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礼
谢敛缓步上前,径直坐下。
歌女?的琵琶弦一转,乐声越发急促。
座中诸人都有些忌惮谢敛,一时间没有做声。赵辰京扫视左右,起身说道?:“谢大人果然有乃父之风,果然立身清白。”
谢敛眸光微沉。
包间内越发安静下来?。
谢敛的身世?,在京都没有多少人知道?。但都坐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有心人,自?然听说过谢敛的父亲。
谏官谢恪。
虽然官职不大,却深受先?帝信任。
为人极其古板固执,迂腐偏执,最终也死于自?己的这一特征。
——当初太后垂帘听政,朝野上下无人敢置喙。只有谢恪不管不顾,碎首进谏,最终撞柱而死。
若是再过百十年,青史上也许会对谢恪大为夸赞。
可?那时太后还把持着朝野。
谢恪血溅明堂的进谏,非但没有激起朝臣的血气?,反而令太后震怒。也因此,下令诛杀谢家三族,男女?老少无一放过。
听说消息传到时,谢恪的夫人被丈夫气?得咳血,大呼所托非人。
当夜放火自?焚,饮恨而终。
所以,没人会随便在谢敛面前提谢恪。赵辰京提到谢恪,明显是有意刺激谢敛。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也不急着说话。
只看?戏似的瞧着谢敛。
谢敛面色如常,比众人以为的还要平静。他瞧了?赵辰京一眼,不轻不重地?道?:“立身清白?”
见谢敛不接茬,气?氛微妙。
赵辰京有些忌惮谢敛,一时间没做声。
谢敛的目光沉沉。
琵琶弦一转,乐色沉郁。
众人不觉沉默下来?,虽然坐在这里,但谁都没有勇气?去寻谢敛的晦气?。
赵辰京道?:“没记错的话,当年谢大人的父亲上书先?帝,称河东节度使?裴农有不臣之心。眼下,裴农果然勾结章永怡,暗中联络……”
谢敛闻言,抬眸朝他看?过来?。
“章永怡蒙陛下信任,却有不臣之心。”赵辰京一鼓作气?,近乎是挑衅地?睨向谢敛,一字字说,“谢大人虽然是章永怡的学生……”
谢敛眸子发冷。
赵辰京面色不自?然,磕巴了?一下。
“但想必……谢大人的品性,更像是先?君那样的直臣。”赵辰京唇边溢出得意的微笑,说话的语速也快起来?,“总不至于仗着陛下信任,党结自?己的老师,蒙蔽圣听吧?”
听他将话说完,众人才热闹起来?。
实则都在悄悄打量谢敛。
谢敛端坐如常。
他喝了?一口茶,看?向落雪的窗外。
京都人人都知道?,他与章永怡是师徒,关系匪浅。现?在没法对他下手,就开始对章永怡下手。
章永怡前不久才致仕,如今正?在回乡的路上。还未荣归故里,就被泼上了?这么大一盆脏水,要问罪。
谢敛眉间微蹙。
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
小皇帝见他一面,这些人就急了?。他若当真打算许诺小皇帝什么,哪里轮得着他们还来?敲打?
谢敛道?:“若陛下信任我,肯听我的呢?”
赵辰京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其余人都警惕起来?,窗外人影晃动?,刀戈争鸣。谢敛迎着赵辰京的目光,淡淡吃了?口茶,方才道?:“开玩笑罢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谢大人有两个选择。”
“其一,如你父亲那般,上书痛斥裴农章永怡一党。其二,依旧当章永怡的好学生,但我可?不保证,你今夜能否活着出樊楼。”
第90章 朝天子八
说?罢, 赵辰京隐晦地看向谢敛。
谢敛抬眼朝他看过来。
青年狭长的眸微眯,眼底透出几分淡淡讥诮,没有急着作答。
赵辰京又道:“谢大人, 考虑好了吗?”
