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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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帝那回来,已到了正午,进屋时只见到了四丹在用饭,没看到沈明酥,知道人八成已经出了宫。
可凭她自己,今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那么重要的证人,他岂能让封重彦灭了口。
找不到人她迟早会回来。
活血草只能撑一个月,还余下半月,等皇帝的双手再也不能动,他便不会是今日这般含蓄的态度了。
凌墨尘把自己关在了丹药房,一直到黄昏才出来。
一出来便见四丹在丹房外徘徊,焦急地踱步,见到他,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同他搭话。
凌墨尘主动问道:“怎么了?”
丹一鼓起勇气道:“国师,今日丹十出了宫,这会儿宫门都下钥了,人还没回来。”
凌墨尘眉头一皱,她就如此不死心?
“知道了,都去歇着吧。”
凌墨尘净完手出宫时,最后的一丝青光已沉入了西边。早上虽是大太阳,午后却变了天,天色阴沉沉的,又返了一波寒。
凌墨尘径直去了桥市。
牛市那么大,单凭她自己,怕是连那稳婆的名字都打听不到,必然会找人帮忙。能帮她的,只有柳巷桥头下的那帮乞儿。
凌墨尘却没见到人,又去了她之前的那个院子,门锁着,根本没来过。
能去哪儿?
正打算倒回柳巷,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
“桥市南面有好大一片紫藤......明日国师准我出宫,我休沐,不见不散。”
凌墨尘眉头微微一拧,半晌后,调转了脚步。
昌都不禁宵,夜里更繁华。
桥市以桥水巷和下桥出名,灯火一照,如一条长龙延绵蜿蜒,有人看水,有人看灯,却没有人夜里来赏花。
凌墨尘没想到还真有一片紫藤林,只是跟前的林子黑灯瞎火,看了一圈,并没有半个人影。
凌墨尘立在那站了一阵,摇头自嘲一笑,刚转过身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务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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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动心,修罗(加更)◎
凌墨尘回头, 便见紫藤树后冒出了一颗青帽脑袋。
沈明酥坐了一个下午,瓜子早就嗑完了,不知不觉睡了一觉, 听到动静才醒来。
见当真是他,起身拍了拍屁股, 坐久了腿脚有些麻,朝他走去时,还瘸了两步, “你要再不来, 我也要变成紫藤了。”
闹市隔得太远,灯火被四周的阁楼瓦片挡住,头顶亦无月色, 人走到跟前了, 凌墨尘才借着手里的光看清她。
午后的一场风很大, 夜里倒是停了,林子里铺了一层紫藤花, 沈明酥的肩膀和头上, 也落满了花瓣。
一层细细密密的花絮,并非一时半会儿便能成。
她一直在这等?
沈明酥睡着了并没察觉, 见他盯着半天, 顺着他目光这才看到了肩膀上的花瓣, 不由一笑, 伸手捻了一瓣,凑向他手里的灯笼, 抬头扫了他一眼, 问道:“好看吗?”
白纱笼罩的灯火像极了月光, 照在她弯起来的唇角上, 笑得开怀,露出了几颗贝齿来,花没看到,凌墨尘只看到了那张脸。
分明是一张蜡黄的假脸,他却看入了神......
愣着的功夫,沈明酥已经直起了身,“可惜,白日瞧着更好看,国师没来。”
“你一直在这儿?”凌墨尘问她。
“午后便坐这儿了。”沈明酥主动替他寻好了借口,“国师大人忙,小的理解,我也不累,坐在树下一边赏花一边嗑瓜子,比在仙丹阁还闲散自在。”
凌墨尘没再说话,伸手帮她拍了拍青帽上的花絮,一拍,扬起一片细絮来,忍不住吐出一字,“傻。”
身上太多,拍也拍不完,沈明酥索性一埋头,晃了两下,花絮全不见了,再看着他不怒反笑,“没你傻,我带了伞,要真下雨了,也不会淋雨。”
凌墨尘:......
黑灯瞎火,花是看不成了,沈明酥回头从紫藤花下提上了买给四丹的包袱,遗憾地道:“下回天亮再来看吧,这个时辰宫中已经下了钥,今日我就不回去了,小院子还没退,我将就一晚上,国师先回。”
“还早。”
“啊?”
凌墨尘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没看成花,去看灯。”
沈明酥在柳巷唱了一年多的弄影戏,什么样的夜色没见过,平日里并没觉得有多稀奇,进宫一趟,庄严肃穆的宫殿看久了,再回到灯火水乡,便觉有了几分看头。
凌墨尘从水巷里的乌篷船上买了两壶酒,席地坐在河岸边上。
沈明酥没坐,坐久了屁股还在痛,立在他身后。
凌墨尘今日没戴面具,对面的乌篷船一经过,船上人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往他脸上瞟上几眼,终于有了一位大胆的姑娘经过,调戏了一声,“请问郎君,哪里人士?”
