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章风月
那小丫头子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朝她咧嘴一笑,眼里皆是欢喜的光彩:“多谢姐姐。姐姐放一万个心好了,其实不劳姐姐教导,我也明白的。宫里私底下议论主子是大罪,只是这二位主子开外,谁没私底下说过两句呢?”说着便将辫子一甩,蹦蹦跳跳地去了。
摇光错愕了一晌,参一参这话里的味道,不免失笑。她这才发现,蒲桃和烟锦所说的情况她似乎很少遇见,因为每当贵妃和宁嫔来的时候,她总有别的差事,不单单是贵妃和宁嫔,就连后宫中的其他主子、宗亲福晋来拜访探望,她也常常无缘得见,不在跟前。也许究竟是因为她是罪臣之女的缘故,这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也不值得宣扬,所以能避则避,能躲则躲吧。
其实那个小姑娘会让她有一刹那想起她的表妹,那是姑母的女儿,生在早春碧草抽芽的时节,故而起名叫稚芳。稚气青芳草,鸣雀满池塘。早春花信已到,便是乔木可望,春山不远了。
原本定的是襄阳侯家的公子,来年二月成婚的。
原来寒冬如此漫长,春日并非可以期盼。
今儿天气很好,难得出了太阳,天光大亮。重重红墙上的琉璃瓦层叠逶迤开去,令人想起皇帝衮服上的八团金龙,那样精巧的绣工,原本出自三处织造。飞龙盘踞,鳞片以金线配玄色,栩栩如生,望之生惧。
她觉得眼角酸酸地,好像心头一口气积郁不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许是被彩绘雕梁给迷住了眼睛,所以忘却了自己的来路吗?
忽然有个小太监顺着墙根儿来了,远远就朝她打了个千儿,带着一个精巧的食盒,里头是一瓶药,那小太监就放在窗台上,笑嘻嘻地道:“又见着姑娘了,齐太医叫我给姑娘送药来。每日以温水送服两粒,能驱寒健体的。”话说完,也不久留,一溜烟又去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齐太医便是眼下给太皇太后看病的那一位太医。其实她也很奇怪,她与齐太医不过几面的交情,人家是国手,只需要尽心侍奉好太皇太后一人即可,怎么忽然多了一份心来照看她呢?
所以她虽收着,其实也没吃。倒是那小太监,隔三岔五,总要来送一次,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当值的,只知道他叫长寿,擅长来无影去无踪。
小瓷瓶子也很是精巧,上面是青花,画的四时花卉,握在手中莹润生凉。
摇光在屋子外站了会子,这才折回里间,从螺钿柜子里翻出一方帕子,简简单单的落花流水纹样,和手中的并无二致,只是一个是香色,一个是群青。
上用之物果然精巧异常,她就着天光仔细端详,那光亮便在帕面上流转。临溪亭上初见,一件石青色暗花绸的坎肩,负手隔着栏杆观鱼,站在那一片琉璃世界里,淡漠地训斥着她,告诉她,在这四方城里,连哭也是一种罪过。
那时她还想着,能在宫中遇见这样一个人,至少看见她哭能给她递一方帕子,肯不乱说与人的,必然是一位大善人,她要记得他在哪里当差,以后是要报答他的。
她寻了个盒子,将两方帕子仔细叠好了,一并归置在盒里,过角门往养心殿去了。
皇帝在东暖阁磋磨了半日,才回到养心殿。甫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石青色褂子的身影在养心殿的廊子下焦急地徘徊。听见声响就马上回过头来,十分殷勤地给他行了个礼:“嗨呀我的万岁爷,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啦!”
皇帝被他这咋咋呼呼的请安闹得头疼,摆了摆手说伊立吧,将眉头一挑:“你不是悲痛欲绝称病谢客吗,怎么,今儿舍得出来了?”
小端亲王扫扫马蹄袖起身,屁颠屁颠跟着皇帝进了东暖阁,环视一圈,惨然一笑:“要是奴才真的绝了,我阿玛估计会把我撅回来吧。”
皇帝没搭理他,往内间更衣去,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驼色的袍子,外头罩着一件暗纹八团的黑色褂子,往炕上盘腿坐了,又道:“你站着碍眼,你也坐。”
小端亲王知道他这哥子打小的刀子嘴豆腐心,不过也不敢逾矩,在炕沿上坐好,接过宫人奉来的茶,吸溜了一口,赞道:“好茶!这么比起来,我家里那些茶都是渣滓。”
皇帝说你少来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就说。”
小端亲王觉得可委屈了,吸了两口气儿,“哥子,玛玛病了,我料你必然伤心,马不停蹄就跑进宫来安慰你了,谁知道你并不领情。”
皇帝托着茶盏,浅浅啜了口,沉吟着道:“花言巧语少来。你要真想为我分忧,眼下正有一件大事。这个差当好了,再谋个内大臣,上军机处历练历练。”
小端亲王懒洋洋地靠着炕几,“哥子这么瞧得起我?我和您有默契,知道眼下你为了什么事发愁。只是活儿干好了,有赏赐没有?”
