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皇帝一脸震惊, “梁馀死了?”
一月前梁耳死了, 一天前梁清恒又死了, 如今梁馀也没了。
前几日他还同封重彦说起,梁家和邵佳两大家族, 人丁兴旺, 后辈人才众多, 这才过了多久, 大房梁馀就只剩下了一个尚未及冠的独子。
“这真是......”皇帝叹了一声,疑惑地道,“怎么回事?”
传信的太监也不清楚,只见到梁老夫人抱着梁馀的牌位跪在了殿外,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莫不是丧子之痛悲伤过度?
不太可能。
换做别人还能相信,但他梁馀不同,顺景帝时期的第一大家族,走到今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别说是两个儿子,梁家就算死绝了,只剩了他一个,也不见得他会倒下。
“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就一连走了三个,梁老夫人这一趟怕是肝肠寸断了,快扶朕起来,朕过去瞧瞧。”
梁老夫人曾是顺景帝时期许的一品诰命夫人,赵帝登基后,前朝的官制不变,所有家族的荣誉也都保留了下来。
今日她在殿上那一跪,倒是担得起皇帝亲自接见她。
高安推着皇帝到了大殿,因腿脚不便,皇帝无法起身相扶,弯身虚扶了一把,“老夫人快快请起,梁爱卿到底是因何而去,您告诉朕,朕必定替还老夫人一个公道......”
梁老夫人却对着皇帝磕头道:“多谢陛下垂怜,我儿早年便存了郁结之症,昨夜病发而去,并无冤屈。”
皇帝皱眉,“朕可是听说贵府昨日进了盗贼,还失了火,老夫人莫怕,梁爱卿不在了,这里还有朕,朕倒要看看是哪个大胆包天之人,竟要诛杀朕的臣子。”
梁老夫人依旧没有松口,额头点地道:“陛下,无人放火,也无盗贼,昨夜的大火乃我儿犯病后自己所点。”
皇帝神色微顿。
梁老夫人便冲他磕了三个响头,声声啼血:“我儿辅佐陛下十七年,一心为陛下分忧解难,陛下要建学府,我梁家二话不说,一家挑起大梁,卖了昌都十二处房产,甚至将祖宅也一并奉上,给了寒门学子们一个落脚之处,只为让世人感受到陛下的宽仁。如今我儿已死,将死之际唯有一件憾事,往后的日子,梁家无法再替陛下分忧,让我这老婆子来同陛下说一声抱歉。我梁家命薄,但陛下仁慈贤明,还望陛下看在梁家曾经为朝堂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情分上,保佑我梁家余下的孤儿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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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朝被梁老夫人一耽搁,免了,凌墨尘也省得去折腾编理由,躺在胡床上,听到消息时,对梁老夫人佩服不已。
她但凡说出梁馀的真正死因,封重彦必然会提出以对梁家的账本存疑。
是以昨夜前去查账,但梁馀反抗不从,他不得已动了手,梁馀的死只会成为尚书省缉拿他归案的正当理由。
那样的结局皇帝可是巴不得,为证公道,会立马让人对梁家查账,到最后梁家不仅讨不到好,所有的家产都会被抄。
但梁老夫人往殿下一跪,否认了封重彦到过府上,倒让皇帝无从下手了。
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如此替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掩盖真相。
皇帝若是还要继续为难梁家,便会被世人诟病,他是在趁人之危,欺负梁家孤儿寡母,这可与他一向贤明的作风相背。
梁馀已死,梁家知道他身份的人也就没有了,就算梁馀告诉过梁老夫人,但她今日选择退出朝堂,既要隐世,便不会惹上麻烦。
封重彦的线索到这儿,也就断了。
梁家的一场大火和梁馀的死,最后以梁老夫人的息事宁人而告终,于凌墨尘而言,这样的结局不错。
但梁家也不亏,凌墨尘中的那一刀,没有三五天起不来。
今日殿内的其他四个药童齐齐被休沐,此时殿内只剩下了他和沈明酥,本打算再睡一觉,耳边时不时听到一声“咚咚~”捣药声,凌墨尘睁开眼睛扭头看着忙乎不停的沈明酥,无奈道:“你就使劲地薅吧,真把我这儿当成了免费药铺,非得把药材搬空?”
沈明酥似乎意识到了,停了手上的动作,“我吵到你了?”
“无妨,你继续。”
沈明酥没再发出动静声,把捣好的药粉倒在了黄纸上,这样的黄纸包,桌上已有了十几个。
凌墨尘没说错,她确实把这儿当成了免费的药材铺子,丹药房的药材不仅不花钱,且好多都是外面铺子没有的。
穷久了,她怕错过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半天没听到动静声,凌墨尘又不习惯了,还是睡不着,又睁眼看向她。
沈明酥正在调制药粉,裁剪了不少小包的黄纸,配好药粉后,一包一包地包裹好,放进了自己的宽袖。
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没让纸张发出半点声音。
许是看久了她这张蜡黄脸,凌墨尘忽然发现也没那么难看,甚至越看越顺眼了。
目光偷偷盯着她,正看得入神,门外便进来了一人。
平日里来他丹房讨药的人不少,余光瞟见人影,凌墨尘看也没看,直接下了逐客令,“今日休沐,不见客。”
那人却没应,不仅没回头,还往里面走来了。
凌墨尘不耐烦地转过头,便对上了封重彦两道冰凉的目光。
凌墨尘愣了愣,“稀客啊。”他这丹药房建了好几年了,这位封大人还是头一回光顾。
沈明酥闻言也扭过了头。
封重彦的视线缓缓地移到了她身上,将其打探了一番,见没什么事,卸下了一口气。
他能找到这儿,沈明酥倒没什么意外,桌上的药包还没包好,她不方便腾出位置。起身去给他搬来了一张木墩,放在了凌墨尘床头。
他们说他们的,她不影响。
凌墨尘愣愣地看着她摆在自己床头边上的木墩,眼角抽搐,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脑子缺根弦。
她就不怕他被封重彦一把捏死,她再也无法呆在宫中。
凌墨尘揣测的功夫,封重彦已经坐了下来。
一落坐,距离更近了。
凌墨尘别扭地把头往后挪了挪,对他抱歉一笑,“封大人还请见谅,无法起身相迎了。”
封重彦抿唇一笑,看向他腹部,“国师不必多礼,伤势要紧。”
凌墨尘庆幸大氅还搭在身上,没让他看到伤口的狼狈,他记得没错他封重彦昨夜肩膀上那道伤也不轻。
凌墨尘朝他伤口上扫了一眼,知道该往哪儿捅,“不得不说沈娘子医术确实好,昨夜亲自替我处理了伤口,如此养上两日便也好了,倒是封大人昨夜肩膀上的刀伤,不知道有没有处理好?”
