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第56章
卢辰钊的话, 像是一剂安神汤,令李幼白慢慢镇静下来。
他握着她的手,说话间左手抬起抚在她腮颊, 拇指揉过眼尾,像是怕她不?信,随即倾身上?前?,在她眉心落下笃定认真的一吻。
“李幼白,就算是朋友, 我也是最爱的你的那个。”
李幼白脸微微发红,想抽出手, 他却握得更紧。“所以呢, 你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想。”李幼白终于冲他笑起?来,知他又想趁机坐实身份,遂打断他,不?叫他往下浑说。
卢辰钊跟着笑:“没名没分?我也愿意。”
俊朗的脸近在咫尺, 李幼白垂下眼睫, 手指蜷了蜷, 他低头, 两?人掌心温热,沿着指腹传到心口, 有种奇妙的感觉跟着扩散开来。
“我生父是当年的那位状元郎言文宣。”她沉思少?顷, 对他开口, “根据你方才?这些?话来判断, 我的生母极有可能是宫中那位贵人。
这便?是我的秘密, 只告诉你一个人的秘密。”
饶是卢辰钊做足准备, 却也没想到李幼白的秘密如此?惊人。
状元郎和崔贵妃,不?管是哪一个, 都不?好拿到明面上?来承认的。
“那块玉佩,是生父留给我的东西,他让我带着玉佩进京赴考,我猜玉佩是凭证,或许在礼部有他的故友,能为当年之事梳理解惑。”
“你找闵裕文,想通过闵尚书进入礼部,便?是为了这个?”
“是,恰好长公?主让我做起?居郎,便?也是去找他的契机。但我没想到闵尚书如此?坚决,甚至没有听我陈述便?拒绝了我,闵大人也尽力了。”
听她不?忘为闵裕文开脱,卢辰钊低低哼了声,道:“尽力和尽全力还是不?一样。”
李幼白笑:“我知道,没人比你对我更好,谢谢你。”
卢辰钊压了压唇角的笑,握着她的手又揉了揉那掌心,“那你...”
“你不?要再说了。”李幼白抽出手来,这次他没再阻止,跟着起?身走?过去,道,“我都没说完,你怎知我要说什么。”
“总之你不?要再说那种话,我不?会给你答复。”
“知道,横竖是握过手亲过唇的朋友,好朋友。”他阴阳怪气?,“那你别忘了,有一日不?想做朋友时,你得给我一个暗示,知道吗?”
李幼白咬了咬唇,忽而点头:“好。”
卢辰钊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她又补了句:“但此?事需得等我处理完所有事之后。”
“哪些?事?”
“我爹娘的事,还有在朝中站稳脚跟,能靠着俸禄买自己想住的房子?,总之我需得能靠自己做所有想做的事的时候。”李幼白说完,或许觉得有些?漫长,便?抬头冲他说,“我们毕竟只是朋友,中途你若是有了旁人,只管离开,不?必觉得对不?住我。”
“李幼白,你真是个没良心的。”
卢辰钊愤愤开口,末了冷哼一声:“我偏不?如你所愿,我偏要让你内疚,今儿?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卢开霁既喜欢你,便?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你放心,迟早你都得进我卢家大门。”
说的信誓旦旦,底气?十足。
李幼白摸着脸颊,转过身去没说话。
崔慕珠没有帮姐姐,待孙映兰把话传出去后,孙家便?关起?门来便?是一通叱骂,说崔慕珠不?通情?理,分?不?清里外,还说她早晚有一日会失宠,到时也别指望他们。
人在穷途末路总会拉上?旁人垫背,尤其是在无能为力时,总是会把希望寄托给旁人,而一旦得不?到回复,所有过错责备也就有了发泄口。
现下的崔慕珠,成了孙家咒骂批判的对象,仿佛正是因为崔慕珠的无动于衷,才?导致孙少?辉被关进大理寺。
他们全不?会去反思自己错在哪。
孙家四处托人,便?是大理寺内也塞过银子?,起?先狱卒还因为崔钧的缘故,稍微给崔家留了颜面。后来孙映兰母亲去找崔钧求情?,许是闹得不?痛快,崔钧当即严斥狱卒,要他们看好孙少?辉,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探访。
孙家见不?到人,彻底慌了神。
他们这才?明白,孙家早就将崔家上?下全得罪遍了。经营这么久,最终落得个谁都不?搭理的下场,孙德成觉得跟做梦一样。嫡子?困在大理寺,再这么打下去,人没死,孙家就得玩完。
贾源便?是在孙家走?投无路时找上?门的。
深夜,孙家厅堂燃着灯,贾源坐在上?首位,喝着极品碧螺春,余光慢慢扫视堂中人。
孙德成躬身站着,额头冒了一层一层的汗,他自然知道贾源代表着谁,是长公?主,而长公?主许久不?与孙家联系,此?番登门也必定没有好事。
果然,贾源一开口,孙德成便?瘫坐在地。
“死一个,或是死一窝,孙大人自己个儿?选。我将殿下的话带到了,但殿下也说过,孙大人是明白人,明白人不?会干糊涂事。还有,孙少?辉这次,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与其被牵连,不?如早些?决断。省的迟了,想摘都摘不?干净。
孙大人,你说是不?是?”