皇帝嗤地笑了,“你找我要赏赐?”
小端亲王跃跃欲试:“上回我跟您打听过的,舒……”
皇帝便拉下脸来,将手中的盏子一撂,“滚吧。”
被赶出养心殿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今儿不行,今儿跑这么一趟为的两桩事,第一桩已经办完了,第二桩办了一半,因为太直白了,险些办不下去。小端亲王多聪明一人呀,眼珠子骨碌碌那么一转,拍了拍炕几,嬉皮笑脸地说:“嗨呀哥子,咱们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么。我也知道你现在不爱去见那一帮老头子,弟弟这不就马不停蹄地来给您分忧解难了么?主要是我妈上慈宁宫看老太太去了,她老人家那脾性,一时半会不得消停。这见天无聊的,咱捉虫子去?捉□□去?捕雀儿去?不成下点棋赶赶双陆,您要是想高雅一点呢,什么射覆啊我也勉强能来几句?”
皇帝极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哪里有□□?怎么捉雀?朕也奉劝你一句,且务着正吧!”
小端亲王撇撇嘴,“我阿玛打小就教我,人生嘛,得高歌时且高歌。况且臣一片赤胆忠心,也是在为主子分忧哇!”
皇帝看着他就觉得头疼:“你阿玛怎么教你的?”
小端亲王理直气壮地挺着胸膛,不满地哼了一声:“那自然是用鞭子教的呀!”
不管怎么说,这位小端亲王还真就死皮赖脸地在养心殿耗了一个时辰,什么外四路的大臣递了牌子要见,养心殿的李大总管便将脸子一拉,说主子爷正在与端亲王商议要事,忙着呢!
其实东暖阁里呢,小端亲王拧着眉看着眼前的棋局,说这不对啊,“怎么就堵了我了?这样不好吧?”
皇帝徐徐落下一子,转着扳指,觉得他十分不成器,“还下么?”
“换象棋,我请哥子看我来一招飞象过河!”
然后又嚷嚷着叫姐姐叫妹妹的要吃的,几乎把养心殿各个处上的宫人们都叫了一遍姐姐,这才恋恋不舍地带着屡败屡战,战无不败的硕果,出了养心殿。
摇光在养心殿外也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不过也不算无聊,养心殿外的水缸里养着几尾金鱼,她远远看那金鱼在水中款摆,什么也不想。李长顺就在一旁看着,实在没琢磨出一缸子金鱼有什么好看的,也凑着看了半晌,觉得实在无聊,于是没话找话,十分殷勤地问:“姑娘来做什么来了?”
摇光回过神来,也笑:“万岁爷帕子落在慈宁宫了,苏嬷嬷叫我来还帕子。”
李长顺笑得脸上都堆起褶子了,十分不好意思地提醒她:“其实吧,咱们主子爷是最细致不过的人了,从来不会落下东西的。”
摇光倒不知怎么接这话,只好尴尬地笑了一笑。
李长顺忽然想起上回祭天的事儿来,上回斋戒的时候,主子爷看他不顺序,他私下里想着多半跟眼前这位姑娘有一些关系。李大总管是何等会看眼色的乖觉的一个人,他于是凑了两步,压低声音问:“姑娘药可吃了?”
摇光愈发觉得莫名其妙了,她谨慎地盯着李长顺,一时回转不过来,“谙达这话……什么意思?”
“哎呀,那就是底下人手脚不麻利,回头该狠狠地罚!”
李长顺顿了顿,接着找补:“上回主子爷打慈宁宫看望老主子回来,听见姑娘嗽了几声。姑娘也是,前脚风寒才好,后脚老主子又病了,万岁爷看姑娘伺候老主子十分尽心妥帖,也心疼姑娘,怕姑娘受累了,如何能伺候得好老主子呢?这部回来立时就召了太医,让给姑娘开一副方子,隔几日送一回药呢。”
摇光悚然一惊,“那药不是齐太医让送的吗?”
