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闵裕文?的手动了?动,李幼白余光瞥见脸颊上的拇指,他?在揉她的眼尾,发丝,然后是耳垂,大掌从她肩膀移到肩后,随即她被摁进他?的怀里?,刹那间,他?的心?跳声清晰明朗地传入她耳中。
像是战前剧烈擂动的鼓锤。
她张着唇,眼睛睁的滚圆,双手悬在半空,想要推开,刚抵住他?的双臂,又被他?抱的垫起脚来,似要嵌入他?的身体。
李幼白
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她从他?的肩外,看到站在对面的男人。
漆眸如炬,宛若一尊冷面神。
她心?下一颤,怔愣间,他?走?上前来。
闵裕文?似没?看见,正想着如何同李幼白开口,便听一声冷笑,他?侧眸,望见一道笔挺硬朗的身影,就站在他?们对面,似笑非笑。
他?下意识看向怀里?的李幼白,右手仍虚虚环着她的后肩,并未因卢辰钊的逼近而松开。
“卢世?子,好巧。”
卢辰钊敛了?笑意,面无表情道:“也不算巧,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花灯的地儿总共就这几处热闹的,走?走?就能?遇到。”
卢诗宁红着眼眶看向闵裕文?,许是见他?不搭理,又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李幼白。
李幼白想挣开,但闵裕文?右手不着痕迹地加重,她若是挣扎,便显得有些刻意,遂只?能?乖乖站在原地,也不知怎的,竟是心?虚紧张,口干舌燥。
她仿佛听出卢辰钊的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他?说过上元节要来,而今日是上元节前夜,他?会怎么想,李幼白不知道,但她猜,他?一定?不会往好处想的。
“你不是明日回来的吗?”她觉得得问清楚。
卢辰钊瞥她一眼:“本是打算明日回的,但惦记京中有些人,这才日夜兼程,紧赶慢赶,不成?想,还是晚了?。”
在场四人,只?卢诗宁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闵裕文?在齐州时便知道卢辰钊喜欢李幼白,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有些人”指的是谁,话都摆上明面,他?也不愿藏着掖着,遂颔首笑道:“有些事晚了?便晚了?,但卢世?子若要带三娘看灯,明儿还有鳌山灯会,却是不迟的。”
李幼白后脊全是汗,绯色斗篷内的一双手交握在一起,她跟着点头?:“明晚还有空的,怎么会晚?”
卢辰钊再也装不出笑来,尤其听她这句话后,她打算的倒好,今夜陪他?闵裕文?,明夜陪他?卢辰钊,雨露均沾,谁都能?照顾周到。
还真是难为她了?。
“明晚我...”话未说完,闵裕文?不疾不徐打断。
“若卢世?子得空,不如明晚到闵家做客。幼白从除夕夜便住在我家,许是与我母亲投缘,时至今日她都不舍得叫幼白搬离。我方想起来,明日晚上母亲特意嘱咐要回去?吃饭,毕竟国子监复课在即,母亲是要为幼白送行。”
一席话说的客气明确,但周遭显然静谧下来。
仿若与熙攘的人群隔开一道屏障,每个人的脸上神情各异。
卢辰钊举起手里?的芙蓉花灯,轻声说道:“不了?,我和妹妹有事,便不去?闵家叨扰了?。”
卢诗宁揪着他?的衣袖,巴巴渴望他?能?改变主意,但卢辰钊没?有,面上浮出端肃礼貌的笑来,目光轻飘飘望着那花灯,忽地闭眼。
“这花灯原是买来送人的,如今看来,却也不需要了?。”
手指一松,芙蓉花灯滚落脚下,里?面的烛火倒地,瞬间点燃了?灯纸,火苗窜起,不过片刻便烧的只?剩框架,可怜兮兮躺在地上,偶尔发出残喘的啪嗒声。
他?转身,阔步离开。
卢诗宁揪着衣袖,恨恨地望着李幼白,似是不舍,随即含情脉脉地瞥向清雅俊美?的男人,他?生的如此俊俏,玉树临风,只?站在那里?便叫人移不开眼。但他?却又如此冷漠,半分眼神都不给?自己,只?是低垂着眼皮,专注地望向怀里?那人。
好一个楚楚可怜的骗子!披着兔子皮的狼!白眼狼!
