不遵,也得蒋毅疼爱。唯独蒋铭个性?倔强,遇事冲动,天生带来三分骄矜自负,为蒋毅所不喜。

  再?者?,蒋毅年纪轻轻就?经科考入仕,从?地方知县一步步升上去,直做到正三品参知政事、翰林学士承旨。前后为官二?十余载,处理政务时,总以人命之事为最重。举凡遇到命案,关系到人之生死,必要反复核审,慎之又慎。平日也常教导儿子说,“天地之性?人为最贵”……这次一听说蒋铭杀了人,却不知死者?底细,自是又惊又怒。

  此外,他离开官场多年,早把从?政的心思息了,只以“修身齐家教子”为要务,觉得如此度过余生,亦不失为儒者?行范。如今两个儿子把人命大事瞒了这么?久,使得老头挫败感顿生,疑心这个家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如此这般,种种缘故加在?一起,把老头气得眼发昏,哭的心都?有了,故此按捺不住,大发雷霆。

  且说兄弟两个跪着那里听教训,允中自是大气儿不敢出,蒋铭听他父亲话说得越来越重,心下甚是不服,抬起头道:“爹!儿子有话说。”

  蒋毅一怔,喝道:“你说!”

  蒋铭直身道:“儿子先?时搭救辽使,后去助官兵捕贼,儿子承认,是行动冒失了,但我也是为官家办事,为朝廷效命,怎么?算是暴慢之举呢?若说此事不该隐瞒父母,这是儿子的不是,若说给家里惹了祸,儿子也认了。可是父亲说的,‘狂悖妄为,轻忽人命’,这么?大的罪名,儿子可不敢领!”

  蒋毅又是一怔,本来骂了一顿,已是气消了些,闻听争辩,不由又怒上来,斥道:“善为阵,善为战,大罪也!你是什么?人?庶民百姓一个,不知就?里,仗着自己有些本事,就?去跟人拼打拼杀,取人性?命,难道这不是轻忽人命?你那时在?凤栖山上,就?该以窦庄主为尊,明知窦从?义不管这些事,你不问尊长?,一意孤行,这还不是狂悖妄为?”

  蒋铭道:“事发紧急,只能为所当为。临阵决策,若是事事都?要顾及,瞻前顾后,首鼠两端,岂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了?爹爹不也说过,男儿学得一身武艺,就?是为了临机施用,救困扶危,建功立业。如果说善阵善战就?是大罪,那当年太|祖,周世宗,后周太|祖,都?是骁勇善战之人,都?是征伐无数,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如今大宋朝了。难道,这也能说是大罪么??”

  蒋毅闻言大怒,抄起桌上茶杯便砸了过去。茶杯擦过蒋铭肩头,“啪嚓”一声摔到墙角粉碎,茶水四溅。允中吓了一哆嗦,抖抖战战,伏着不敢抬头。

  蒋毅斥道:“放肆!狂妄!你这是自比世宗、太|祖,说你爹瞻前顾后,首鼠两端?”

  蒋钰也被蒋铭的话惊到了,呵斥道:“你怎么?说话呢!疯了?”

  蒋铭被老爹暴怒一砸吓住了,知道失言,慌伏下身道:“儿子不敢!儿子说错了话!”

  蒋毅骂道:“你说错了话?你这是说错话了么??我看你这是心里话,对的不得了了!”

  就?要上前踢打,蒋钰一头拦,一头跪下劝说:“父亲息怒,保重身子要紧。”蒋毅自觉失态,方停住了,由蒋钰扶着坐回椅上。

  蒋钰道:“父亲不必动怒,二?弟年小,一时糊涂,还需慢慢教导。”

  蒋毅稍作平复,拍桌案道:“他糊涂?我看是你糊涂!都?是你平日不加管束,处处维护,才纵的他任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现?如今,瞒上欺下、忤逆不孝,你倒是说,他可饶不可饶?!”

