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两人好容易插上楹窗,浑身业已湿透,尤其是李幼白,从头到脚湿哒哒的,裙尾还往下滴水。
“姑娘,你快回去,我给你拿条大巾。”
半青撸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便从衣桁上抽下大巾,蒙头盖上李幼白,又给自?己裹了条更大的,边擦边抱怨:“我在那睡着还当是做梦,要不是那雷从我耳根处劈下,我怕是睡死了也起不来。”
李幼白慢悠悠擦着头发,顶着两个黑眼圈不发一言,她没?搭理卢辰钊,卢辰钊也死心了似的,只顾忙那桩谋财害命案,偶尔不得不帮其做案录,他?也没?像从前那般时不时与她笑笑,连一记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关系恢复到公府时,或者是初入公府时。
李幼白叹了声,换了件干净的中衣重新躺回床上。
半青睡不着,斜卧在榻上与她说?道:“姑娘,听说?打雷是有人做坏事,老天爷在惩罚他?们。你听听今晚的雷,得是多大的坏事,才叫老天爷这般动怒啊。”
说?罢,她往窗外瞥了眼,又是一记凄白的闪电,轰隆滚雷炸开?,半青忙捂住耳朵,自?言自?语:“老天爷,我可没?做坏事,你要找便去找那负心汉,大坏蛋,怎么着都行,别吓我。”
半青素日胆子大,却很是害怕雷声,或许是打小的认知,让她觉得做坏事便要遭雷劈,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偶尔做一丢丢坏事,想?着不打紧,可这雷声没?完没?了,她便有些惶恐。
“姑娘,姑娘,...”
平躺在床上的人睁着大大的眼睛,脑子里回响着半青那句话。
她不信半青说?的,可此时却有点恍惚,难道当真是自?己做的不好?
但感情这种事,不一直都是你情我愿的吗?他?没?吃亏,她也没?对他?怎样啊?怎么就得像对不住他?了似的,躲着避着,对上眼神便生出?无端端的心虚。
明明她也不欠他?什?么啊?
李幼白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丁是丁卯是卯,旁人不欠她人情,她也不欠旁人人情。因为?终归是要还的,还完心里也就踏实了。
可对待卢辰钊,她却觉得怎样都没?法补偿,因为?感情没?法计量。
翌日她头疼,起来后照旧去看了会儿书,便这一小会儿光景,她打了四五个喷嚏,半青见状,忙去熬上姜汤,在她去署衙前逼着喝下两大碗。
“姑娘,有件事忘跟你说?了,昨日夫人来过,给你送了条织锦薄衾,说?是等入秋后可以用。”
李幼白嗯了声,这样名贵的料子,想?来是许玉成给的,而母亲之所以送来,约莫得知许家办宴席那日的事,想?要给彼此台面。
她傍晚下值后,趁机去了趟西?城。冯氏正嘱咐陶嬷嬷如?何布置庭院,看见她来,眉眼一喜,便松了手上前,笑道:“你要回家怎不提前叫半青过来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做些你喜欢吃的菜肴。”
李幼白道:“我只过来一趟看看母亲,不留下用饭。”
其实她喜欢吃什?么,冯氏根本不知道,自?小到大她也从没?关心过。
只是如?今再?提往事早已没?了意义,她同冯氏说?起许家的事,也算是侧面打探许大人的消息。
冯氏感叹:“许家祖坟冒青烟了,这两日登门拜访的不在少数,你怕是不知道,京里那位贵人刚与许夫人送了邀帖,请她入宫赴宴。”
“贵人?”
李幼白纳闷,忽然抬头,“长公主?”
“是了,”冯氏点头,“不光让许夫人去,还点名让她带上晓筠,晓筠虽说?嫁了人,但到底是个任性跋扈的孩子,说?不定便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贵人。哎,我也是担心急了,想?劝她找个借口称病或是旁的,别去凑热闹,可她不听,且叫人去做了两套上好的衣裳,很是激动盼望。”
冯氏与李沛夫妻多年,早已见惯了官场人情是非,也知道长公主看重的并非李晓筠,只是顺道叫过去罢了。若李晓筠跟李幼白一样懂事,冯氏倒不用担心良多,可李晓筠不是,不仅不是,还喜欢出?风头。
原先在济州那小地方便也罢了,而今是京城,随便看到的官眷背后都有弯弯绕绕的关系,李晓筠若逞能?出?头,保不齐就撞上谁的枪口。
冯氏愁眉苦脸:“好孩子,我知你也能?去宫里走动,到时能?不能?去看着你妹妹,千万别让她闯祸?”
