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秦智今日兴致极高,骑马打着圈儿,高声道:“你们的第一个‘天神’死在了咱们大邺顺景帝的刀下,你们的第二个天神,又死在了固安帝手上,你们胡人不是擅长问天吗,怎就不问问咱们大邺是不是你们‘天神’的克星?”
秦智一阵嘲讽,让身后的侍卫气势高涨,阵阵哄笑。
秦智又道:“我大邺的将士,活着都没怕过你们,还怕你们的亡魂?要论本事,甭管是天上还是地下,我大邺的将士,注定了要骑在你们头上,让你们永远都翻不了身,而你......”
想起青州的粮仓被烧了个干净,秦智心头就来气,伸手指向她,怒斥道:“老子今天先砍下的人头,看看你‘天女’的头颅里,流出来的是不是金疙瘩......”
弯身接过手下人递来的木牌,正要往前一扔,跟前的‘天女’忽然高声道:“大邺的命数已尽,灾星降临,此时就藏在青州,英魂拯救不了你们,她会给你们带来遭难。”
昨夜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如今知道了。
她就是大邺的长公主。
双生子灾星。
“你们想知道她是谁吗?”
“妖言惑众。”秦智‘呸——’一声,正欲骂娘,身后忽然一道声音,很轻,很平静,问她道:“谁?”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二更来了。(女儿会自己正名哈~)身世大爆发后,就是感情爆发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恭迎长公主◎
前面的秦智连同在场的侍卫, 闻声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脸。
来人骑在马背上,青丝披肩, 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提着佩刀, 肤色白皙如雪,像是经久不见日头,整个人气势清雅, 抬起头, 目光从容地看向了前方高台上的‘天女’。
众人一愣。
青州乃战乱之地,姑娘本就少,但凡有点姿色的小娘子都小有名气, 以跟前姑娘的倾城之貌, 若是青州人,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秦智一脸疑惑,目光一转, 看向了紧挨在她身旁的封重彦, 见其面色淡然,显然认识, 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出来这几日封大人身边是如何多出来了这位一位绝色美人的。
沈明酥应完了那一声, 已翻身下了马背, 抬步朝前面的‘天女’走去。
封重彦并没有相拦。
不仅没有拦,还跟着她身后, 始终保持着十步之内的距离。
沈明酥卸下了脸上的妆容, 身上的衣裳还是白金娘子的装扮, 那件月白色的斗篷, 秦智怎么看怎么熟悉,心中慢慢地腾升出了一股诡异的念头。
直到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三匹雪狼,才彻底证实了自己心头的猜测,顿觉茅塞顿开。
他就说呢,大人的眼光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
可即便看到了白金娘子的真容,一时也猜不出其身份,秦智当年跟着封胥来了青州后,便再也没有回过昌都,他身边的一帮子兄弟更不用说,唯一见过的赵家皇室,便是五年前的固安帝。
若心细之人,稍微留意,便会察觉,跟前的小娘子眉眼与固安帝一模一样。
但此时,谁也不会将她与固安帝联想在一起。
高台上的‘天女’也在打探着她,同众人一样,被她的容貌所惊。
她是哈齐家族唯一的女儿,从出生便受人瞩目,不仅是她的地位,还包括她的样貌,无疑是草原上一朵最美丽最娇艳的花儿,且独一无二。
她在青州生活了五年,见过了各色各样的大邺姑娘,其中不乏也有好看的,但在她眼里,都远不如他们大辽的姑娘鲜活。
跟前的姑娘则不同,有着大邺姑娘身上特有的温婉,却不失艳丽,那份温婉索饶在她矜贵清冷的眉眼之间,反而衬出了一股异于常人的冷静孤傲,恍若一朵从雪地里冰裂出来的雪莲,绽放的一瞬,便盖过了所有花朵的芳华。
‘天女’眼里溢出惊讶之色。
她不知道她是谁,只能盯着她继续打探,之后便看到她身后的三匹雪狼,脸色陡然一变,是她?
没料到是这样一张脸。
见她肯露面了,‘天女’仰起头,忽然高声问:“大邺的长公主,久仰了,你叫什么名字?”
沈明酥脚步一顿。
身后以秦智为首的人,正猜测她的身份,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蓦然听到这么一声长公主,个个脸上的神色都呆住了。
百姓连自己的处境都忘记了,开始交头接耳。
“长......”后面两个字秦智没念出来,惊愕地看向已站在前方的封重彦。
封重彦立在那没动,也没否认。
秦智一怔,心道:难怪。
难怪突然看上了‘白金娘子’。
难怪......
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即便如此,众人还是没反应过来,长公主不是死了吗......
“都可以。”沈明酥已经走上了高台,走到了‘天女’的对面,回到了她的话,声音很轻,但吐字清晰,“不叫也可以。”
‘天女’一笑,却道:“你没有名字。”
‘天女’用着大邺话,高声道:“你乃灾星降世,本不该活下来,是愚蠢的人们违背了天意,收养了你,可他们不知道,靠近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最后他们遭到了天罚,你克死了你的养父养母,又克死了你的亲生父母,他们甚至来不及替你更名,所以你没有名字。”
身后封重彦眸子一寒,眼底的杀意尽显,目光瞥过去,见沈明酥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到底还是强忍住。
若是在五年前,有人同她说这一番话,沈明酥确实会觉得很刺耳,很痛苦,认为这些都是自己的错。认为是她害了沈家,最后又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也曾一度认为她就是一个不详的灾星。
可这些年,她有了时间慢慢来沉思。
母妃当初为何会牺牲自己,做出那样的选择,是为了告诉她,这一切并非是她的错,让她好好地活着。
她的父亲也在临走之前,也温柔地同她道:她并非罪恶之人。
她的兄长跪了一百零八道冰雪台阶,重新替她批了命。
这些爱着她的家人,每一个都在竭尽全力地告诉她,她是他们爱着的人,自己凭什么又想不通,非要揽了那样的恶名在身上。
她没有错。
即便是有错,五年前的那一场大雪,她已经交出了自己的一条命,该赎的罪她都赎了。
如今再来重提这些事,已经没了任何波澜,也不会让她生出一丝愧疚来,沈明酥平静地道:“每个人都要死,乃自然规律,何来我克死人一说?”