  蒋钰垂头道:“父亲责备的是,是我疏忽了,如今也是懊悔不及。”转向?蒋铭斥道:“你就?不想想,刀枪无眼,万一你有什么?闪失,陆青有什么?闪失,家里人会怎么?样?母亲会怎么?样?如何?是好??”

  蒋铭不敢再?辩,叩头道:“爹爹请息怒,是儿子错了,儿子知道错了!”

  蒋毅压了压火,还待要说什么?,想想又罢了。喝命陈安:“把他给我拉出去,给我打!这心里没有父母、没有长?上的东西,要他什么?用!”又道:“谁也不许说情!哪个敢徇私,一并?处置!”

  蒋钰允中都?不敢说话。蒋铭自知不能免,只得起身随小厮出去,跪了许多时,腿也麻了,搀了一把才站起来。陈安看这情形,怎敢怠慢,叫了小厮们,就?在?门阶下,板子凳子把个蒋铭服侍起来,可怜打的蒋铭神?佛出世,没奈何?,只得咬牙关挨忍。

  允中听着动静,心里油煎火燎,先?时惧怕不敢出声,后来撑不住讨饶,哭道:“求爹爹看在?母亲面上,饶恕了二?哥吧”。

  蒋钰也怕气头上打坏了,一同跪下解劝,说:“二?弟是该教训!但事已至此,打他也无益了。来春还要赴京应试,倘或打重了,恐有妨碍。”蒋毅蹙眉叹气,这才叫住了手。

  兄弟俩出来看时,见蒋铭伏在?凳上,脸色发白?,满头的汗,一丝两气,动弹不得。蒋钰气道:“做的多大好?事!骂你几句,听着就?是了。有什么?好?辩的?现?成这样,也是圣人教你的?”

  允中在?旁掉眼泪,蒋钰斥道:“哭什么?哭!有这会儿哭,早干什么?来?还不去把李劲叫来,把他弄回屋里去!”

  盯着蒋铭半晌,冷冷地道:“你如今本事大得很,连李劲我都?问不出实话了!”又说了句:“活该!”转身回厅上去了,这厢允中和李劲架扶着蒋铭回房不提。

  却说蒋毅头痛的很,用手支着额头,撑桌儿上歇了半晌,方说道:“你这个弟弟,是要管束管束了。一时之忿忘其身!骄矜好?勇,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胆子越来越大,连人都?敢杀了,还瞒了这么?久,把全家人都?蒙在?鼓里……你看他还振振有词!今天真是气死我了!这个混账,争强好?胜,心思又深,行事又斩绝,我是担心……担心他把路走?偏了。”说罢,不觉叹了口气。

  蒋钰应道:“我知道了,父亲放心,回头我好?好?叮嘱他。”

  倒了杯茶递上,安慰说:“父亲不必太过忧心。二?弟只是年轻气盛,并?不是好?勇嗜斗的人,他还不知世事复杂罢了。况且,官军捕盗为名,他想要施展本领,为朝廷办事,也是人之常情。瞒着家里,应该是知道做的不妥了。这回责罚的也够了,料他下次不敢了。”

  蒋毅问:“你看眼下这事,到底怎么?样?”

  蒋钰思忖着说:“刺客潜入官邸杀人,做的悄无声息,不是寻常人干得出的,这个秦仲怀,必定不是什么?山贼,应该别?有来历,这事许多蹊跷处,还牵扯到辽国使者?,难道跟邦交有关?”

  蒋毅沉吟道:“总归事情不简单,本来劫持辽使,就?不是山贼能干得出来的事。况且这人年纪又不大,隔这么?长?时间,还有人给他报仇,就?是说,外面还有同伙,这里头,必有很深的隐情。”

  拿起信封掂了掂,又放下:“这人姓秦,会不会跟秦助谋逆案有甚牵扯,不然,怎么?偏偏是他劫持辽使,然后这个辽使又死了,到现?在?,这事过去也有七八个月了,辽国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是奇怪。”

  蒋钰想了想:“或者?有这可能,秦仲怀跟秦助案子是一起的,说不定就?是秦家家人,劫持辽使根本就?是谋逆计划中的一部分?”

