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枭药
出身大族的世?家女,自幼便知书识礼,贤良淑德,被太宗皇帝一眼看中,聘为长媳,从一开始,便是要为了叫她?辅佐帝王,统率命妇,为天下女子之首的。
蓬莱宫再是雕梁画栋,到底也只是画地为牢,若是没了法?子,堂堂一国之母,又怎么会愿意不?明不?白的避来山上,甚至为了表白心意,不?入皇陵,连身后事都?要遮掩不?言,直到三年?后,才让儿子回?京报信?
元太子那时?也不?够三岁,直至七岁离京的这几年?,一个半懂不?懂的孩子,顶着太子之名,在东宫里的日日夜夜,又会是什么滋味?
一念及此,苏淼淼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样?纠缠不?休,倒叫太子想起伤心事来。
她?抿抿唇,眼眸闪着分明的愧意:“是因为旧日情分,皇后娘娘才记着我与母亲吗?”
赵怀芥摇头,因着她?的动作,目光不?自禁又一次落在苏淼淼面上。
比起他来,苏淼淼就还只是个头尚幼的小?小?姑娘,上山时?吹了些风,鼻尖也有些隐隐泛红,面颊略微泛白,只将柔嫩的双唇都?衬出一丝红艳。
这一抹艳色叫赵怀芥不?自觉的垂下眼眸,顿了片刻,才又继续道:“母亲离京时?,你不?过两岁,正是因为不?知,这些年?来,母亲才会派人打探了你的性情行事,也一并叫我知道。”
苏淼淼越发疑惑:“啊?为什么?”
赵怀芥转头看向窗前,声音平静,但?落在苏淼淼耳中,却犹如惊雷:“母亲多年?来,一直有意令我娶你为妻。”
第28章
“母亲有意, 令我娶你为妻。”
苏淼淼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缘故。
闻言之后?,她又惊又疑,还难免生出几分尴尬, 一时间愣在了原处,不?知该如?何言语。
对面元太子也没有开口,但苏淼淼却能听见他低沉的心声, 却是一句一句,接连不?停——
[我?听闻瑞安有孕时, 便在心里想过, 若生个女?儿,与你再合适不?过, 上天庇佑, 当真如?愿。]
[满盛京里, 再没有比瑞安的女?儿,与你更适宜的亲事。]
苏淼淼听到这儿, 便也立时明白过来,这该是赵皇后?生前说过的话。
是元太子想起了仙逝的母亲。
[瞧瞧, 多讨喜的好孩子, 闺名?淼淼, 听闻是个聪慧活泼的性子,爱戏水, 擅骑射,像她母亲,也是个爽利的。]
[你整日的死气?沉沉,若是再娶个娴静的, 两个木头凑一处,更是没一点趣味, 你沉稳,她活泛,才是天造地设,相女?配夫。]
虽然明知只是赵皇后?自顾自的安排,但相女?配夫这样的言辞,于一个闺阁女?儿还是太直白了些。
苏淼淼的面颊不?禁一红,连目光有些游移,低着头,不?知该看向何处。
[平帝六子箫予衡,先前从未听闻,此?人来的突兀,却令平帝见之心喜,苏淼淼见之钟情,实在蹊跷。]
[原以为?苏淼淼还年幼,你守三年孝再去也来得及,却叫人捷足先登,倒是娘亲活的太长,耽搁了你。]
不?愧是修道之人,竟连生死之间,都说的这般随意吗?
这样的话,该是赵皇后?临终之前所言,算起来元太子当时也不?过十七?只不?知道,他听到母亲这样提及身?后?事,又会是什么滋味。
苏淼淼心情复杂,偷偷觑了赵怀芥一眼,下一刻,便又听见一句心声——
[好在我?瞧这箫予衡野心不?心,待苏淼淼若即若离,也未必真心,瑞安的性子我?最清楚的,她们母女?这样相像,三年之后?,你真心相待,也未必夺不?回来……]
听到最后?赵皇后?提起箫予衡的言语,苏淼淼尴尬之余。心里便又是针刺一般,又气?又苦。
是啊,若是真君子,见女?子真心相求,若是有意便干脆答应,若是当真一点不?喜欢,也该严词拒绝。
怎么会像箫予衡这般若即若离,多年来,不?曾干脆应亲,也不?曾彻底拒绝,时远时近,生生叫她的痴情之名?传遍盛京?
