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寿南山
第145章
等到苏大珍基本恢复了平静之后，王大力才开始接着说话。
大队长王大力问苏大珍道：“大珍，你才15岁，你确定真的要分家吗？”
苏大珍这个姑娘原先脑袋没事儿的时候，在地里干活儿都能顶上大半个壮劳力了，要是以后只负责自己的吃喝的话，大队长王大力是毫不担心苏大珍能不能养活自己的，并且照着刚才了解到的这个情况来看…就可能家里活儿要担心干不完的，反而是苏老大一家人。
王大力现在要确定的，是苏大珍想要分家的决心，毕竟这可是件大事儿，虽然现在看起来理由正当，但不问清楚了，回头人家又一家亲了要反悔，大队可不能跟着他们乱掺和。
不过当下，苏大珍连想都没想就非常大声的道：“我确定！大队长！”
完后还不等王大力说什么，苏大妈就先开始哭天抢地的了：“哎呦我的老天爷呀…我怎么生了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啊…辛辛苦苦把她给拉扯大…最后什么都没捞着不说…还得得了一身的埋怨呐…”
苏大妈说着说着，还要扑上去捶打苏大珍：“我打死你个白眼狼！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不该心软，该给你丢后山里头去算完！大家快来看看啊！！她这还能算人吗？长大了不说孝敬父母…反而还反咬一口说我的不是？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个丧良心的东西！！”
苏大妈是真的不舍得苏大珍吗？确实是不舍得的，不舍得那些原本明年就能靠嫁闺女而收到手的彩礼钱。
这要是她家丢金子以前，苏大妈还觉得不过是洒洒水的事儿，可现在家里的大部分金子都丢了不说，老头子还抠抠搜搜的，剩下的金子在哪儿连她都瞒着，所以就去他妈的面子吧…苏大妈决定走回年轻时候的泼辣路线，反正钱是不能从她手里头白白溜走的！！
但苏大珍…苏大珍简直要给自己亲娘气死了！！
再加上苏大珍本来就不是什么嘴巴利索的人，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是已经琢磨了很久的，现在苏大妈是揪着她的衣裳一顿的“叭叭”，给苏大珍“叭叭”的手指头都开始哆嗦了。
虽然苏大珍心里头是正在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的，但是等她一开口，就又变成了：“你…你…你…”
就你不出来个四五六啊！
这给围观群众们中的大婶子们急的…就恨不能替苏大珍上去骂去！！
比如说苏颖小同志，就双手扣住了苏老大家的门框子，脚丫子底下都快跺出坑了。
而院子里的苏大珍在“你”了几次之后，是给气得“你”都“你”不出来了，只还剩下力气大口大口的呼吸，完后两眼开始往上翻，身体逐渐的往后躺…
然后大队长王大力：“…”
王大力：“老张头儿！！老张头儿！！！”
好在这会儿老张头儿就在现场呢，老张头儿缓缓打开了自己的小药箱，慢慢拿出了心爱的大粗针，冲着苏大珍的手指尖儿就是一针下去了。
都说十指连心，随着苏大珍手指头上的血簌簌的往下淌，苏大珍立即就感受到了一股锥心般的疼痛感，完后她就觉着自己又能行了，开始蹲坐在地上想说辞。
苏大伯家院子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哎老张头儿有两下子嘿！人都给救回来两回了！”
老张头儿但笑不语：哼哼哼，一般一般，全县第三。
但苏谕：哦哦哦！！！这次是从侧面儿咻咻的吸回来了！！
苏大珍想了半天，最终决定不想了，反正她肯定说不过她妈的，苏大珍觉得自己还是接着跪大队长王大力吧。
“pia叽”一声，苏大珍又跪下了：“大队长！我要分家！家里啥都不要！我就要跟他们脱离关系！！求您给我做主吧！！！”
完后就开始“咣唧咣唧”往地上磕头。
不过现在可不兴磕头这一套，传出去让人家给告了可要出大事儿的，王大力又赶紧眼皮子抽抽着给朱嫂子使眼色，让女同志快些给小姑娘扶起来，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好老是上手哇！！
朱嫂子瞅苏大珍是够呛能站稳住了，干脆直接从屋里头给搬出来把椅子来，把苏大珍扶了上去。
等人再次安稳住了之后，王大力问苏大伯和苏大妈：“现在苏大珍是铁了心要分家了，不过她说家里什么都不要，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苏大业和龚淑珍一听说苏大珍愿意什么都不要，当即就是一个老太太狂喜…
俩人是恨不能冲上去替苏大伯和苏大妈点头同意哇！！