“齐太医如今专管着太皇太后呢!”李长顺啧啧竖起大拇哥,向她解释:“为姑娘开药的是专管咱们万岁爷的刘太医,那真是太医院的国手,用药精准如神,包管药到病除!只是再好的方家也得听听响儿不是。实不相瞒,我这回也是受了刘太医的托,故而特来问问姑娘。”
摇光低下头,小声说:“我没吃。”
李长顺被她这话说得哑口无言,人前多么机灵威风的养心殿大总管,如今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转圜情局才是。他后知后觉,也觉得这话问得不太妥,毕竟这宫里凶险得很,姑娘家家多留一个心眼儿是好事,只是不知道命人送药的这位主子,听到这样的答复,究竟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
李长顺刚想说话,就听得帘子一阵儿响动,是他徒弟保宁从东暖阁出来了,朝他招了招手,李长顺知道小端亲王是要走,忙断了话头,躬身往东暖阁回话去了。
摇光便有些讪讪地,头也埋得愈发低。忽然听见一声十分爽朗的笑,紧跟着是靴子橐橐的声响,从东暖阁里出来一位极其丰神俊朗的男子。摇光忙跟着众人福身道礼,那男子在她前方,将将顿住了步子。
第25章 疑是林花
小端亲王朝李长顺连连摆手:“谙达别送了, 就这么几步路,我还能摔着么?我不急着回去,上慈宁宫接我妈去。谙达办你的差事去吧!”
这声音倒是耳熟, 只是现在不敢抬头,摇光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最多也只能看见那人石青色外褂上的团龙图案,应该是一位王公。
养心殿里王公常来,世间声音相似者多,并不一定就是他。
只听那靴声一路下阶去了,在廊子下的众人这才起身, 李长顺早就端着一幅笑脸等摇光了, 欢快地朝东暖阁比了比,说姑娘快去吧,“主子爷正等着呢。”
炕桌上的残局未收, 皇帝正凝神端详, 听见步履声,便知道是她来了。
人还没问安,皇帝倒先说了声伊立,“什么时候来的。在外头等了这么久,不用跪了。”
摇光道是, 依旧是和稳的声口,双手将盒子奉上,“万岁爷的帕子落在慈宁宫了, 苏嬷嬷教奴才送来。”
李长顺多么乖觉的一个人,把摇光送进东暖阁自己便麻溜抽身退了出去。摇光如今递帕子, 没有从中传达的人, 皇帝也不像是要起身的样子, 只好自己上前几步,半跪着将锦匣递到皇帝跟前。
没料想皇帝也伸手来接,摇光正捧着盒子,皇帝的手便那样不偏不倚地,托在她的掌背。
一瞬间的触碰,皇帝觉得掌心温润,将将回过神来,那一只手便如同水池里最灵活的鱼儿一样,从他的手间抽走,人也向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站着,仿佛再往前面踏一步都是一种罪过。
皇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淡淡道:“知道了。”
皇帝似乎很专注,微微皱起眉头,摆弄着棋局。螺钿四方炕桌上原不过陈置一些家常物件,因为下棋,皆收到一边,只放着一件芙蓉石的小件香炉,袅袅升起青色的曲烟来。
午后的阳关最好,四下也安静,不像夏天有扰人的蝉鸣。过了冬至,紫禁城四处都生起地龙来,何况养心殿相比乾清宫本就小,更能集聚热气。皇帝不发话,摇光也不敢走,只能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站着,眼看那如碎金般斑驳错落的阳光,如何一点一点地透过窗纱,映照在粉透的芙蓉石的香炉上。
芙蓉石大件难得,何况这样艳若桃花的粉色用来做大件本就不美,不如做小件来的精巧。那香炉也做得极雅,雕成一朵芙蕖的模样,花心便是燃香之处。养心殿一般燃的是龙涎香,珍贵无比,香气芬芳浓烈,可今儿却不,她闭上眼仔细闻了闻,才品出香中的丝丝清凉,裹挟着花香,应该是雪中春信。
皇帝恰巧偏过头来看她,只见她闭着眼,那浓密的睫毛便如同鸦翅一般,扫出片青黑的阴影。他从来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端详过她,也甚少看见她如此轻松而惬意地笑,像是待字闺中不谙世事的小女儿一般,也许是阿玛或哥子们带来了外头新鲜有趣的玩意,又或者仅仅只是因为闻到了雨后蔷薇的香气,于是轻轻闭上眼,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皇帝于是轻轻说:“是雪中春信。”
“我就知道是雪中春信!”摇光点着头,睁大了眼睛,带着十足十的欣喜,皇帝却怔住了。
那样的明亮,那样的开怀,那样的坦荡,仿佛透过这双眼睛,就看见了三春胜景,就看见了满树红霞如绮,看见了草长莺飞,看见了春深似海。
然而不过一刹,摇光便知道自己又造次了,垂下眼皮来,仍旧是那样平淡的神色,与他相对无言。
皇帝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深深的失落,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才刚刚得到,还没来得及好好珍重,便已经失落无考。皇帝茫然转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匆匆打开锦匣来遮掩自己的无措。只见那匣子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两方手帕,皆是落花流水纹样,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皇帝素来喜欢落花流水纹,不同于江涯山水,落花流水更有一种文人的闲情。可不知怎么,如今再看,却隐隐露出几分酸涩的意味。
东暖阁的窗户不同于别处,用的是一整块一整块硕大的夕阳玻璃,在雪天更能透光,因此室内也更亮堂。皇帝循着光望向她,她迎着溶溶天光,眉目沉静。
那浩荡的天光照在栽绒地毯上,划出一条分明的界线,照亮了栽绒地毯上的各式纹样。皇帝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觉得,原来天涯也许不算远,原来咫尺之间,也可以这样地遥远。
小端亲王打慈宁宫廊子下等了好一会,才把他妈给盼出来。
太福金一出门就不住地抹眼泪,和苏塔芳春仔仔细细叮嘱了几句,这才在小端亲王的搀扶下一路出宫上了马车。
一路到府里还无话,因着丧事办完,家里没什么客人,硕大的门庭空空荡荡地,愈发显得冷清。小端亲王便在这冽冽寒风里喟叹:“唉!”
