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夕阶酒
她家人的想法,她的声名与意愿,她想要的尺度与距离,都?应该被放在他的私心之前。
沈晗霜差不多能猜到祝隐洲的想法,却还是问道:“那除了你自己的感受之外?,如今不自私的太子殿下还考虑了些什么?”
“没?有别的,”祝隐洲伸手将人揽进自己怀里,一字一字都?写满了郑重,“只有你。”
无论?他考虑了些什么,都?仍然全是与她有关的事。
沈晗霜默了默,抬手回抱住他,柔声道:“我们不能想得太少,但也不用想得太多。”
想得少了就?会做得不够好,会亏欠对方,可若担忧太多,也会徒增负担,让两人都?觉得疲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沈晗霜想要的,能够长久的关系。
“好,我明?白。”祝隐洲轻轻吻了吻沈晗霜柔软的发?丝。
此时?的气氛实在适合再多做一些别的。
但祝隐洲正欲垂首吻向沈晗霜的唇时?,却又见她慢慢挣开了他的怀抱,随即抬起手轻轻戳了戳他的心口,将他推得远了些,语气似控诉又似调笑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老老实实不再翻墙了,其实是因为你不仅每天都?能和我见面,还一整天都?同我待在一起。”
沈晗霜越来越发?现了,祝隐洲实在很黏人。近段时?日以来,祝隐洲都?是从?她出门起就?跟着?,若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一直到亲自送她回家了,祝隐洲才会从?她身边离开。
不过祝隐洲每日这么跟着?,也不是白来的。在开办女学的前期准备中,他帮着?沈晗霜一起做了不少事情。有些地方若沈晗霜一个人顾不上?,祝隐洲会适时?帮她考虑周全。
祝隐洲眼?底含笑,从?善如流道:“你说得对,除此之外?,还因为沈姑娘愿意陪我一起学……”
“沈姑娘没?有愿意!”沈晗霜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打断了祝隐洲没?说完的不正经的话。
她才不愿意陪祝隐洲学什么!
无论?是早晨出门的路上?,还是傍晚回家时?,每次都?是祝隐洲,开始的时?候温柔似水,甚至有几次还哄骗她,说只轻轻吻一下,但祝隐洲就?跟有瘾似的,只要一开始,便绝不会轻易停下。每次都?要将她吻得喘息不止,浑身发?软,脸颊通红了,祝隐洲才会愿意让她歇一歇。不到下马车的时?候,他不会轻易结束他所谓的“学”。
有几次被吻得意识迷蒙时?,沈晗霜都?恍惚觉得祝隐洲或许是什么精怪变的,还是专靠吻别人过活的那种。
沈晗霜前几日曾对祝隐洲说过她这个荒唐的念头,但当时?祝隐洲听了之后竟不仅不觉得羞愧,还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句“说不定的确如此”,随即身体力?行?地证明?他自己或许真的是那种必须要靠吻她才能活下去的精怪。
这样一回一回地“学”着?,一向是好学生,学什么都?很快的祝隐洲已经将原本?就?让沈晗霜不太能招架的吻技练得更好了。
每次深吻时?,沈晗霜一开始还能清醒地应对,后来便会被他吻得晕乎乎的,只能喘息着?脱力?靠在他怀里。
偏偏,沈晗霜不仅不讨厌,还很喜欢这种感觉。
唇齿间不会再磕磕碰碰了,他们接吻时?便只剩舒服和享受,那种连脑海中都?酥酥麻麻,飘飘然的感觉,沈晗霜都?觉得祝隐洲已经将那瘾传给?了自己,她恐怕也有些沉迷于此了。
沈晗霜的猜想便又更清晰了些——祝隐洲或许是男狐狸精变的,实在擅长此道,以前的清冷正经可能都?只是让人放松警惕的假象。
她会沉迷与他亲近,也不能怪她。
“你已经学得很好了,今后都?不用再学了。”见被捂着?嘴的祝隐洲一直眼?含深意地望着?自己,沈晗霜忍着?笑,尽可能语气认真地评价道。
祝隐洲轻轻拉下沈晗霜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紧接着?便倾身向前如愿吻住了她嫣红柔软的唇瓣。
唇舌缠绵间,他才低声道:“多谢沈姑娘夸奖。”
“但熟能生巧,还是不能生疏了。”
沈晗霜心尖微颤——他们分明?在做这么亲密的事情,他却故意唤她“沈姑娘”,给?这个吻添上?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气息被悉数攫取,两人急促的心跳声响彻在耳畔,沈晗霜嗓间不由得逸出几声呜咽,她却还是微喘着?强调道:“我……才没?有夸你。”
第107章 他装可怜
定下了开?办女学的位置的那一日, 沈晗霜也得?知自己让人送去太医院的药材派上了用场,陈兰霜终于脱离了危险。
陈家人悉数进了大狱,陈兰霜在查处陈相之事上立了功, 不必跟着入狱,如今却还是无家可归, 无人照料的处境,所以仍只能住在太医院里养伤。