不过苏大伯阴沉着脸看了一眼苏大妈，苏大妈立刻就跳了出来：“那不行！我们辛辛苦苦给她养这么大，她说离开就要离开了？必须得给我们留下养老钱！”
原先苏大伯跟苏大妈二人的打算是，想给苏大珍嫁到男方去，找个城里的有钱老头子，去了不但能当暖床的，平时也能当个小保姆使，这样的人家不缺钱，苏大珍长得不错又还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彩礼少不得得给个三五百的！
并且之前苏大珍在家里干活儿要收钱，这一年里前前后后也不少拿呢，现在都得给她吐出来！！
所以苏大珍想要利利索索的直接从家里离开，那就是在做梦！
苏大妈狮子大开口：“她要是想分家也行，得给我们老两口的养老钱，以及补贴给她弟和她哥的钱，至少得给一千！”
周围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好家伙的…一、一、一、一千！！！
这也忒敢要了吧？？
他们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啊！！！
“这苏大婶儿不会是掉钱眼儿里去了吧？别说苏大珍一个小姑娘…就是我全家不吃不喝干个三五年…都不一定能挣得了这么多钱哇！！”
“平时瞅着苏大婶儿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还是个狠角色啊！这可是把自家姑娘往死里逼呀…”
“现在我瞅着苏大珍可能是没毛病…这要是不走才有毛病呢！”
当下的农民，每个成年人一年所有工分加起来，折合成钱差不多能有个一百来块钱，一年到头还得扣掉开春儿时候跟大队借的口粮，再扣除秋收之后大队发的过冬粮，反正最后能剩到手里头十块钱就算是这一年没白干了。
但是家里不可能全是成年人，还有挣不了多少公分儿又得吃喝的孩子和老人呢，所以大多数家庭是最后手里一分钱不剩，还得倒欠着大队钱的。
就这种实际情况的，你说让苏大珍一个小丫头拿出来一千块钱来？
呵呵呵… 所以苏大妈就是不想放人走啊！
苏大珍一听这个条件，那简直是脑瓜子往地上撞的心思都有了，这回反正是已经在椅子上坐着了，苏大珍都不用晕倒，可以直接往椅子背儿上靠。
但是苏大业和龚淑珍两口子可是很高兴的，已经忍不住的暗自站到了苏大妈的身后！一千块钱他们同意哇！！
妇女主任朱嫂子忍不住了，朱嫂子对苏大妈道：“老姐姐，你这钱要的是也忒多了吧？就算是苏大珍要付给你们养老钱，但是给苏大业和苏大田的钱就没必要了吧？你这说出来大天儿去，也没有说家里的姑娘还得负责养着哥哥和弟弟的责任呢吧？”
苏大珍现在给气得已经是说不出来话了，眼瞅着就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但一对儿通红的眼珠子可是死死的瞪着苏大妈和苏大伯呢，就好像是死不瞑目的那种瞪！
反正是瞪得苏大妈心里头一“咯噔”，苏大妈心说别给闺女气死了，那可就是真白养十来年了！
正好苏大伯也给苏大妈使眼色了，于是苏大妈磕磕巴巴，不情不愿的降了两百块钱：“那…那也得最少八百的！八百块钱可还不了我跟她爹的养育之恩！我生她怀她再给她拉扯大…我容易嘛我呜呜呜…”
苏大妈实在是不愿意减少钱了，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坐到地上开始嚎上了。
其实这种分家的事儿，不管是大队长王大力还是妇女主任朱嫂子，都没法儿直接规定苏大伯和苏大妈提什么要求，这毕竟是人家自己家的事儿，于是事情就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而正在此时，站在苏大伯家大门口儿的苏颖眼珠子转了转。
苏颖确实是不怎么待见苏大珍，可她更讨厌苏大妈和苏大伯！
并且根据苏颖上辈子的经验来看，苏大珍嚷嚷的要被嫁给南方的老头子…多半应当是真的。
苏颖不待见苏大珍是不待见，可你说真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15的小姑娘被卖给老头子…
不过要是让苏颖自己出手帮苏大珍，苏颖也不乐意，不乐意沾染上苏大伯家任何一个人的事儿。
于是苏颖捅咕了两下身旁也在看热闹的马三宝，然后对着马三宝的耳朵“嘀嘀咕咕”。
马三宝点头儿点头儿再点头儿，这种出风头的事儿他乐意干！
马三宝很快就喊道：“可以让苏大珍分期付款！不给八百给六百！六百块钱分成二十年给，一年还三十！”
一年还三十块钱的话，凭借苏大珍能干活儿的程度，要是省吃俭用一些，再多往山上跑一跑…他们后山还是能找到很多能卖钱的药材的，虽然很便宜，晾晒干了一斤也就是几分钱，但是积少成多，一年还三十块钱差不多还真能成！
于是人群中很快就有人附和道：“这个可以嘿！按年还钱，省得这钱被一下子挪走，全给别人使去喽！”