  蒋毅道:“要是这样的话,现?在?有人刺杀王绍英,就?说明秦案还没完,外头还有人,隐忍未发。”

  蒋钰点头思忖:“是这个道理。”拿过信来,看了又看……父子二?人计议半日,仍是疑惑重重,不得其解。

  蒋钰道:“不论如何?,二?弟让功给王绍英,杀秦仲怀这事,到底还是算在?王绍英头上的,如果贼人知道是二?弟杀的,不会这么?久了,还去刺杀王绍英,那王绍英死前,未必有机会说什么?。所以我看,也不必太担心了,小心防范,不会有什么?事的。”

  蒋毅沉吟良久:“那你看,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蒋钰答说:“不如把陈亮从?乡下叫上来,教他和陈升一起,带着家里这些人,轮值巡夜。从?今天起门禁从?严,内院也整肃得紧些。另外,把二?弟三弟禁约在?家,特别?是二?弟,对外只说乡下做事去了,也好?让他一心读书,准备来春应试。”

  蒋毅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又道:“出了这么?大事,他身边那个李劲,还堪用么??你上心看看。”

  蒋钰道:“李劲是我带出来的,这人各方面都?可用。二?弟跟他一块长?大,也能听他些,只是他那性?情,着急时候,李劲怕也劝不住。这件事回头我再?细问问,要是不用李劲了,除非把陈升给二?弟使。”

  蒋毅:“那不行!陈升还是你使。李劲的事,你看着处置吧。”又道:“就?这么?着吧。你着人去安排一下。”临去又叫住叮嘱:“你近期出门也要加小心,身边多带两个人。”蒋钰应喏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09章 (上)

  【谆谆教诲手足惜护】

  却说蒋铭因凤栖山之事被家里知晓, 受了一场责罚。白氏早听到传报,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只是不敢去劝。兰芝在旁安慰说:“母亲莫急,含光和允中都?在, 应该不至于怎么样的。”

  白氏带着哭腔儿道:“老爷那个脾气, 谁又不是没见过, 最可?恶这铭儿, 回回都?是他拗,非要吃了亏才罢!不知今天又是为了什?么……”

  等到蒋铭回房, 过来探视, 看他这顿打挨的不轻,禁不住又是心疼, 又是怨怅,流下泪来:“到底因为什?么,好端端的,就闹到这步田地,这二年你也大了, 我看你父亲也宽和许多, 不成想今天……是不你又上来牛心, 说话呛着了?你就不能乖顺些,这万一,万一气头儿上打?出个好歹来,可叫娘怎么办呢?”

  蒋铭身上疼的刀挖针挑, 见了母亲这样, 心中羞愧, 又觉委屈,不由也把眼圈红了……

  白氏看他哭, 反倒收了泪,问:“是不是因为云姑娘的事,又与你爹顶撞了?”

  蒋铭抹了抹眼泪:“不是,跟云姑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白氏:“那又为着什?么?”

  蒋铭不答,闷声道:“母亲不必问了,总归是儿子做错了事,该当受罚。”

  白氏无法,只得?叹口气,嘱他好生歇着,吩咐琥珀小心服侍。回到上房,却把允中叫了来,追问究竟。

  允中起初不敢说,支支吾吾,惹得?白氏着急生气,呵斥了两?句。允中见瞒不过,便教?丫头们都?出去了,含泪道出原委,把个白氏惊得?手脚发冷,闭口无言。

  这白氏是跟着蒋毅原配周娘子过来的,周娘子得?她倚重,那时就想让她给蒋毅做个房里人。蒋毅却不愿意纳妾,一来二去,蹉跎的大了,到了发嫁年龄还留在身边。蒋钰长到五岁时,周氏病重,自?知?不治,才请老太太做主,把她收了房。