凌墨尘目光一顿,看了过去。
那小娘子立马用团扇娇羞地捂住了脸,露出一双羞答答的美目,“小郎君一人饮酒多无趣,不如到我们船上来饮?”
那声‘小郎君’沈明酥着实没忍住,笑出了声。
凌墨尘回过头,仰目凝着她,疑惑道:“都这么惨了,还笑得出来?”
沈明酥努力压平嘴角,“好笑的时候不笑,等待何时?”
对面的小娘子实属是个大胆不要命的,见他背过身去不理自己,被身旁的几位姑娘一怂恿,竟壮胆朝这边抛起了一捧水。
冰凉的一道水线,迎面浇在了沈明酥脸上,夜里的水很凉,沈明酥被水冰得一激,纯属是殃及鱼池之人。
凌墨尘侧脸也没能幸免,水花拍在他脸颊上,一侧的发丝被浇湿,湿哒哒地贴在了脸上,缓缓地转过头去。
对面的姑娘几声尖叫,“真俊......”
“好玩吗?”凌墨尘忽然问。
那姑娘还没意识到危险,“咯咯——”直笑,凌墨尘起身放下酒壶,突然一跃,脚踩在了对方的船头上,狠狠一压,船上的姑娘来不及高兴,便是一阵花容失色,船只翻过来之前,凌墨尘灵活地跃到了对岸。
船上的姑娘“噗通——”全都落在了水里,拍着水花,尖叫连连。
沈明酥眼角一跳。
周围的人只顾着看热闹,并没有注意到被船只扣住的那位,有一阵没冒出水面了。
沈明酥看了一眼对岸丝毫没有打算捞人的大爷,深吸一口气跳入了水中。
水比她想象中还要冰凉,沈明酥把那位姑娘从船底下拖了出来,那姑娘呛到了水吓得不轻,一直抱着她不放。
沈明酥抓住倒扣在水里的船底,动不了,只能仰头看着蹲在跟前,一直看戏的罪魁祸首,询问道:“能搭把手吗。”
凌墨尘却没动,而是若有所思地问她:“自己还不够惨?”
“惨啊。”
“那你还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再过一会儿就是人命了。”沈明酥不待他再问,催道,“水凉,先把人拉上去。”
凌墨尘头扭向一边,片刻后,还是跳进了水里。
后面船只上几个姑娘的仆人也跟了上来,一个个地把人扶上了岸,沈明酥上来时,已经精疲力尽,坐在岸边,喘着粗气。
凌墨尘一身也是从水里捞出来,坐在她对面,一直看着她的狼狈,像是看不明白她这个人,眼里全是疑惑,忽然问道:“沈明酥,你知道你身上什么东西最吸引人吗?”
哪儿吸引人?
她哪儿都吸引人。
沈明酥想回答,气没喘过来,索性摇了摇头。
凌墨尘笑着道:“惨啊。”被亲人背叛,被所有人欺骗,她还能有心去管别人。
这点沈明酥倒是意外,玩笑道:“我以为是我的美貌。”
凌墨尘突然伸手,五指捏住了她下巴,逼着她看着自己,那脸上的黄泥已被水泡了个干净,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倾城绝色,她本该站在云端俯瞰一切,却落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她的怨恨在哪儿,为何还要关心这些无关紧要之人,“都这么惨了,为何要有心思去同情别人?”
终于顺过来了气息,沈明酥笑了笑,转过脸,“苦中作乐呗。”
凌墨尘没让她躲,手指又把她的脸掰了回来,这回挨得更近,紧紧地看着她的眼底,问道:“非要来赴我一次约,是冯肃告诉了你什么?”
沈明酥也没否认,“失信本就是我不对。”
“陪我来看花,也是你的苦中作乐?”
沈明酥这回没认,“花不是没看成吗?”
衣裳贴在身上,湿哒哒的,冰凉一片,捏着她下颚的指腹却一片滚烫,胸口没来由地涌出一股酸涩,凌墨尘又问她,“沈明酥,你怕吗。”
之后的真相,和那些藏在真相的利刃,足以把她刺得粉身碎骨。
即便如此,她还要继续靠近他,被他利用吗?
“怕有何用?”沈明酥也不挣扎了,回望着他的目光,轻声道:“怕,国师就能停手吗,国师不能停手,我也不能。国师的苦楚我不知道,但身中剧毒,能隐忍至今之人,必然也是难以言说的锥心之痛。若有一日我一切了结完,国师要我这条命,我给你。”
她不怕死,早将生命置之度外。
可他要的不是她的命。
沈明酥。
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场花,也不是一场约,也不是她的一条命,他要的是以牙还牙,把他所受的一切痛苦都要加倍地还回去。
他应该一把掐死她,给她一个轻松。
可那理智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不断将他从仇恨中拉扯出来,他看着她的唇角,脑海里全是灯火下的那抹月牙,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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