太医们?都是男子, 很多事都不方便。但陈家被查抄了, 陈兰霜身无分文, 用不起侍女。原本与陈家或是与陈兰霜有些来往的人如今也都唯恐避之不及。
沈晗霜得?知此事后让春叶从?府里选了两名得用的侍女去太医院,暂时照顾陈兰霜。
之后,沈晗霜便没再?关注过陈兰霜的近况了。
沈晗霜相信,只要仅作为自身活了下来, 今后的路,陈兰霜一定会好好走下去。这是陈兰霜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一条生路,她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余南栀是沈晗霜在长安结交的闺中密友。偶尔不得?不去参与一些京中的宴席时,沈晗霜和余南栀都懒得?应对并无什么来往的旁人, 尽过必要的礼数后,两人便会找个凉亭凑在一起,分享近来寻到的好话本或是哪家铺子新出的点?心吃食。
她们?还都曾帮着对方回击过说?话阴阳怪气,出言不逊的人, 很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情谊。
余南栀是刑部尚书的女儿, 因为父亲,余南栀多少能知道沈晗霜近来为何频频外出, 也猜到了一些朝中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变动。
是以在终于说?服了父亲后, 余南栀难掩兴奋地去见了沈晗霜,说?想和沈晗霜一起开?办女学?, 做成一些利在将来的事情。
沈晗霜自然很高兴能多一个帮手。
实际上,她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愿意投身于此,越多越好。
沈晗霜很早便知道,余南栀的父亲与她的母亲夫妻情深,府里没有任何妾室,但余南栀的母亲在生下她后便血崩而?亡。
余尚书没有再?续娶。余南栀是她父亲唯一的孩子,父女俩相依为命地过了十?几年。余南栀是余尚书的掌上明珠,平日?里在刑部时再?杀伐果决的人,在女儿面前时也有用不尽的耐心与温柔。
但其实有不少人都在暗地里说?,除非招赘,否则余家这就算是绝后了。因为余尚书膝下没有儿子。
可余南栀从?不遗憾于自己不是男子,余尚书也从?未觉得?自己还缺个儿子。
沈晗霜在洛阳组织百姓签下有关修改夫妻律法的万民书时,收到她的信后的余南栀也在长安做了同样的事。余南栀很喜欢那时的感觉,一直想再?做点?什么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听?闻沈晗霜想开?办女学?,想为或许会到来的,女子也能经科举、入朝堂的那一日?早做准备,余南栀便跃跃欲试,想要为这样一件利好世间女子的事尽绵薄之力?。
但因为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因此经历许多无法避免的艰难险阻,余尚书让余南栀在家里好好冷静了几日?,让她不要头脑发热,必须思虑清楚后再?做决定,以免反而?给沈晗霜添乱。
余南栀冷静过了,也考虑过了,最后还是没有更改自己的想法。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要开?办并不被大多数人看好的女学?,她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不是来自别处,恰恰就来自沈晗霜身边那个人——太子殿下。
近段时日?,余南栀的确曾见过几回沈晗霜和太子殿下一同出现在某些地方,也听?人议论说?太子殿下明显是有心想要重新求娶沈晗霜,所以才会不好好待着养伤,反而?每日?都与沈晗霜一起在城中各处奔波。
可等余南栀也参与其中了,她才发现,太子殿下何止是没有好好待着养伤,他仿佛成了沈晗霜的随身物件似的,只要有沈晗霜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太子殿下的身影。
可偏偏……余南栀不是很能如常看待太子殿下的存在。
哪怕是身份、礼数、规矩都先不论,只要太子在沈晗霜身边,余南栀时不时就会觉得?自己像是抢了他的心爱之人的恶人似的——
因为每次她刚下意识像以前一样与沈晗霜亲近了些,比如挽手或拉手,太子殿下不久之后就会状似不经意地说?他身上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余南栀一听?就知道这是假话,是用来吸引沈晗霜注意的借口,可偏偏沈晗霜每次都会信。
所以太子每次示弱说?疼时,沈晗霜都会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同他一起回马车上服用一直温着的汤药。
一次两次的,余南栀还觉得?不可思议和无言以对——毕竟若非亲眼目睹,任谁和她说?多年来都清清冷冷,待谁都疏离冷淡的太子殿下还会有装可怜博取关心的时候,余南栀肯定不会信。