这样的话,分明父亲母亲也婉转劝过她。
偏偏她这么多年,就在“故事”里被迷了心肝,竟然从未察觉过!
[哈哈,我?听你师父说了,怀芥啊怀芥,我?还当你跟着个假道士,修成了真地仙!原来你也会动情,你告诉母亲,前夜里到底瞧见了什么?]
[够了!心修不?够,这样的失礼之事,竟还未放下!]
最后?这一句心声格外用力,又满是恼火惭愧。
骤然响起,只将苏淼淼都吓了一跳!
这一句,显然就是不?是先前那般想起赵皇后?,就是元太子自个的心声。
只是什么心修和失礼事?竟能能叫缥缈出尘的元太子,失态成这般模样?
苏淼淼看着赵怀芥眉宇间笼上的冷意,小心开了口:“表兄,你……”
“我?去烹茶!”
没等苏淼淼说完,赵怀芥便忽的出了声,说罢之后?,看也不?看苏淼淼一眼,便越过她径直朝门外而去。
匆忙的着急的几乎有些狼狈。
不?过还没等他迈过门槛,只是刚刚行到门前,就像是撞见了什么一般,步子便又忽的一顿。
紧接着,门外便又传来的一道清脆又稚嫩的少年声:“茶来啦!”
苏淼淼闻声看去,入目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小道童,身?着青衣,头挽小髻,面颊圆乎乎的,面上带着些心虚又讨好的笑?:“知道师兄回来,我?特意来送茶!”
赵怀芥声音疏凉,仿若蓬莱宫门口的山风:“这个时辰,你功课做完了?”
[完了又要挨板子了,师兄怎么一下子就出来了,我?还什么都没听着呢!呜呜呜亏了亏了!]
小道童脖子一缩,一面在心里哭嚎着,一面小心翼翼绕过元太子,朝苏淼淼靠了过来,求饶似的笑?:“我?真是来送茶的,不?知道师兄这儿还有一位姐姐,姐姐好!”
这样一副机灵模样,就算明知道是在偷听,也叫人生不?起气?来。
苏淼淼朝他笑?了笑?,一旁赵怀芥便也解释道:“这是捡春,师父在立春之日捡了他,收为?弟子,如?今也在蓬莱宫中?,受我?教养。”
原来是这么个捡春,难怪刚听着有些奇怪。
苏淼淼恍然,门口小道童这时也端着茶盘走进了屋,一本?正经摇头:“姐姐叫我?小春就是了,这名?字一点也不?好,要不?是师父说往后?我?尊号能叫长春子,我?怎么也要改了这名?字!”
走起来之后?,苏淼淼便也发现,捡春右足似乎有些毛病,走起路来,是一瘸一拐的模样。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刘国师“捡”了回来。
苏淼淼原本?也没生气?,见状面色更软,双手?接过了小道士送来的茶盏,认真道到了一句谢:“多谢小春。”
捡春嘿嘿一笑?,这小子显然也是个不?受教训的,刚得了一丝和缓,立时便脱口而出:“姐姐,你是不?是就是师父提过的苏家?姑……”
“捡春。”
赵怀芥忽的淡淡叫了一声。
这一次,别?说小道士了,连一旁苏淼淼,都从这淡淡两个字里,听出了一股叫人心寒的冷气?。
捡春瞬间闭口,苏淼淼在一旁也有些尴尬,低着头,声音迟疑:“我?不?知道皇后?娘娘这般垂青,不?过也只是长辈的意思,表兄你心里……”
说着,苏淼淼话头一顿,面颊通红,又有些说不?下去。
的确,哪里有这样问的——
到好像是厚脸皮质问人家?喜不?喜欢自个一样?