尾音裹挟着讥嘲和试探,狭长的眼眸猛地眯起?,贾源盯着堂中人,不?放过他任何举动。
孙少?辉的价值在他入狱那刻起?,便?彻底没了。他活着,长公?主不?安生,只有死了,事情?才?能无疾而终。怎么死,也得好生琢磨。
此?时的大理寺,尤其防备外人,刘瑞君不?好动手,但孙德成是孙少?辉父亲啊,父亲担心去看儿?子?,何其理所当然。
孙德成抱着头,听到贾源离去的脚步,他忽地发出悲恸呜咽,喉咙咕隆一声“儿?啊,为父对不?起?你。”
贾源回合欢殿禀明此?事,刘瑞君笑:“孙德成那副德行,为了前?程儿?女都能舍弃。他这样的人,既无耻,又好利用。”
“是,还是殿下想的周到,一箭双雕。”
大理寺的追查给刘瑞君带来困扰,若能借孙德成之手除掉孙少?辉,其一省去麻烦,姜皇后被砸之事便?能快些?结案。其二,孙少?辉虽犯事,但仍是朝廷官员,无缘无故死在大理寺,主理的那位卢世子?,岂能逃脱干系。
刘瑞君想的深远,她要对付卢辰钊,自然要叫卢辰钊看到厉害。只如此?,远远不?够,她的手段,还在后头。
刘瑞君满意地勾起?唇角,挑眉望去,贾源便?屈膝跪在她身边,为她揉捏膝盖。
“你那个干儿?子?,势必要好生谢谢本宫。”
“是了,他昨儿?还跟我说,特意给殿下准备了两?箱笼的珍宝,感激殿下为他保媒拉线。他还说了,事成之后,他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刘瑞君不?屑地翻了迹眼白:“他倒是好眼光,挑上?这么个人见人爱的小女娘。”
李幼白整理案录时,忽听狱卒急急来报,她起?身,看到外面那人一脸肃沉,随即跟着狱卒疾步出门,她跟上?去,与随行的狱卒打探,才?知早上?去看孙少?辉时,发现他浑身僵硬,早已死了不?知几个时辰。
李幼白提心吊胆,这件事是卢辰钊负责,上?下关系颇多,犯人还没审清便?死在狱里,追究起?来,他难辞其咎。
晌午卢辰钊没去膳堂用饭,一直等到傍晚,日头落下西墙,天黑起?来,各院也开始点灯,她揉了揉眼睛,看到外面隐约走?来几个身影,听到说话声,她知道是卢辰钊回来,便?起?身过去。
卢辰钊面色难看,见到她勉强挤了个笑,随即坐在案前?,两?手捂在脸上?,似在沉静心情?。
李幼白坐在对面,将泡好的茶推到他面前?,温声道:“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你嘴巴都干裂皮了。”
卢辰钊闷闷嗯了声,却没拿开手。
李幼白咬了下唇,而后倾身上?前?,手指抚在他手背,往外轻轻拨开,露出那沉肃郁结的脸来,他闭着眼,但能看出情?绪低落,整个人恹恹的,没甚精神。
“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
卢辰钊没说话。
李幼白也觉得不?大好受,便?将那茶盏拿起?来递到他唇边,想喂他水,谁知卢辰钊忽然放下手,睁眼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李幼白顿住,眨了下眼,便?被他抱进怀里。
修长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抱住。
她手里的茶洒了,弄了两?人一身,夏日衣裳单薄,便?都能透出些?许皮肤颜色。李幼白给他拂掉水珠,放下茶盏后小手轻拍他后背,柔声安慰:“不?管发生什么,你不?是一个人,我会帮你。”
“卢开霁,你也不?用害怕。”
卢辰钊忽地一笑,双臂箍的更紧,他说不?出话来,但因她的这番表述而略微轻松。