等次数多了,余南栀竟然也就这么习惯了。
因为她曾悄悄同沈晗霜告过状,却从?沈晗霜略带深意的眼神?中意识到——沈晗霜其实都知道。
沈晗霜的确知道祝隐洲其实是故意的,故意示弱说?伤口疼,好同余南栀“争宠”;故意状似无意地轻叹一口气或是蹙一蹙眉;故意在余南栀与沈晗霜亲近时也朝沈晗霜走近一些,在无人看见的衣袖下牵住她的手不放开?……
但沈晗霜纵容了他的这些故意。
因为她知道,祝隐洲曾经失去了许多次说?疼的机会。
早在母亲被先帝用鹤顶红毒杀那日?,祝隐洲便失去了本属于孩童的那部分东西。
不会哭,不会闹,不会撒娇,更不会再?和旁人说?他的难过与疼痛。
即便是被药瘾折磨的那段时日?,他都只是将自己锁在屋里,让断云用粗绳绑缚着自己,独自忍耐那些裹挟着恶意而?来的铺天盖地的疼痛。
那个时候凶险万分,每一日?都可能是祝隐洲的最后一日?,可祝隐洲却总会让沈晗霜别为他担心。
直到如今,梦欢散留下的那种凶猛的药瘾已经不复存在,祝隐洲身上的伤处也在一日?日?地恢复着,他才开?始故意用自己的伤口同沈晗霜示弱,明晃晃地向她索取关怀与在意。
祝隐洲故意的“幼稚”其实无伤大雅,也不会带来任何不好的后果,沈晗霜并不会因此而?觉得?不喜。
相反,她其实愿意看见祝隐洲有更多以前不曾有过的模样,作为一个鲜活的人,而?非冷冰冰的模子。
祝隐洲也知道,自己的伎俩既不高明也不周全,瞒不过沈晗霜。但他原本也不是为了瞒过她才如此。
他想要她的在意,而?她愿意给予。
他们?心照不宣地用这种方式交换着心意。
日?子不快不慢地过去,冬日?的寒意渐浓。
有人说?沈晗霜和余南栀日?日?在外抛头露面,是不守女子德行?,也有人在暗中观望着,想看看她们?究竟能做出什么来。
在将开?办女学?的相关事宜一件件落实的过程中,两个姑娘都飞快地成长着。沈晗霜和余南栀并非不知道种种传言,但她们?都不在意。
当前路明确,心中笃定时,专心赶路的人不会在意从?耳畔拂过的风里有什么颜色的尘埃。
祝隐洲每日?都跟着沈晗霜,余南栀一开?始不太习惯,很放不开?,但慢慢地,她都敢当着太子的面揶揄沈晗霜了。
虽然余南栀还未出嫁,但她和沈晗霜都看过不少话本,各式各样的都有。就算一开?始没有发现什么,后来看见沈晗霜从?马车里出来时微红的唇后也能猜出些什么。
沈晗霜每次都强作镇定,状似一切如常,不敢问余南栀为何会用那种打趣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了解余南栀,很清楚自己若是问出了口,余南栀肯定会说?出些什么绝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的话。
而?难得?有一会儿祝隐洲因公事不在沈晗霜身边时,北达国的九公主也海真找上了沈晗霜,明目张胆地用两国和亲的事与她自己的公主身份来挑衅沈晗霜,话里话外都在说?沈晗霜没资格做太子妃、配不上祝隐洲。
沈晗霜听?爷爷和祝隐洲说?过也海真与北达国的将军阿弥尔之间的事情。所以面对也海真的挑衅,沈晗霜只是直言道:
“无论你是当真想嫁给祝隐洲,还是想脱身与那人重聚,都不必在我?这里白费功夫。”
沈晗霜自问还左右不了两国间的重要决定,也决定不了也海真的命运。
听?完沈晗霜的话后,也海真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那副不知真假的居高临下的骄傲姿态不知不觉地消散后,也海真转身离开?了沈晗霜的视线。
沈晗霜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翌日?又被余南栀打趣之后,沈晗霜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回府的马车上问祝隐洲:“你已经许久没有去上朝了,每日?都跟着我?,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祝隐洲温声道:“父皇让我?先养伤,不必去上朝。”
“若有事情需要我?处理或参与,会像昨日?一样,有人来告知我?。”
沈晗霜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应该待在家里好好养伤,不该每日?跟着我?四处奔波。”
祝隐洲静静地看了沈晗霜片刻,才轻声道:“已经没有家了。”
母亲被先帝下令毒杀后,王府便不再?是祝隐洲的家了。后来即便王府有了新的王妃,祝隐洲也不会再?有新的母亲,不会重新拥有那个完整而?美好的家。
后来王府内的明溪院成了祝隐洲和沈晗霜的家,也是和离后祝隐洲用来安抚自己那颗空洞的心脏的地方。但祝隐洲其实很清楚,已经不一样了。
那座院子失去了它的女主人,他也失去了自己的妻子,所以那里已经不能再?被称作“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