  白氏头一胎就生下儿子,阖家欢喜。蒋毅喜她性情?和顺,就没再娶,多方设法把她扶了正。白氏母凭子贵,自?是把蒋铭看得?眼珠子一般。心里每常叹息,觉得?亲生的儿子只蒋铭一个,太少了。

  如今听说他在外面跟着官军剿匪,还杀了人,别提多怕,吓得?心慌意乱。忙又来至儿子房中,数说他一场:“小小年纪,怎么恁的大胆!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让爹娘怎么办?我还活不活了?”

  气他不知?自?重,轻身犯险,又气他不听话,斥道:“就该让你爹好好教?训教?训!要我说,打?的再重些才是,好叫你长长记性,看往后还敢不敢了……”

  把蒋铭数落的急了,连声呼痛,白氏吃惊道:“要不找个郎中来瞧瞧吧。”蒋铭嘟哝说:“那也不用,您老人家少骂几句,我就好些。”白氏瞪了儿子一眼,才不说了。

  到了第二天,恰是允中生日。允中一早换了新洁衣帽,到上房给爹娘磕头。因有昨日风波,各人心情?都?低落着,允中羞惭满面,没说两?句话,又哭了。

  蒋毅当着白氏的面,沉着脸道:“论理,也该打?几下!看在你年纪小,又是你二哥带着,以后引以为戒罢。这事儿从此?不提了,不要再哭了!”

  命人取过一个紫檀木盒子,打?开来,拿出一块玉饰,转和颜道:“这块玉给你戴着,虽然比不得?你二哥的那一块古玉,也算上品了,最难得?,是你祖父手上经过的,你要爱惜。”

  允中双手接过,看是一块圆形玉佩,质色莹白,润泽通透,上面的云鹤纹样雕琢得?极为精致。知?道是贵重东西,叫了声“爹”,欲待跪下,被蒋毅拦住了。

  蒋毅想起昨日气头上说过“看错了他”,怕他吃心,放和缓语气讲了几句关怀鼓励的话,又问他有什?么心愿。允中道:“孩儿只愿爹娘身子康健,福寿绵长。别的无所求了。”白氏亲手将玉佩给他系在腰间。

  因问起近日刻图章的事。允中见父亲面色不悦,低了头不敢说。蒋毅道:“我也不是责怪你,诗书画印,原也是读书人做的事。然而?‘士先器识而?后文艺’,你年纪还小,还是得?多读一些道德经典、礼义文章才好,不但是为了将来科考举业,可?知?为人在世?,诗书技艺还是其次,品行却是立身之本,孝义诚信、知?礼守分才是最要紧的。游艺之学,不是不让你学,小道亦有可?观,只是致远恐泥……”

  教?诲了一番,允中一一应喏了。白氏又嘱他强健身体,说:“到底你是男孩子,以后也要跟着你哥哥们学些弓马骑射才是……”命瑞香取出一身新衣服、一双新鞋袜,给他送去房里,交萝月收了。

  允中辞了爹娘,走到大哥这边来。愧赧道:“昨日大哥送的那一方端砚,我很是喜欢,只是太贵重了,怕用着折福,我先放着,以后再用。”

  蒋钰脸上也没个笑模样,说:“留着做什?么?给你就是让你用的。这砚台发墨,你正用得?着。”允中谢过了大哥,站那儿不吱声。

  蒋钰问:“昨日窦庄主来信,你可?知?道写的什?么?”允中摇头:“不知?道。”

  蒋钰就把信里内容说了说,沉着脸道:“现在不让你俩出门,不单是罚,也是护你们安全,特别是你二哥。你也该劝着他,知?道事情?轻重!”

  允中这时才知?王绍英被刺的事,吃了一惊,不敢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