故事中?都说了,她最终是与箫予衡定亲成婚,溺毙在水里,从头到尾也与元太子没有什么牵扯。
可见元太子对她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
这么想着,苏淼淼愈发后?悔了。
赵皇后?是因?为?与母亲的情分好,或是也看重了长公主府,才一心想两家?结亲。
可这也是常事,也就是太宗开明,放在前朝,闺阁女?儿深居绣楼,莫说夫婿了,未婚之前,便是未来婆婆都不?能见一眼,这样的世道,选女?婿儿媳,不?看父母门第看什么?
原本?只是人家?母子之间私下里的话,她就不?该追上来问个不?停。
瞧瞧,这么尴尬,倒叫她怎么收场!
越想越是羞窘,苏淼淼面颊若红若云霞,忍不?住心生退让:“今日一路风尘,茶也喝了,我?就不?扰表兄……”
赵怀芥看了一眼她手?中?还未沾唇的茶盏,眼眸闪过一丝黯色。
不?过他却也没有戳破苏淼淼的躲闪,只是淡淡点头:“我?叫捡春包了麦茶给你送去。”
苏淼淼这时也顾不?得留心元太子神情,甚至都没留意叫不?良于行的捡春跑腿是不?是不?合适得了这话,匆匆转身?逃一般出了房门。
直到脚步匆匆的行出后?殿,晕晕乎乎的苏淼淼,才忽的想起了她其实还是不?知道一开始的疑惑——
画册!
她原本?是因?为?听见元太子说藏起她的画册才过来的,还有后?来的什么“心中?有愧”、“失礼之事”,这愧到底是什么也说不?通。
要说不?该自顾就选了人家?女?儿当儿媳,可谁家?养了儿女?的长辈,结亲时都不?是要挑挑拣拣一圈,只是关起门来自家?私话,又没有闹到外头去,这也十分寻常,
又有什么好惭愧的?
不?过回过神后?,苏淼淼再一想想,却又觉着也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画册便是有,想必也是赵皇后?自个没法回京,见不?着人,才派人绘了她图册,想要亲眼看看她的模样,以元太子的行事,往后?肯定也是好好藏着,说不?得还要直接毁了的。
至于愧疚的缘由就更不?必,她得了这个听人心声的本?事,只是为?了知道整个“故事”,叫自己清醒,保亲朋平安的,并无意去窥人阴私。
今儿个的教训还不?够吗?
人家?自己的心事,她听见了是没办法,还纠缠不?停,岂不?是就成了惹人厌的长舌妇!
这么一想,苏淼淼便也彻底放下了心事,摇摇头,心境空明的朝着母亲与姐姐的住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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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殿之中?,方才还嬉皮笑?脸的捡春,这时便已换了见了猫似的耗子畏缩模样。
他低眉缩眼的立在一旁,不?等师兄问罪,便连忙表功:“师兄。你房里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隔壁的折子,整整齐齐叠在箱子里,一份也没丢!”
捡春说的折子,是前朝宫中?的奏折,旁人都以为?大梁开朝,这些遗物必然都或烧或毁,再无痕迹。
但实际上,太宗皇帝占下皇城之后?,却说这些就是现成的教训,下命将这些奏折书册都好好存了起来,常常亲自翻阅。
有些太宗看过之后?,觉着颇有受益的,还会特意另装出来,私下送去长子所在的东宫,令他以史为?鉴。
等到先帝驾崩,母亲待他离京,也将这些奏折都收在了箱笼中?,一并带来了蓬莱宫,当作启蒙之物,从识字到知事,直至将这天下大事,王朝兴衰,都一一铭记于心。
这样犯忌讳的折子,当然是大事。
但赵怀芥闻言之后?,神色却也只是淡淡。
他的目光落向窗边木案,声音透出一分不?自觉的艰涩:“画像呢?”
长案之上摆了一只长颈瓷瓶,斜斜插了一支红梅,花瓶上头,原本?还该挂着一副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