“唉你个头!”太福金瞪了他儿子的光头一眼,由贴身的女使搀扶着过上房去了,小端亲王麻溜儿跟上,一路叫着“妈”,“哎呦喂,我的亲娘哎,这怎么又生气了嘛!”
太福金到炕上盘腿坐定了,才瞅见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贴着墙根儿慢慢悠悠探头探脑地晃进来,太福金喝了口茶,顺顺气,知道这么多年了,再跟这个儿子置气真是没必要,把自己气死了他也未必能如你的意,索性哼了一声:“现眼的家伙,还不老实过来!”
小端亲王觉得很委屈,这人世间真是没意思透了,他嘟囔着也上了炕,看着他妈:“我哥子刚骂我回来,您又骂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说明你主子大慈大悲,还想着骂骂你点醒你。不像你阿玛和我,知道骂你也没用,再骂就是浪费气。”
小端亲王惟恐他妈提到他阿玛难受,赶忙岔开话题,伸着手比划:“嘿,别说,我哥子给我找了个活儿干!说这回让我好好干,干完了就在军机处谋个差事。您擎等着吧,您儿子就要出人头地,为您长大脸子了!”
太福金于是问他:“办的什么差?”
“好像是……什么祭天来着?”
话音刚落,太福金手里的茶盏就险些扔出去。老太太一个劲儿地抚着心口,“神天菩萨,这不是坑你么?”
小端亲王察觉出这话有些不妙,忙死死地盯了屋子里的女使一眼,摆摆手让她们都出去了。等帘子响动过了,他才凑近他妈,理直气壮地问:“我哥子是为我好,怎么就坑我了?”
太福金觉得自己这儿子真是没救了,恨不得把他的光头敲打敲打,也许是当年怀他的时候水喝多了,怎么做宝贝似的养了快二十年,还是这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呢?
太福金重重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家的亲儿子,不帮他谋算,帮谁?她道:“你仔细想一想,你哥子祭天,为的是什么啊?”
小端亲王不假思索:“当然是为的皇玛玛喽!”
“历来皇帝祭天,一来是常仪,二来是祈雨,为太皇太后之病祭天,在我朝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
小端亲王觉得这还用说吗,“我哥子为常人所不能为,何况我朝开国也没几百年哇!”
太福金痛苦地闭上了眼,连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你蠢哪?你想一想,每次祈雨,是不是钦天监预先算好了日子,瞅着天上有几片乌云,才定好日子去求?譬如你去庙里求签,那老和尚只在签筒里放一根下下签,来坑你,你躲得过吗?”
小端亲王闻言就气得要从炕上跳起来,“难怪呢!难怪呢!白云寺的那个老秃瓢不知道坑了我多少钱了。我说怎么回事,怎么每次去掣签不是上上就是下下,上上就得赏,下下就得买东西,反正总归都要花钱!”他边嚷嚷着就要走:“爷我今儿就要去灭了那个老秃瓢!”
太福金眼睛闭得更紧了,“你阿玛不知道吧。”
小端亲王立时泄了气,老老实实坐在炕上,垂头丧气,悒郁不乐,“妈,我阿玛知道,要灭了我的。”
太福金跟着叹了口气,将茶盏搁回炕桌上,十分忧伤,“这么来说,你没把咱们家败光,我和你阿玛都得要好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