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鲤
沈胭娇催他走,“早些回城吧,免得?一会儿城门又关了。”
“我今日特意过来,”
顾南章沉声道,“是要在这里宿上一夜的。”
沈胭娇皱眉。
“我有事,”
顾南章轻轻道,“正经事。”
“何?事?”
沈胭娇眯起眼?,“你来我这庄子上能有何?事?说罢,到底想干什么?”
顾南章却?只一笑:“之后再跟你说。”
到了夜里,顾南章进了她的屋子。
沈胭娇以为他又要提议什么宿在这里试试之类,立刻扬眉准备叫他出去。
“你跟我来,”
顾南章却?冲她伸手道,“我带你走一走。”
沈胭娇疑惑,这时候了有什么好走的?再说她的庄子,她哪里没去过?用他带着?
但见顾南章一脸坚持,沈胭娇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他走了出来。
顾南章也不让宋嬷嬷等人跟着,只他和沈胭娇两人,缓缓向?庄子的田畔无人处走去。
宋嬷嬷想说什么,可到底是顾南章的意思,她也不好阻拦,毕竟那是状元郎文曲星呐,即便今夜是鬼节又如何?呢。
“这么黑,”
沈胭娇慢下了脚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南章吹了一声口哨,他的马沓沓从夜色中走了过来。
顾南章从马褡子里取出来一个小包裹,又取出了一盏琉璃灯。
点?亮了琉璃灯后,温和明亮的光线,一下子映亮了两人以及他们身周的空地。
沈胭娇惊讶地看着他,不知其意。
“今日七月十?五,”
顾南章轻轻笑道,“鬼门开的日子。”
沈胭娇身上一凛,下意识四周望了一眼?:这人有病么?挑个鬼门开的日子,夜里跑到这没人的野地里来。
“怕什么,”
顾南章一笑,“你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便是比及那些鬼,也多了一番资历了。”
沈胭娇:“……”
呸。
“你带我来是准备瞧鬼么?”
沈胭娇有点?恼道,“状元郎这般兴致,真真与人不同?。”
“带你来祭魂,”
顾南章轻轻道,“祭你我过往的生魂。”
沈胭娇眸色一跳,蓦地看向?顾南章。
琉璃灯柔和的光线下,顾南章眼?光深深,眼?底像是无声的深渊,却?在这灯光下,透出了暖暖的光点?。
顾南章将手里包裹放下地上,让沈胭娇拎着灯,他打开了包裹。
这包裹里是一些纸钱元宝之类,加着一些常用的祭祀之类的东西。
沈胭娇:“……”
这人真是准备的周全。
顾南章取出火折子,点?着了那些东西。
火光腾起,顾南章缓缓站起了身。
“过往已逝,是非不究,”
顾南章静静看向?沈胭娇道,“你我二人,今夜送了旧人,就此永别了他们罢。”
沈胭娇拎着灯,抬眼?看向?飞舞上夜空的纸烬。
带着火星的纸烬漫天?飞扬,而后又缓缓消散在了这茫茫夜色之中。
不知为何?,她眼?底一热,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她在心底谢了苍穹天?地,能让她再重?来这一回。
过往的她,就此去了罢。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沈胭娇在庄子上,也只觉得?日子过的飞快。
宝悦那边她一直叫人盯着,只怕万一宝悦有什么想不开的……
好在宝悦还是极为安分,除了每日抄书,便在庄子里走走,在树下发一会呆,又弹一会琴的,安安稳稳,情?绪也极为恬静。
这一下,沈胭娇才?略略放了心。
虽说宝悦还是一直不肯与人多说话,连她这边也不肯来,沈胭娇也都随了她去,只要她觉得?自在便成。
她派去的一个嬷嬷在那边待了几日后,回来笑着细禀了宝悦那边的情?形。
“那宝悦不和人说话,”
嬷嬷笑道,“却?肯和那些树啊,花啊,甚至鸟啊的说话——那边下人都瞧见过,背地里都觉得?稀罕呢。”
沈胭娇一笑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呢?”
“倒也没什么,”
嬷嬷笑道,“问就是些比如说,雀儿你吃饱了没?天?上云彩好不好,软不软——比如说见了地上的虫子,都要问一声小虫子你家住哪里啊?你有无父母兄弟……”
这些话真真笑死个人。
沈胭娇眸色闪了闪。
宝悦肯说话就行?,不管和谁说话,和什么东西说话。问天?问地,问鸟问虫……都是在问她自己的心。
多问一问,多想一想,或者她也能慢慢转了过来。
她便让嬷嬷多留意那边,若是宝悦有什么需要,也只管跟她报过来。安置好了那边才?放了心。
庄稼今年收成不错,不过她这庄子良田也不算太多,可那也算很好的进项了。
要说赚钱,还是她和阿柳的铺子那边。别的不错,光新开的那一家小当铺,才?这几个月,便有了二百两的纯利。
这还是洛青石说的,才?刚初始,那些当铺的站柜朝奉都还在教导之中,有一些大件不敢接,怕走了眼?,亏了本。
这当铺一般人是开不得?的,一旦走眼?小铺子便可能倾家荡产,一个好朝奉,也是要多番历练,资历经验与识见眼?光缺一不可。
更何?况这世上铤而走险的人极多,招摇撞骗的也不在少数。
没有那金刚钻,很难揽瓷器活。
那洛青石便真是个宝。
绣庄这边的寝舍,盖的也有些规模了,由于是很简单的一排房子,工钱又足,那盖起来很快。
沈胭娇忖度着,到明年开春,绣娘们便可住进去,这样便能多招一些人手了。
倒是红云跟她提起过,有个学了几种?绣技的绣娘,想辞了回去,也有借口,说是家里人不让出来做工了。
“怕是她想回去单干,”
红云跟沈胭娇说这事时,有些着恼,“学了咱们的技法,便想回去自个儿挣钱去了——”
说着,又皱眉道,“若是日后人人都学她,那咱们绣庄教出一个人来,便少一个人……怕是不妥。”
沈胭娇一笑,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她并不急,这样的人也不是她想留下的。一开始便能想到这一点?,就如民间所?谓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她们是觉得?给我这个东家做事的,因此贪的一点?技法,便觉得?是赚了,”
沈胭娇笑道,“你这样,教她们人人都成了东家,便应该有些不一样了。”
这事,前世时,她记得?听一位南边来的贵妇说过,那边有个别工坊,竟有这种?方式。
那时一些京中贵妇们都觉得?从未听闻,都笑那坊主怕不是个傻子。
可她私底下琢磨一番,并不是不可。
“人人都成了东家?”
红云明显不理解。
沈胭娇便略略跟她说了说道:“算是同?甘共苦罢。绣庄所?得?,按份例分红给个人——”
红云愣了愣:“这绣庄不是夫人您的么?”
“是我的,”
沈胭娇笑道,“但也要是大家的。”
好在红云很快理清了她的意思,醍醐灌顶般诧异道:“还能这样?”
“不仅是绣庄,”
沈胭娇道,“这庄子里的事情?,也要大致按这个理。”
不过庄子上主要是田地,按户分给佃户倒也简单,多劳的,便能多得?。
收过秋后,这庄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庄里的管事田嬷嬷私下也和自己家男人说起这一年多来,东家的种?种?不同?……
别的也不好说,先?前这东家行?事瞧着苛刻的很,每年将这个小庄子盘剥的厉害,佃户们都有些叫苦不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