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溪石
而南朝那边,公主他们了解的相对就要少很多了,毕竟离得远,也不熟悉,很难去推敲。
陆惟:“苏娘子愿意告诉我们?”
苏芳点点头,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就给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数珍会的主人,正是南朝太子陈迳!”
苏芳跟她弟弟苏庆,都是被王府送入宫的,容貌谈不上出色,但也是清秀,他们进宫的原因是,当时王府献了个美人给太子殿下,美人也需要有人衬托,他们就是美人的“陪嫁品”。
苏芳原本是作为附赠和后备,随时有被太子看中的希望,她也跟着缠了足,学了舞。当时南朝宫廷很流行掌上舞,便是让女子小脚尖尖跳上健壮男子的手掌或臂弯进行舞蹈,女子飘逸,男子阳刚,对比强烈,更增美感,在南朝权贵间流行一时,有段时间甚至风靡到北方去。
至于这种缠了足的女子跳起舞来有多痛苦,自然不是权贵们应该关心的问题,许多少女未等长成,便因剧烈跳舞而双脚畸形骨折,终身无法行走,继而被当作废弃品扫地出门,而她们的下场如何,也不会有人专门去调查写入史书。
苏芳幸运些,在她还未因为跳舞废了脚之前,就先因为做事伶俐认真,筋骨也还不错,被太子选中,送去放足学武,然后帮太子做事。
到这个时候,她已经知道,这位南朝太子,野心勃勃,也是想要做一番事情的,否则不会细水流长苦心经营,弄出数珍会这种连同南北的当铺,甚至将触手伸到北朝宫内去。
苏芳曾经满心崇拜过太子。
这也是很正常的,哪个少女没过一点春思,最厉害的人就在眼前,不仅救苏芳于火海,让她免于悲惨命运,苏芳又是为他做事,难免有点想法。
只是这点绮思在弟弟死后彻底粉碎了,苏芳终于从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梦里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前半生的滑稽可笑。
当那些乱七八糟的旖旎遐想都散尽之后,她的脑子就回来了。
“我记得,陈迳是皇后嫡子,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善骑射,善诗词,文武双全,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北朝这边,曾经还有人提出让年幼的邦宁公主与南朝太子联姻,以此巩固璋国与辰国的关系,那还是先帝在位时的事情了。自然,最后也被公主父亲光化帝否了。
两国南北对峙,没有打起来纯粹是因为实力相当,谁也不想先挑衅对方,本来就没有什么睦邻友好的关系,和亲也需要有价值,这种联姻就是毫无价值的,南朝也不会因为太子娶了北朝的公主就更加友好,也不会因为没有联姻就打起来。
公主的声音打破了苏芳的沉思,她回过神。
“不错,但他太子之位也并非就坐得稳稳当当。”
陈迳既然出生就被封为太子,至今三十余年,就说明他爹一直没死,他当了三十年的太子。
一般来说,太子当这么久,或多或少都会起一些变化,比如太子自己觉得太久了,或者有人觉得有文章可做,又或者皇帝自己看太子不顺眼。
如今辰朝皇帝不是暴君,但也谈不上明君,他就是一个平平庸庸的守成之君,萧规曹随,既没有北伐的梦想,也没有名垂青史的野心,上天让他当一天皇帝,他就敲一天钟,该批的奏折就批,但该享受的也绝不落下。
而陈迳却很有理想,他眼看着北朝换了三个皇帝,每次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但自家老爹都因为不想折腾而眼睁睁让这些机会滑过,陈迳着急上火,又不能说造反就造反,只能另辟蹊径,试图以数珍会来影响天下和朝局。
经过这些年的经营,数珍会已经不仅仅是收集消息的当铺,它通过当铺和商队连通大江南北,为陈迳带去无数消息的同时,也将关系网从民间悄然延伸至朝堂宫闱。
不过由此带来的麻烦也不是没有。
皇帝察觉陈迳的作为,非嫡出的皇子蠢蠢欲动,平静之下的明争暗斗,说明陈迳这个太子当得不是很安生。
也许他的初衷是为了侦查情报,为以后统一天下作准备,但他毕竟不是皇帝,太子干这种事情,是有风险的。
公主:“也就是说,先前你说的南朝贵人,就是陈迳了?”