“孙少?辉是被毒死的,口鼻流血,死了四五个时辰。”
“每日送去的食物应当不?会有问题,看管的狱卒也是你亲自挑的,所以只可能是前?去探望的人,对不?对?”李幼白拍他,他松开手,朝她点了点头。
李幼白理清思路,问道:“但大理寺有令,不?允外人前?来探视孙少?辉,那么能进来的,势必要偷偷打点,既如此?,便?得从昨夜的值守查起?,应当不?难。”
“去查了,那值守本月上?夜值,故而白日在家,我去他家找人时,发现他刚死没一个时辰,尸体还是热的。”卢辰钊重重叹了声,道:“桌上?留了封信,信中说的是他先毒死孙少?辉,后畏罪自杀。”
“这讲不?通,他没有杀人动机。”
“那信上?说,孙少?辉从前?打马游街,撞死他小女儿?,所以他要叫他偿命。”
环环相扣,看着天衣无缝,实则处处充斥着不?对劲儿?。
李幼白听完的刹那,便?觉得有人陷害,而且目的是为了让卢辰钊难办。
大理寺的事棘手,卢辰钊接连数日没有睡整觉,总是一两?个时辰便?翻身起?来,莲池也跟着熬,边打哈欠边去点灯,时常他趴在外屋睡着了,卢辰钊还在那儿?彻夜不?眠,灯芯子?都是自己剪的。
宫宴如期而至,卢辰钊是从大理寺径直去的宫城。
李幼白则回家一趟,换了身天青色圆领襕袍,将那玉佩戴在腰间,怕不?够显眼,又拨弄了一番确认不?会随着行走?被遮住,这才?出门。
卢辰钊在麟德殿外等她,倚着槐树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素日的矜贵明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郁消沉。李幼白远远看见他,心里跟着被针扎了下似的,停了会儿?才?继续上?前?。
刑部已经有人前?来问责,明面上?还未刁难,但话里话外都是要让主理人快些?查清起?因,且给了五日期限,说不?能叫孙少?辉死的不?明不?白。
事情?繁琐沉重,每当查到关键处便?总会断线索,虽有猜测,但找不?到实证。
李幼白转到他跟前?,冲他莞尔一笑:“怎么,在这儿?等人?”
她故意调侃,想让他轻快点。
卢辰钊抬起?眼皮,看见她后才?扯起?唇角,站直身子?,“是啊,等人。”
“那你可等到人了?”
“等到了。”
“那,咱们走?吧。”李幼白背起?手来,回头看他一眼,笑意盈盈的小脸,像是春日里的暖阳,卢辰钊跟上?去,一眼看到她腰间的玉佩,不?由蹙了蹙眉。
李幼白顺着他视线看去,见他盯着玉佩,便?解释道:“往日没有机会,但今日宫宴,诸位官员都会在场。我想到时寻个机会去礼部那儿?晃一圈,万一被我碰巧撞上?了呢?”
卢辰钊抬手抚了下她发丝:“嗯,说不?准就真的撞上?了。”
各部按照官职排的座次,大理寺这边与礼部相隔有段距离,李幼白细细盘算一番,觉得时机不?够,便?暂且坐在位子?上?,等着最后大家轮番敬酒之时,她也好浑水摸鱼四处走?走?。
闵裕文随燕王一道儿?进门,几位大人跟着起?身与之行礼,继而便?站在那儿?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人很快来到大理寺这桌,燕王瞥了眼李幼白,又冲卢辰钊道:“孙少?辉的事可有头绪?”
卢辰钊拱手回他:“还在查,尚未整理出来。”
燕王点头:“此?事需得循序渐进,切莫急躁。”
“多谢殿下提点。”
燕王又转头看着李幼白,复又意味深长看向闵裕文,闵裕文始终保持温和有礼的笑,看不?出丁点异样神色。
“你那玉佩倒是精致。”
燕王说完,闵裕文也跟着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