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但他赵狗背信弃义,谋取皇位之时,顺景帝还在青州杀敌。
周家还留有子孙。
他辜负了陛下对他的托付,没有保护好皇后,没有保护好小太子,让他落入了赵狗手里。
这十几年来,他无一不后悔,没有早些看清赵狗的野心。
他只要还活着一日,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家的江山,继续被他赵狗侵染。
死有何惧?
他这条命,不值得让殿下来犯险,舌头被布团塞得发麻,两腮酸痛,做了几十年的硬汉,此时却是老泪纵横。双目死死地盯着凌墨尘,看到他靠近囚车的那一刻,恐惧到了极点,也悲伤到了极点,“殿下,我一生无妻无子,死不足惜......”
凌墨尘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却能看清他的神色,那样的神色,太熟悉了。
五岁之后,他每隔几年,便会看到这样的一张神情。
所有人都想把命给他,可从未有人问过他要不要。
凌墨尘脸上沾了血,眼角的一滴血流,映入了他眼眸,眼底已是血红一片,不退反进,手中的双刀,砍在了囚车上。
刀锋落下的瞬间,囚车的底部忽然一排利箭射了出来。
凌墨尘脸色一变,双刀陷进了木头内,拔不出,不得不放弃后退。
箭头扎进了他的胳膊和双腿。
暗黑色的衣裳看不出血迹,但那血从袖筒内流出来,顺着他的手背,滴在了青石板上,便有了颜色。
封重彦坐在马背上平静地看着,只可惜今夜没下雨。
卫常风早就忍不住了,双腿夹紧马肚,手中长刀拔鞘而出,“主子,让属下去替乔阳讨回这笔债。”
封重彦及时提醒,“别弄死了,还有用。”
不远处的冯肃听到了一道马蹄声,余光瞥见卫常风冲了过来,惊慌地回过头,便见对面的凌墨尘手中双刀已失,半跪在地上,侍卫手里的长矛不断在靠近,脸色顿时一白,心提到了桑门上,奋力冲过去,可奈何自顾不暇,被侍卫团团围住。
眼见那马蹄要从他身上踏过,夜色中几枚银针,忽然照面而来,卫常风瞳仁一缩,及时勒住了缰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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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最痛的伤◎
卫常风整个人身子往后一仰, 脊背几乎贴在了马背上,三枚银针带着一股阴森寒凉,擦着他的眼睛上方凛冽而过。
马蹄落地, 一声长嘶,卫常风翻身滚下马背, 立在火光中,警惕地看向跟前忽然多出来的一道人影。
那人一身黑衣蒙着面,已护在凌墨尘身前, 手中仅握着一把短匕首。
火把的光映入了那双清透的眼睛, 亮起了两簇火苗。月夜里的杀意,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数,静止了一瞬。
凌墨尘仰头看向挡在自己跟前的人, 分明身姿纤细, 如今这番护在他身前, 倒像是一座山了。
倒是没料到她会来。
他受的伤不轻,几根箭头还在腿上, 拔掉腿上的箭头, 抬手抹了一把唇角的鲜血,缓缓站了起来, 笑着道:“丹十来了。”
她是要把封重彦气死吧。
沈明酥还不及应他, 跟前的卫常风已经提刀冲了过来。
一道劲风吹起她帽檐下的发丝, 沈明酥手中匕首紧紧一握, 快速地迎上前,两人即将碰上的瞬间, 她脚下一滑, 身体突然往下弯去, 腰身一扭, 转了个方向,侧身与卫常风错开,手中的匕首刺向了他的腰侧。
卫常风早有警觉,以手中长刀相抵,尖锐的撞击声划破人耳膜。
后面马背上的封重彦脸色白了一瞬,而后那双眸子便慢慢地晕出红意,直到裹着滔天怒火,死死地盯向了她护在身后的凌墨尘。
死了也挺好。
他成全他。
因撞击的力道,沈明酥退开了半步,余光瞥见封重彦的马匹疾驰而来,踢起地上一把弯刀,掷向前方的凌墨尘。
刀刚落入凌墨尘手中,封重彦的弯刀已经逼到了他的面门。
凌墨尘手里的刀及时挡住。
封重彦脸色已经凝成了冰,没有半点表情,通红的目光没去看一旁的沈明酥,只对卫常风交代了一句,“别伤了她。”
没理卫常风错愕的神色,封重彦平静地翻下马背,不慌不忙地朝着凌墨尘走去,“给你一个公平的选择,杀了我你走,或是你死在今夜。”
凌墨尘看了一眼围在身边密密麻麻的侍卫,讽刺一笑,爆了一句粗口,“这可真他妈的公平。”
也没管他答不答应,封重彦抽出了腰间另一把弯刀。
封重彦早年所学的功夫乃百家精髓,路子杂,摸不透,就算凌墨尘没有受伤,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何况身中数箭。
片刻后,凌墨尘后背,胸口,胳膊......身上不断被封重彦的弯刀划破。
凌墨尘看出来了,他封重彦是真下了杀心。
封重彦似乎也没有的耐心,最后一刀对准了他心口刺去,凌墨尘一笑,倒是丝毫不惧,拿刀与他硬碰。
锋利的弯刀一点一点地没入凌墨尘的胸口。
凌墨尘额头一层冷汗,脸色惨白,笑着道:“封大人费尽心思算计,不把我生吞活剥了如何能解恨,这般给我一个痛快,不后悔?”