樊楼内气氛陡然压抑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敛身上。谢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只是给自己倒了盏酒水。
他浅啜着酒水。
不急不缓道:“我考虑得如何, 该和?傅首辅说?。”
不仅是赵辰京, 连其余人都微微一窒。
在微妙的沉默中, 谢敛搁下手里的酒盏, 只说?:“今夜下了雪,再晚些?,街道恐怕要被冻住了。樊楼去傅府甚远, 首辅也年迈了,某还是早些?出?发得好。”
他径直站起身来。
其余人踟蹰间,没有上前阻拦。
赵辰京迟疑着。
门咯吱一声, 带入的冷风吹得烛火摇晃。
傅也平肩披一件狐狸毛斗篷,缓步迈入屋内,抬手抖落肩上簌簌的雪水, 扫视众人,“犯不着去找我了, 含之。”
说?着,傅也平咳嗽几声。
赵辰京猛然回过神来, 疾步上前接过傅也平手里的斗篷, 为?对方递上去自己的帕子擦拭衣摆。
其余人连忙上前, 簇拥着首辅。
傅也平的视线却始终落在谢敛身上, 说?道:“你?既然知道,今夜要请你?吃酒的人是我, 想必,也能?猜出?我的意思。”
谢敛垂睫,淡声:“不敢。”
傅也平笑道:“不敢?”
其余人纷纷垂首,不敢接话。
“首辅深瞻远瞩,含之不敢臆测。”谢敛迎上老?人饱含深意的目光,却不接话茬,“只是老?师向来忠君,诸位都有见闻,恐有什么误会。”
傅也平的笑意散了。
谢敛明知道,今日特意邀请他来这里谈话,就是为?了逼他与章永怡割席。既然知道,却还这么说?,明显是不打算配合。
赵辰京觑着傅也平的脸色,讽刺道:“先君曾经在朝堂上痛斥裴农,没想到,谢大人如今为?了包庇老?师,连亡父的意见都能?反驳。不知道的,还以为?章……”
傅也平道:“辰京。”
赵辰京噤声,不再吭声。
谢敛面色不变。
眼?皮都没掀,像是全然没听见这句话。
赵辰京觑着谢敛,心情?复杂地看向傅也平。
傅也平面沉如水。
“早些?时候,章次辅便病得起不来身,只得上书求致仕还乡。”傅也平看着谢敛,闷咳一声,“我看他是病糊涂了,才与裴农联络。你?要知道,裴农抗旨不从、拒不出?兵,你?的老?师实打实是被牵连到了。”
谢敛眼?底不见丝毫波澜。
他淡淡吃了口茶水。
傅也平说?:“含之,你?也想被牵连不成?”
谢敛道:“若这么容易牵连到我,首辅今日,何必要特意见我。”
这话一出?,众人都偷看了傅也平一眼?。
然而傅也平并未发怒,只是对着赵辰京说?了几句话,片刻后?,其余人便纷纷出?去了,屋内只剩下谢敛和?傅也平。
没有了外人,傅也平冷下脸。
说?道:“你?还打算,与我作对不成?”
“不敢。”谢敛淡淡。
闻言,傅也平有些?动?怒。
然而他缓了缓,仍是道:“既然如此,那你?还要顶撞我?你?的老?师已经致仕还乡了,得罪了我,没人为?你?说?话。”
说?好听点,是章永怡年纪大了,致仕还乡。
说?难听点,便是章永怡在党争中败给了他,被迫离开?京都退出?朝堂。
谢敛作为?章永怡的学生,往日虽然被流放到了岭南……但章永怡是真放心不下他,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儿子也外放到岭南,作为?关?照。
离开?京都前做的最后?一件事,都是在致仕书中为?谢敛说?话,让陛下下定决心,秘密召谢敛回京都任职。
可见,章永怡对这个学生有多看重。
但现在章永怡已经没有实权了。
旗下党羽,多年来结交的关?系网,自然而然地溃散,帮不了谢敛半分。
“道理是这样。”谢敛坐在灯下,全然不见半分忐忑,反而越发从容沉稳,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八叭伞令七弃呜伞流“只是首辅用得上我,便不得不容忍我几度造次。”
傅也平气笑了,说?:“你?倒是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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