“哥哥,她在咱们卢家待了?一年,竟也不知感恩,转过头?来便要抢...”卢诗宁抹着泪,心?里?盘算着让母亲萧氏赶紧进京,就算豁出去?脸也要试试,婚姻大事,媒妁之言,自古以来都是长辈做主。她便不信闵家娘子宁可要一个小官之女,也不要国公嫡女。
但,卢辰钊一记冷眼瞥来,叫她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来。
哥哥太吓人了?,那眼睛冷的似寒冬腊月冻成?冰坨的风,她闭上嘴,伸过去?拽他?衣袖的手也赶紧缩回斗篷里?,讪讪地边抽泣边跟上他?的脚步。
“你做过何事需要她来感恩了??”
“哥哥!”卢诗宁惊诧,“她住在咱们家,吃喝都用?公府的,便是上课也没?让她交束脩,难道这些不够?”
“这些与你有何干系?”卢辰钊反问,冷笑一声道,“她去?卢家家学是因为她母亲与娘交好,是旧交情。她吃喝没?甚开销,又不贪图享受,仔细算来她吃上一年也不如你一月用?的银子多。至于束脩,那更是先生的意思,能?教到她这样的学生,先生便是倾囊相授也不为过,如今诸葛先生等?人也时常问起她来,都对其报以瞩望。”
卢诗宁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挤出几个干巴巴的字来:“哥哥,你是不是也被她迷惑了??”
卢辰钊乜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三娘,与其抱怨别人得到,不如低头?反思自己,看看闵裕文?为何选她不选你。”
“我是公府嫡小姐。”
“除此之外呢?”卢辰钊反感她的理直气壮,但她是妹妹,有些话作为兄长必须点明,“除了?家族给?你的荣耀,你自身有何值得炫耀的地方?样貌,学识,还是才情?三娘,你扪心?自问,你有什么?”
萧氏宠爱女儿,虽教的知礼,但性子难免傲慢恣睢,又在齐州跋扈惯了?,谁看见她都礼让三分,她便愈发不知深浅,总觉得所有人都该让着她,最好的东西也该她来先挑。
卢诗宁不似方才那般癫狂,抽了?抽鼻子低头?小声哭着,抹泪时又抬眼:“我知道我哪都不好,可母亲说过,我日后嫁人,也不需要懂那么多,会管家会理账,这便成?了?。”
“所以母亲为你筹谋的,是她脑子里?以为你会嫁去?的门户,不是闵家。”
卢诗宁怔怔地看着他?,看他?周身肃杀却还耐着性子同自己解释,“哥哥,我真的喜欢他?,你帮帮我,好吗?”
卢辰钊转身朝前:“我帮不了?你,因为没?谁能?左右谁的喜欢,也不可能?掌控谁的情绪叫她只?喜欢自己。三娘,死心?吧。”
莲池正在小厨房烧热水,抬头?看见被烟火照亮的夜空,高兴地想着今晚世?子爷和李娘子乘画舫游护城河,赏花灯看月亮,没?有宵禁,回来便得不早了?。
他?托着下颌,如此眯起眼睛小憩起来。
门被叩响,他?打了?个寒颤站起身,便见世?子爷挑着毡帘,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像是被冻透了?,脸都阴恻恻的。
“世?子爷,你怎么回来了?,李娘子呢?”
卢辰钊睨他?:“莫要在我眼前提她。”
莲池:上元节可不就是哄小娘子最好的时候吗,买上几盏花灯,几张鲜亮的面具,站在画舫前头?赏着浓浓月色,何其美?好的场景?便是胡乱说什么话,也都不妨事,怎么就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莲池提了?桶热水回去?屋里?,隔着屏风看到世?子爷仰面斜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直直盯着帐顶看,那样子,着实有些魂不守舍。
卢诗宁来找他?,站在门口不敢进,小声问莲池:“我哥睡了?吗?”
“没?,世?子爷在沐浴。”
“哦,那算了?。”卢诗宁犹豫着,又打消了?念头?,她还是想去?闵家,万一闵家大娘子就是喜欢她这种性格呢,即便闵郎君不喜欢,他?娘喜欢也是好的,曲线救国,未尝不可。
但哥哥的态度着实坚硬,怕是不好商量。
卢诗宁在他?门口吹了?半晌风,脑子里?闪出个大胆念头?,于是她飞快地回去?屋里?,找出纸笔,开始写拜帖,最后落款处,她想了?想,写下镇国公府卢辰钊。
闵家
秦文?漪坐在堂中,拈着几粒松子慢慢吃着,对面的太师椅上,闵弘致拿了?本书在看,旁边是三层鎏金如意仙鹤灯,书纸翻动,秦文?漪开口。
“我觉得这位李娘子挺好,你呢?”