李幼白想?了一番,摇头:“母亲,我觉得晓筠最好不要过去,你能?说?动她最好,说?不动,也要强行把她留在家中。她不该去掺和这些,也掺和不了。”
冯氏听出?她话里的严重性,愣了瞬,问:“长公主她,有问题?”
李幼白不好说?的太透彻:“总之尽量不要跟长公主遇上,那个人心思?深沉,手段也极其狠戾,并不像坊间传言的那般大度从容。”
冯氏明白过来,当即点头:“我知道,我会看着晓筠的。”
末了,想?起提醒李幼白:“你自?己也注意些,我和你爹刚进京,很多事还要倚仗你去提点,断断不好太冒头。”
“是。”
冯氏知轻重,也知道哪些话该问,哪些话不该问。
没?两日,李晓筠便病了,昏昏沉沉总想?睡觉。她还巴望着换上新衣跟着许夫人同去,但许夫人见她风吹就倒的模样,忙叫丫鬟把人搀回院里,自?己个儿去了合欢殿。
为?着此事,李晓筠捶胸顿足,哭的好不委屈,对她而言,这是结交京城乃至皇室上层的最好机会,偏她身子不争气,给错过了。
许玉成却松了口气,面上不显,背地里暗暗揩了把汗。
合欢殿忙碌了多日,好容易消停下来。
孔嬷嬷让翠喜点了熏香,榻上人才慢慢匀促了呼吸,枕着金线牡丹花纹的软枕睡了过去。
翠喜小声道:“殿下最近睡得极好,每日都有两三个时辰,那太医开?的安神汤还喝吗?”
孔嬷嬷道:“暂且喝着吧,还有依着殿下的吩咐,另外去找道人驱邪避讳,将?殿内里外都再?查一遍。”
“不是查过了吗?”
“殿下还是做噩梦,对了这次请女冠,别叫先前的人再?过来了。”
翠喜点头,忽想?起什?么,压低了嗓音问:“宫中的女官,岂不是贾源贾大人的妹妹?”
孔嬷嬷想?了想?:“他?们兄妹有龃龉,但不妨碍她是宫中女官这个事实,让她来驱邪,她没?理由推辞,你便去请她,请不来再?说?。”
贾念之是个冷清的性子,听到翠喜过去,却是连眼皮都没?抬,径直回拒。
翠喜不敢为?难她,便会去禀报孔嬷嬷,孔嬷嬷铁了心要她亲自?登门,便招招手,又让翠喜去宣徽院。
如?此,贾源便往道观走了一遭,刚进门,贾念之便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地念起经文。
贾源笑:“就算你恨我,难道就能?抹去你是我妹妹的事实?我再?坏,也是你哥,当年的事我试问自?己没?做错,若重来,我还会那么选。”
“出?去。”贾念之冷冷说?道,“别脏了我这地砖。”
“我脏,这天底下谁不脏?我凭自?己本事一步步爬到今日的地位,我哪里错了?”
“你今日若是来题合欢殿请人的,大可不必辗转叙旧,我只一句话回你,我不去。”
“贾念之,他?人都死了,你给他?守身如?玉作甚?瞧瞧,这么多年把自?己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守着个破道观便能?表明你的真心?他?活着的时候都不喜欢你,何况已经死了。”
贾念之睁开?眼,恨恨地瞪着他?。
贾源嗤了声:“我也想?知道陛下和长公主为?何非要杀他?,但此事极为?隐秘,我不知情,问长公主也从未得到答复。当年长公主让我打断他?的手骨,我只能?听从,你...”
“走狗。”贾念之咬牙切齿。
贾源一愣,抱起手臂笑:“随你怎么骂,我只要自?己逍遥。咱们兄妹这辈子,看起来都注定无后了,那么活着时候,有一天是一天,我总要让自?己舒坦,不是吗?”