苏芳:“不错。若是顺利,您就会被人买下,充为禁脔,而太子也会将此事广而告之,让北朝成为笑柄,失去人心。又或者,最后由太子派人出面,把您买下,将您献给他的父皇为妃,如此对北朝也是一种羞辱。”
公主笑道:“陈迳这样大费周章,还不如自己直接造反当皇帝,再举兵北伐呢,都是一国储君了,怎的只能走这种龌龊法子?”
苏芳不懂这些,也没接话,摇摇头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至于数珍会在北朝宫廷的接头人是谁,我就不知晓了。”
她夹了一筷手撕鸡送入口中,花椒与麻油的味道混合,将走地鸡们洗练成滑嫩的肉质。她原本是不吃芫茜的,但忍不住又加了一勺子切碎的芫茜进去,让这口手撕鸡变得更加完美。
苏芳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完整细腻品尝一顿美餐了。
以前虽然也能吃上比这好太多的佳肴,但当时的她心事重重,根本就无暇关注吃进嘴是什么味道。
直到此刻,虽然死里逃生,虽然与在座的陆惟和公主也不算朋友,但她却有种格外放松的如释重负。
也许是因为卸下长久的包袱,再也不用背负前行,她从前在数珍会,虽然地位超然,虽然也有过虚荣兴奋的时刻,但内心未尝不知道这些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若不是当时对自己弟弟的放不下,对太子的一缕情思,她可能更早做出抉择。
但苏芳也很清楚,太子那边一定不会放任她逃之夭夭,一定会派人来找她,就算她早点醒悟,也未必有今日的幸运。
无论怎么说,她现在已经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至于会不会被抓到,面临更严厉的处刑,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滋味太好,她不用再为背负人命而失眠,也不用为数珍会的计划冥思苦想,从今往后,她就是苏芳,也可以是王芳,李芳,茫茫人海里一枚不起眼的浪花。
这一切,还得感谢公主和陆惟的到来。
是他们变成了苏芳的契机。
第41章
“还有一件事。”
苏芳道,“我知道你们想破沈源案,也想找到那个许福,数珍会也在找他,这人还挺能藏的。”
许福,也就是之前说的,沈源生前的幕僚,也可能是沈源案的知情人。
沈源被问罪之后,他立马就卷了细软逃跑,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也没出现过。
作为沈源案的关键人物,他很可能知道当初给公主传递假消息,以及杀沈源的真凶到底是谁。
而这个真凶,很可能也就是数珍会在北朝的接头人。
“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但是当时,有人托数珍会找他,任务最后到我手上,我也派人详细找了,根据各种迹象和证据,许福很可能就在上邽或始昌,也就是你们回去要经过的天水郡。”
苏芳见陆惟微微挑眉,便又笑道:“陆郎君放心,此事只有我知道,当时我已起念要离开,那些找来的证据,通通被我销毁了,他们再要找许福,就得从头找起,肯定比不上你们快。”
这的确是两个很重要的消息。
尤其是第二个消息。
数珍会的东家也就罢了,其实他们之前就已经猜过,此人必是权贵,像贺家商队这样的巨贾,虽说也拥有金山银山,却不可能有贩卖公主的胆子。
也就是南朝太子的身份,才符合这个标准。
但这个消息暂时可以放一放,因为陈迳的身份再惊人,他也在南朝,离此十万八千里,鞭长莫及,暂时还影响不了这边太多。
反倒是苏芳说的第二个消息,十分有价值。
他们此行回去,的确会经过天水郡,而且大概率要在上邽城下榻停驻,之前跟刘复和章钤约好,也都是说在上邽城会合。
如果苏芳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起码有一半机会,能在上邽找到许福。
找到许福,沈源案也许就能迎刃而解,当年假冒公主手书,杀害沈源的人,也都能水落石出。
公主向她道谢:“芳娘子深明大义,若能解开此谜,沈源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不尽。”
苏芳也是想开了,不再想着拿筹码来交换好处,毕竟昨天差点她连命都交代在这里,公主他们都没索要过报酬,自己主动交代一些,也算是报答了。
“我不需要一个死人感激,只要殿下和陆郎君领情,我就谢天谢地了。”
苏芳已经吃了七八分饱,她也不打算再吃下去了。
这顿温暖而美味的早餐,让她想通许多,也赋予她额外的意义。
“我该告辞了。”
公主提醒她:“你背叛数珍会,又有贺家这档子事,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
苏芳笑道:“数珍会再有能耐,天下之大,总不可能处处盯着我,我小心些就是了,这次纯粹是倒霉撞上了。”
她既然心里有数,公主也就不多事了。
陆惟忽然道:“我还有疑惑,想请教苏娘子。”
苏芳:“陆郎君请讲。”
陆惟:“上回公主饭菜里下毒未遂一事,你说过不是你做的,而是数珍会内另有其人,苏娘子如今也不是数珍会中人了,能否将此人姓名告知?”