身后沈明酥抓药的手一顿。
耳边安静下来。
封重彦的脸色如同被夜里的冰霜,一点一点地覆盖。
......
“我医术不好,以后就只替封哥哥医治吧......”
两人都是记性极好的人,那句话自然没忘,此时都想了起来,面色渐渐僵住。
封重彦没去回头质问身后之人。
失信了的誓言,不仅是在告诉他两人再也不似从前,甚至连两人的从前也变得一文不值。
疼痛乃无形,有多痛,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封重彦扬唇对凌墨尘轻轻一笑,忽然伸手按在了他的腹部,“是吗,是这儿?”
凌墨尘躺在胡床上,躲不开,只能任他宰割,剧烈地疼痛让他脸色聚变,额头慢慢地渗出冷汗。
真是头疯狗。
沈明酥默默地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封重彦,“封大人,先喝杯茶。”余光一瞥,凌墨尘腹部已经一片血红。
伤口应该是崩了。
封重彦看了一眼凌墨尘脸上的冷汗,这才收回手,接过沈明酥手里的茶杯,仰目紧紧地瞅向她的眼睛,温和地笑道:“咱们家阿锦自来善良,今日就算是一只狗躺在这儿,她也会替他医治。”
凌墨尘疼得抽气,却也是个不怕死的,喘着气笑出声来,“那她治过的狗可不少。”
沈明酥眼皮一跳,他就不能闭嘴吗,及时打断,“封大人,是来找我的吗。”
封重彦知道她的意图,眼底微红,继续看着她。
沈明酥轻声道:“出去说。”
炼丹讲究心静,是以炼丹房里外都不能有嘈杂的声音,两人并肩走在廊下,耳边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沈明酥实则也不知道同他说什么,是怕凌墨尘今儿暴死在屋里。
她迟迟不开口,封重彦先问:“不是有话要说?”
他一问,好像她是应该有很多话要同他交代。
比如她为何会武功,为何前脚答应了他,转头又跟着凌墨尘进了宫。
可这些说了也没什么意义,解决不了问题,沈明酥只能再次同他说明自己的选择,“上回封大人所说的那些条件,我确实心动了,我会嫁给你。”
封重彦脚步减缓。
沈明酥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但在这之前,还请封大人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自己先查清楚一些事。”
春末的一场大雨后,太阳一日比一日灼热,已有了初夏的气息,封重彦的肩膀被光线烤得灼热,眼前的一张蜡黄脸庞,与昨夜隔着火海望向他的人,判若两人,那股快要抓不住的心慌感,再次从心口蔓延出来,默了默,到底没去问她想要查什么,“要多久?”
“半年。”
封重彦知道她不会接受讨价还价,没去开口,“若出意外,我会提前接你出来,还有月中的宫宴,你得同我一道出席。”
退婚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皇帝耳里,既已走到了这一步,她也该露面了。
沈明酥不觉有些唏嘘,曾经她拿着两人的一纸婚书,到了封家后巴不得立马嫁给他,但她等了一年,封家人绝口不提婚期,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达成了一致。
她还是要嫁去封家。
沈明酥点头道:“好。”
比起以往几回的针锋相对,这回倒是意外地和谐,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封重彦看了一眼她藏在袖筒内的手,终于提起了昨夜的事,“何时会的武功?”
“你走之后的那一年多,父亲每日都在让我练习。”沈明酥笑笑,“本想告诉你。”但他总是不见她。
她没说完,封重彦但已经知道了后半句。
他没去解释,若能重来他还是会选择同样的路,不管她会不会恨自己,他只希望她的痛苦到此为止,别再往前走了。
他又问她:“没受伤?”
攀屋檐时,她手指头被瓦片割了几道口子,昨夜已经抹了药,没什么大碍。
沈明酥摇头。
礼尚往来,他这般问她,沈明酥想起适才凌墨尘在屋里说的话,也瞟了一眼他的肩膀。本想问问,又想起他的医术比她还精通,伤势如何他自己心里有数,且府上还有一位韩先生,便觉没了开口的必要。
封重彦则紧紧地瞧着她脸上的神色,一直等她开口。
片刻后却见她轻轻地挪回了目光,什么也没说,挑眼看着远处盛开的一树紫藤。
一股失落拽着他往下坠,封重彦唇边凄凉一晒,如今是问他一声都这么难了吗。那她昨夜替凌墨尘医治之时,是怀着什么样的感情,也像是曾经救他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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