他?走时,一脚踹到了供案。
不能?朝贾念之动怒,也不能?揣着怒火离开?,待看供案上的果子咕噜噜滚了满地,心情瞬时大好。
贾念之去探望崔
慕珠,崔慕珠刚起身,只穿了件及胸襦裙,外面没?加半臂,酥软雪白的肩颈犹如?暖玉雕刻而成,只是没?入峦线处,有几?粒殷红的印子。
贾念之给她诊完脉,崔慕珠遣退了宫婢,柔声道:“你怎么哭了?”
说?着,崔慕珠起身用帕子给她擦拭眼尾,那是来不及抹掉的水痕,贾念之低头,接过帕子摁了摁,道:“只是有些伤怀。”
“你哥哥又去气你了?”他?们兄妹的事,崔慕珠多少知道。
当年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变得水火不容起来,瞧着像是因情所困,不然也不会在争吵后,贾念之断发明志,入道观做了女冠。
据说?是为?了个男人。
“别提他?,他?根本不是个人。”
崔慕珠眸光淡淡扫过她的脸,“你哥哥送到仙居殿的几?样东西?都有毒。”
闻言,贾念之倏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睁开?嘴巴,“多久之前的事?”
她观崔慕珠脉象,不似中毒的迹象。
“很久了,我也叫人防备着,便没?告诉你。”
贾念之僵住,她明白崔慕珠缘何没?有告诉自?己,毕竟她是贾源的亲妹妹,不定也知道贾源给仙居殿下毒的事,想?到此处,她便觉得一阵难受。
“你做的对,是该好生防备。”
但崔慕珠今日告知自?己,便是还相信她的。
“今日请你过来,实则是有事麻烦你。”
“跟我不必客气。”
“前些日子东宫闹了不小阵仗,陛下也屡次亲临,虽说?有太医在照料,但你不过去,我终究是有些怀疑的。我想?让你帮我去看看,太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姜皇后虽针对崔慕珠,但两人与贾念之的关系却都是极好的。
贾念之是医者,师从庞弼,医术和任凭在宫中受到赞誉,便是姜皇后也时常请她过来诊脉调理,从没?出?过差错。
“好。”
燕王从勤政殿过来,贾念之便起身告辞,他?躬身行礼,亲自?将?人送到殿门外。
回头折返,梅梧和梅香已经侍候崔慕珠穿好衣裳,从屏风后绕出?。
“母妃,父皇今日带我去巡营了。”
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说?话间眼眸泛着点点亮光,“京郊大营,十万兵马,可谓水美草肥,人强马壮,的确是一支威严整肃的军队。”
崔慕珠皱眉:“你父皇是要将?你推到明面上了?”
那东宫储君,岂不是危在旦夕?
也就是说?,刘长湛想?在自?己在位时,将?刘识推到那位子上,为?其保驾护航,他?是要明着同刘瑞君宣示了吧。
“你去看过你大哥?”
注意到崔慕珠的用词,刘识缓缓点头,太子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父皇却将?此事瞒下,便是姑母也以为?父皇根本不知情。
毕竟姑母以为?东宫的太医都是她的心腹,便是太子无救,他?们也会告诉父皇他?没?有大碍,只是看起来虚弱罢了。
姑母操纵着一切,殊不知父皇才是那个最高掌舵人。
大理寺内,崔钧从宫中回来后,神色异常凝重。
卢辰钊与他?禀报完最近案件详情,正要走,他?忽然叫住自?己,使了个眼色,卢辰钊将?门合上,同时警觉地瞥了眼四下,确认没?有人经过。
“知道我姓什?么吧?”
他?忽然问,抬起脸来时目光幽沉地看着卢辰钊。
这一瞬,卢辰钊回味过来,当即拱手一抱,道:“大人姓崔。”
“自?打你来大理寺上任,我仔细观察过,觉得你是难得的人才。遂与三郎举荐你,他?也早有招揽的意向,我与他?一拍即合,如?今时机快到,有些事除了你,没?人能?替他?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