苏芳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陆郎君心中可有猜测的人选?”
陆惟:“有。你的汤羹从后厨端到公主面前,总共要经过三个地方:后厨,后厨到公主院落的路上,以及公主当时所居住的院落。后厨有你在,既然你不是下毒者,以你的警醒,也不会让别人经手吧?”
苏芳:“自然,我就交给过来拿汤羹的婢女。”
那婢女后来半路贪吃,被毒死,下毒的事情才会暴露。
公主也道:“我身边的人,也都是足以信任的,汤羹来到我的院子之后,就不会有人动手脚了。”
所以问题就出在半路。
那个婢女半路上可能遇到某个人,那人不仅能进出李闻鹊为公主准备的官驿,还能拦住婢女聊上两句,这才有了下毒的机会。
这样的人,主要分为两类。
一是外面的人,出入官驿比较方便,身份可能高于婢女,所以半道拦住了问话,婢女也不能不回。如果是陌生人,首先就进不了官驿了。
另外就是在官驿里面,也就是与婢女日常共事的人。
后者上回出事之后,陆惟就已经详细盘查过了,他见过当日所有可能从那条路经过的婢女,仔细问过每个人的口供,基本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
虽然也存在有人说谎的可能性,但他更倾向于是外面进来的人,因为这样更难查。
“当日进官驿去见公主的人,一共有五个,李闻鹊和他的副将宋磬,杨长史,陇西商贾温达,以及温达带着的护卫,那护卫是个柔然人。”
苏芳一听说柔然人,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温达跟数珍会有来往,我是知道的,数珍会经常会搜集各方宝物,然后在数珍宴拍卖,我就曾在一次数珍宴上见过温达,虽然那时他也戴着面具,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会不会是他?”
结合柔然人想杀公主这一点,是很有可能的。
公主仔细回忆了一下。
“温达在柔然与我见过,他经常往来西域这条路,也是因此发家的。”
许多人到了温达这个身家,基本就不自己出马了,但温达常常亲自带着商队,从秦州一带前往大食,有时候止于张掖,偶尔会路过柔然。
他是个很会钻营的人,能做大做强的商人也大抵如此。
温达路过柔然时,两次去拜见公主,带了不少中原的礼物,也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只是纯粹出于想要多结交一位权贵的想法。
当然,柔然王庭其他上上下下的权贵,该打点的他也都面面俱到。
柔然人没有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传统,但对这样一位不求回报,去了就送礼物的商人,肯定也是欢迎的。
公主跟温达不熟,但挺有印象的。
“他那个护卫,虽说是柔然人,但也是奴隶,被温达看见了,就收去当护卫,应该不会与我有瓜葛。那天温达是听说我在官驿下榻,就过去拜见。毕竟曾是故人,我也想听听他口中的消息,便没有拒绝。”
公主解释得很详细,可以看出来,她觉得温达下毒的可能性不高。
陆惟道:“温达既然是商人,会受到数珍会的邀请,也很正常,毕竟数珍宴的宝物都是要拍卖出去的,必须有更多的大商贾参与,才有销路。”
这些商贾将拍下来的宝物继续带到各地贩卖,也可能去更远的地方,像大食、大秦之类的,又或者散布到民间各地,又或者从南朝宫廷流入北朝宫廷,从北朝宫廷又流入南朝宫廷,数珍会相当于一个中转销赃的地方,少不了需要这些商人的运作。
上一篇: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下一篇:笼中雀:惹上偏执兄长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