“可你们大邺有句话,叫死得其所。”
“确有此话。”沈明酥道:“你的祖父,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他们都应征了这样的话。”
‘天女’脸色逐渐苍白,终于注意到了她手里的那把佩刀。
那把刀上面的图腾她熟悉。
是大邺的图腾,‘神龙’。
五年前她的阿耶将那条龙纹图腾踩在了脚下,再让人底下的士兵,轮流践踏。
阿耶要为死去的祖父,和兄长报仇,他为自己打造了一把刀,专门克制大邺的环首刀,为此取了一个名字,译为大邺话,便是:‘斩龙首’。
庆祝他能顺利归来,她还亲手在那把刀柄上,刻了‘天女’的画像,躺在他的怀里开怀地告诉他,“‘天女’会保佑阿耶,斩断龙头,大胜而归。”
阿耶笑着托起她,抬头仰着阳光,双目慈爱地看她,同她道:“草原上的‘天女’,你是我大辽最美丽的牡丹。”
可她的阿耶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头颅被固安帝赵千浩斩下,挂在了营帐之外,五年过去,灵魂始终无法归回故里。她成了草原里的孤女,再也没有了亲人。
为了带阿耶回家,她不得不告别自己的家乡,潜伏到青州,想要拿回阿耶的头颅和佩刀。
但她的力量太单薄了,她拯救不了天神,只能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头颅成了一颗森森白骨,被埋在了军营的校场内,日夜守着大邺士兵的践踏。
而那把佩刀,连同她虽刻的‘天女’则被丢入了火炉中,重新打造出了弑杀他们的武器。
她说得没错,自己的祖父,阿耶,兄长,都死在了这片土地上,她并没有离开,她要等到大邺那道灾星的预言降临。
可等了五年,赵家的那位新帝不仅没有被‘天神’惩罚,且还越来越强大,大邺的兵马攻入到了北河的另一边,想要继续掠夺她的家园。
她怎可能让他们得逞,她要烧了青州的粮仓,让粮草运不到德州。
她不怕死,她也没想过要活。
此时看着她手里的那把刀,知道就是这把刀斩下了阿耶的头颅,情绪再也没有绷住,喃喃而语,“你们杀了他们,你们杀了‘天神’!”
沈明酥垂目看了一眼手里的刀,没否认,“就是这把刀,割下了你阿耶的头颅。”
‘天女’仰目望向她,眸子里的恨意滔天,怒声道:“你们怎么能杀了他!他是‘天神’,他天生慈悲,你们是恶魔!为何要来摧毁我们的家园!我以永世灵魂为祭,祈求天神,让你们都下地狱!”
这个话,沈明酥无法回答。
也没有人能回答。
但他们凭什么要下地狱?
沈明酥立于她身前,看着她缓缓地道:“二十二年前,你的祖父被大邺的皇帝顺景帝杀害,顺景帝却也因此受了重伤,不久后在青州归天。五年前,我的父王割下了你阿耶的头颅,同样你阿耶也刺了他一刀,不久后他也沉睡在了青州。你没有了祖父,顺景帝的儿子没有了父亲,你没了阿耶,而我也没了父亲。百年来,我大邺与你们胡人相互残杀,势不两立,仇恨早已根深蒂固。没有是非,只有输赢。”
“成王败寇。”沈明酥看着她满目的恨意,道:“如今你败,我赢;我为王,你为寇。”
“我不怕诅咒,更不怕遭到报应,我只知道你杀了我的子民,我便要杀了你。”沈明酥目光清冷,“就像当年你阿耶一样,你的人头将悬与城门上,安抚那些被你残杀的大邺百姓亡魂。”
沈明酥退后一步,转身下了高台,再回头看着跟前目眦尽裂的‘天女’,扬声道:“若你们的‘天神’有那个本事抓住我,也可以将我的头颅砍下来,我随时奉陪。”
“行刑。”她道。
封重彦转头扫秦智。
这回秦智不需要他发话,也知道怎么做,沈明酥手上那把刀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乃固安帝的佩刀。
一时又想起了当年与固安帝并肩作战的情景,心中一阵激昂,奋力抛出了手里的木牌,“胡军作乱,杀我大邺百姓,烧我大邺粮仓,长公主有令,斩!”
刽子手刀起刀落,沈明酥始终没眨眼。
封重彦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原本要踏出去的脚步,在看到她淡然的神色时,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她早就长大了。
她可以保护自己了。
很快十几个胡人,连同他们的‘天女’的头颅都被悬挂在了城门上,‘天女’脖子里流出来的也不是什么金疙瘩,同常人一样,是血。
鲜血的血滴,染红了大片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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