“什么挺好?”闵弘致揣着明白装糊涂,连头?都没?抬。
秦文?漪起身,径直走?到他?面前把书收起来,反扣在案上。
“夫人,你这是作甚?”
“明旭二十出头?了?,从前你那般说我也不在意,可现如今他?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难道要为着你那没?底的婚约,一直耽搁下去??”
闵弘致看着她,温声解释:“夫人,言必行,行必果,人生在世?岂能?言而无信。我当初应下对方,便不能?率先反悔,不管多久,我都得等?。”
“不是你等?,是你儿子在等?!”秦文?漪有些恼他?,声音却很克制,“难道她一直不出现,儿子便要一直等?下去?吗?”
“是,要等?。”
“闵弘致!”
“夫人,我在。”
外头?传来脚步声,丫鬟道是郎君和李娘子回了?。
秦文?漪忙敛了?怒色,与闵弘致看了?眼问道:“这么早,怕是该做的都没?做吧?”
闵弘致抚她发丝,声音温润:“夫人,若你实在喜欢这位小娘子,不如收她做个干女儿吧。”
秦文?漪推他?:“我要儿媳妇。”
闵裕文?和李幼白到前厅与他?们问礼,之后李幼白回去?住处,只?闵裕文?留下。
秦文?漪招手,示意他?上前。
“我怎么瞧着幼白式有些失魂落魄呢,没?出什么意外吧?”
“没?有。”闵裕文?回道,喝了?口茶又说,“娘,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秦文?漪嗯了?声,便倚着美?人靠朝他?倾身。
闵裕文?深深吸了?口气,随即站起来面朝闵弘致和秦文?漪,神色很是郑重。
“儿已过及冠之年,终遇倾心?喜爱之人,她纯粹温柔,坚韧勤勉。对儿来说,她是珍宝却胜过世?间所有美?好。儿反复思量,如今很是确认,儿对她,不是寻常的尊重和爱护,而是身为男子,对心?爱女子的喜爱和占有欲。
儿倾心?于她,不愿让别的男子分享她之美?好。故而儿恳请爹娘,能?在今年春闱之后,为儿登李家大门,议定?与李娘子的亲事。”
他?神情坚定?,语气诚恳,说完便冲着两人拱手做礼。
秦文?漪愣了?下,旋即眉开眼笑,也不管闵弘致是反应,当即一拍桌案,点头?道:“好,娘应你!”
第44章
堂中静了?片刻, 闵裕文迟迟没有等来父亲的回应,遂抬头?看去,见?他满面沉肃坐在太师椅上, 竟是动了?怒气。
秦文漪回头?,刚要替儿子辩解,闵弘致瞥过来:“夫人,你?先回房。”
“不论?如何,此番我?站儿子这边, 你?莫要与他置气。”秦文漪了解闵弘致的为人,知道他虽疼惜自己, 却很有原则, 若不然这么多?年,何至于一个姑娘都不肯相看。多?少媒婆登门,且都被他以有婚约的由头搪塞过去,便是为了?一个承诺, 便要毁掉儿子终身。
秦文漪向来夫唱妇随, 也都听从闵弘致的话, 可闵裕文毕竟是自己的骨肉, 眼见?着旁人都抱上孙子,而儿子凭着这样?好的模样?才学, 却被生生耽误, 她心里定是酸楚不平的。
她担忧地望向儿子, 又回头?盯着明弘之看了?眼, 起?身离开厅堂。
“跪下!”
一声冷斥, 闵裕文撩开衣袍屈膝跪倒, 他知道躲不过,但也打定主意为自己争取一回。
他循规蹈矩, 顺从父母,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忤逆。他也知父亲对故友许下承诺,要结两家姻亲,他曾以为这辈子终归是要娶妻,娶谁都一样?,横竖父母之命,他来遵循。婚后只要两厢和睦,便能举案齐眉。
可现?在,他变了?主意。
因?为他遇到让自己辗转反侧的人,想要共度余生的人,想要今生今世,一直能在一起?的人。
他确定他钟情李幼白,也深知自己将要为此付出何等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