经过了刚才的事儿，苏大妈和苏大伯偏心眼儿偏到天边儿的心思，大家伙儿可是都看明白了，要是让苏大珍分二十年还完这个养老钱，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苏大伯和苏大妈把这个钱，用来给苏大田娶媳妇儿或者给俩儿子盖房之类的了。
还有人夸马三宝：“三宝的脑瓜子还挺好使嘿！”
马婶子虽然没注意听刚才马三宝说的是啥，净顾着着急这怎么磨磨唧唧的光动嘴却还不打上的呢？但是有人夸自己儿子马婶子肯定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便想也不想就大声的道：“这可是我家三宝！那说的话必然是有道理的！我家三宝今年都三年级毕业了！”
马婶子小学一年级肄业，马三宝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娃了，所以马婶子她——骄傲！
就是苏大伯和苏大妈不乐意了，这明明最开始是一千块钱的，都已经变成八百了，现在还要变六百？这不是要了他们俩的老命吗！！
苏大妈嚎得更加起劲了：“不行！！！不行！！！六百块钱太少了！！八百！！少一分钱都不行！！”
苏大业和龚淑珍也帮着说话，这钱最后可是很有可能会落进他们夫妻的口袋里的。
苏大业说苏大珍：“大珍你也太不孝顺了，你看你给爸妈气得！”
进气儿少出气儿多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的苏大珍：“…”
不是大哥我屁都没有放一个啊！！！
龚淑珍挺着个大肚子道：“八百块钱就已经够少的了，怎么还能减少成六百呢？你们可别跟着瞎起哄啊！这又不是你们家的事儿，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话马婶子可不爱听：“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啊！张嘴闭嘴都没憋一泡好尿！什么东西？！”
龚淑珍：“…”
龚淑珍撸起袖子就想上：“你跟谁他妈他妈的呢？你有种的再说一遍！”
马婶子暴风咆哮：“上就上！怀个孕还了不起了是吧？”
但是在场还有妇女主任朱嫂子和大队长王大力呢，是怎么着都不可能让俩人打起来的，于是火速让人给拉开了。
不过马三宝刚才说话的意思大队长王大力和妇女主任朱嫂子是全都听明白了，于是大队长王大力出面，最终跟苏大伯和苏大妈把苏大珍的卖身钱商量到了七百块钱，但是让苏大珍分成二十五年来还，也就是每年要还二十八块钱。
完后大家又叫来了村支书和民兵队长，由大队长王大力、妇女主任朱嫂子，以及村支书和民兵队长四个人一起，共同见证了苏大伯家的分家过程。
按理说叫上大队的会计苏二伯，要比叫上年轻的民兵队长更合适，但是苏二伯不乐意掺和，于是就没来。
苏大伯家的分家单是一式两份儿，苏大伯他们和苏大珍双方各自保存着一份儿，从此双方就再也没有了血亲关系，而只剩下欠债关系。
其实商量好之后的分家过程异常的简单，由于苏大珍说了自己什么都不要，所以苏大伯和苏大妈就真的什么也没给苏大珍预备，甚至苏大妈还想收取苏大珍身上的这身儿棉袄棉裤的钱，不过被妇女主任朱嫂子给劝回去了。
而原本大队长王大力还担心苏大珍今天晚上要住在哪儿呢，结果等苏大珍把分家单揣进了怀里之后，王大力就知道不用问了…
得，肯定是卫生所儿了，因为苏大珍又厥过去了！
大队长王大力：“老张头儿！！”
老张头儿：“谁来帮我抬一把的？我老头子可搬不动啊！”
事情都了了，外头围观的众人也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但是不管大家是怎么议论今天的这个事儿的，反正苏大伯一家的人是都挺高兴的，毕竟前段时间才丢了那么多的金子，现在能回来七百块钱就也是不错的，而且今年冬天还不用管苏大珍的伙食费了呢！
就是苏大业和龚淑珍两口子回自己的那间房的时候，却突然的脚步一顿…忘了提把苏大田也给分出去了的事儿！
在苏颖一家人往回走的路上，有一段儿距离是跟着被抬走的苏大珍的。
于是苏谕就看见，苏大珍虽然身上骨瘦如柴，脸色病恹恹，但是在苏大珍身体上方的苏大珍魂魄却很是高兴，一边蹦蹦跳跳的傻乐呵，一边儿反复的看手里的分家单。
苏谕低下头想了想，又抬头看了一眼他姐苏颖，再回忆了下今天苏大珍的艰难分家过程…最终选择什么都没有说。
被家人当做可变现的利益来衡量的日子，他也经历过。
淋过雨的人…大概是想要撑一次伞的吧。
好在苏颖这会儿可没注意苏谕心里藏着什么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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