封重彦扬唇,眸子里的怒意未消半分,“先死再剥也不迟。”
刀尖破入了皮肉,血涌出黑色的锦缎,颜色慢慢变深,沈明酥立在卫常风对面,卫常风似乎也看出来了不对劲,没再同她动手。
再往下捅,命就没了,沈明酥不得不出手。
耳侧忽然一股利风刮来,六月炎夏之夜,封重彦却觉得自己如同身处寒冬,寒彻入骨,没去躲,任由几根银针扎入了他的胳膊。
卫常风还未反应过来,沈明酥已上前,锋利的匕首凉凉地抵在了封重彦的后背,“还请封大人手下留情。”
声音冷清,听不出半点感情。
第二回了。
她把刀对准了自己。
又是为了凌墨尘。
胳膊上的银针带了麻药,很快麻痹感传至了整个胳膊,手指开始僵硬,封重彦盯着凌墨尘苍白的脸,从未如此想要过一个人的命。
忽然想去赌一把,拿自己的命去赌。
无视抵在身后的匕首,封重彦手里的刀子半分未松,正欲往下一推,抵在他肩头的刀尖,先一步穿破了他的血肉。
封重彦被那股力道往前推得往前一倾,双目陡然空洞,木然地跪坐在地上。
那日雨夜,他全身被刺了十几道伤口,却没有这一刀来得致命,疼痛迅速蔓延,从皮肉到心口,再到四肢八骸,血液流动之处,仿佛生出了根根荆棘。
太痛,痛得他直不起腰,手里的弯刀终究脱了力。
“主子!”卫常风脸色一变。
“别动!”沈明酥捏紧了匕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从她指间流过,火束的光亮有限,没照到她身上,瞧不见她的眼睛,更瞧不见黑布底下的那张脸,只听到了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波动,冲着卫常风和周围的侍卫道:“退开。”
卫常风紧张地盯着她手里的刀子,原本他还在怀疑,此时已经确定,跟前的人就是沈娘子。
那日在梁家,他见识过沈娘子会武。
而这个世上也只有沈娘子,才能让主子甘愿受这一刀。
他不清楚沈娘子的心到底有多硬,但他知道主子不可能会伤害她一分一毫,她今夜就算杀了他,主子恐怕也不会还手。
卫常风不再动,呵退了周围的侍卫,“都退下。”
侍卫手中的长矛慢慢地往边上散去。
凌墨尘已晕了过去,沈明酥看向朝凌墨尘奔去的冯肃,匕首上的血顺着她的手腕,流进了衣袖内,灼着她的皮肤,手腕终是有了颤抖。
冯肃抱着人,上了卫常风的那匹马,同一脸铁青的卫常风道了一声,“多谢!”马肚子一夹,绝尘而去。
马蹄声彻底消失在了深巷,沈明酥才抽出了还插在他手背的那把匕首,一只手已被鲜血糊满,太滑了,滑得连匕首都握不住了,‘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没逃避,主动走过去跪在了他面前,哑声道:“任凭省主处置。”
月夜里的厮杀已经结束了,耳边万籁寂静,封重彦一直坐在那,始终没有发话,包括她把匕首捅进了他的身体内,再拔出来,他也没吭一声,笔直地跪坐在地上。
此时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抬头去看她,眼底如一潭死水,似是平静无波,却又似藏着莫大的哀痛和悲戚,瞳仁睁大盯着漆黑的空巷,又没落到任何一处。
背部的伤口渐渐地麻木,找不出来哪儿在疼,只觉全身都在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双手撑着地,姿态狼狈地站了起来。
眼前漆黑一片,一时之间看不清前路,身体似是不断地在往下沉,越沉越深,脚步没踩稳,趔趄了几步,卫常风及时去扶,被他扬手一把拨开,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走到了半途,忽然弯下腰,一口血呕了出来。
“主子!”
“省主......”
—
上回雨夜里的伤还没好利索,这回又添了新伤,严先生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迷昏的人,见其脸色苍白,神态似乎疲倦到了极致,不由疑惑,问一旁面如死灰的卫常风,“今夜不是去逮凌墨尘?”
凌墨尘的党羽就那么多,竟逃出了省主布下的天罗地网,还能伤了省主?
严先生不相信。
卫常风咬了一下牙,看向屋外立着的那道人影,没回答他,只道:“主子上回的伤势还没好利索,就算是个铁打的,也经不起这般被人用刀子捅,先生给主子好好瞧瞧。”
沈明酥回来后,一直立在屋外,身上的黑衣褪去后,又成了封重彦的未婚妻。
卫常风和福安不断进出,熬药的熬药,打水的打水。
端出来的水盆,一片血红。
除了今夜跟着封重彦的卫常风,其余的人都不知道情况,连胜和婉月见沈明酥一直守着西暖阁门口,以为是她担心,没去催她,给她搬了一张椅子,让她坐着守,沈明酥没坐,站到了半夜,才听到里面的严先生说了一声,“省主醒了?”
沈明酥没进去,起身回了东暖阁,冲洗掉手上的血迹,换了一身衣裳,躺去床上,闭上了眼睛,良久过去,搁在被褥上的双手却还在微微地打着颤。
翌日一早,外面福安的声音传了进来,“沈娘子可起了?”
沈明酥走了出去。
福安把手里捧着的药碗递给了她,“主子这回怕是伤到了精气神,有些严重,这一夜过去,还在烧着,估计得养上好几日了,沈娘子懂医,心又细,这几日就麻烦沈娘子多加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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