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昀
“都督,裴沐珩没去救人?!”
文国公双目一眯,这下彻底站起身,阴沉着脸问,
“那他?在?做什么??”
守将面颊抽搐了几下,不可?思议地说出两个字,“杀人?!”
“我们的人?渐渐被他?们压制,火引已?点?燃,他?们不该迫不及待上桥救人?吗,可?惜没有,他?们看样子是想将咱们屠杀殆尽。”
方才将人?引去虎贲卫是陷阱,这一回且战且败,将人?引去湖心?岛也是陷阱。
裴沐珩还是不上钩。
文国公脸色一变,将棋局一扔,大?步越过穿堂,折往湖心?岛的方向,片刻,火光乍起,湖心?岛上的线引离着章老爷子已?经很近了。
他?不信裴沐珩一点?都不在?意章老爷子,除非他?还有后招。
文国公眼?底翻腾着深思,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豁然转过身,往身后暗卫问去,
“十二王处可?传来消息了?”
暗卫对上他?寒霜般的面色,吓得连摇头,“还……还不曾。”
不妙!
*
成国公府。
裴循毫不迟疑对着徐云栖动手,两位侍卫扑过来,一人?夺去了徐云栖的医箱,一人?试图来抓徐云栖,徐云栖手中医箱被夺,没了趁手的兵刃,被迫学着文如玉的法子,飞快往后一退,拔出发髻上的玉钗,抵在?脖子处,
“别过来!”
雪白的羊脂玉簪子,在?暗沉的光色里泛出锋刃般的光芒。
裴循当然不能看着徐云栖死,他?沉住气再?次抬手,示意侍卫后退,他?试着一步一步往徐云栖迈去,
“云栖,你?这么?做又是何苦?一日而已?,明日的这个时候,一切见?分晓了,你?听话,别固执。”
裴循也极是狡猾,一面轻声安抚,一面不着痕迹遮挡徐云栖的视线,侍卫趁着这个机会,躲在?他?身后再?次用了方才那招,射出暗器逼着徐云栖松了手,簪子坠地顿时碎成两半,而裴循也没有再?给徐云栖机会,迅速往前一罩,毫不犹豫拽住了她双手。
飞快地将她身子翻转过来往墙壁一摁,锁住了她的双腕,而就在?这时,一抹极细的刺痛从?手指处传来,裴循甚至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股麻痹感沿着指尖慢慢往手臂蔓延。
裴循僵住了。
徐云栖得手后赶忙转身,将早藏好的弩机从?身后花瓶处抽出,迅速对准裴循的眉心?,语气冷静,
“你?们主子已?中了我的丝丝入扣之毒,解药就在?裴沐珩身上,带我去见?我外祖父,否则一个时辰后他?便毒发身亡。”
两名侍卫顿露惊恐,狐疑地看着裴循,裴循身上已?有不适之感,便知徐云栖所言不假,他?面上的震惊之色渐渐褪去,转而生了几分懊恼,方才见?她被逼得自刎,以为她是穷途末路,不曾想着了她的道。
得到了裴循的示意,其中一侍卫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另一人?寻了个随时可?以突击的角度,神情戒备盯着徐云栖。
寒风一阵阵拍打窗棂发出响动,似号角争鸣。
裴循手臂已?麻痹了,他?看着面前这玉柔花软的姑娘,她眉梢依旧是柔软的,语气也不咄咄逼人?,可?那股无可?阻挡的架势,叫人?拍案。
“所以,你?孤身潜入,找你?外祖父是假,接近我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对吗?”
看穿一切的裴循,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恼怒,他?反而保持着风度,给与了对手称赞。
这个时候了,裴循还能谈笑自若,徐云栖也很佩服他?这份定力,
“是。时辰不多了,咱们走吧!”
徐云栖抬手捏住他?胳膊,抵着他?后背往外去。
裴循在?转身的那一瞬,低低笑出一声。
美人?心?,袖底针哪。
*
就在?文国公变色那一瞬,院外慌忙掠进一人?,准确无误将发生在?成国公府的始末告诉了文国公。
文寅昌这一刻,愣在?当场。
纵横疆场几十年,第一次失手,还是失手于一个年轻人?。
而偏生在?这时,那个年轻人?隔着水泊,遥遥传来一声,
“文国公,是要十二王殿下的命,还是要在?下的命?”
这个选择是毋庸置疑的。
将章老爷子交出来,换裴循一命。
文国公面沉如水,摆了摆手,示意守将前去放人?。
他?扭身往裴沐珩望去,夜色里,那道挺拔的身影被侍卫拱卫其中,面上覆着黑巾,眸色藏在?阴影处,叫人?瞧不真切。
文国公卓然立在?台矶处,背着手遥遥与他?对视。
这一局,一计套着一计,环环相扣,实?在?是精彩。
恐怕早在?裴循拜访荀允和时,他?们已?定好了策略。
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将徐云栖扔出来做饵,真真假假,混淆视听,掩盖她真正的目的。谁又能料到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这等巧妙本事呢。
在?这场男人?之间的角逐中,她是最?弱的女?子,却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更重要的是裴沐珩这份心?机,处处料敌于先,将他?和裴循每一步都算到了,战术变化很有层次,心?思缜密到可?怕的地步。
“敢以妻子设局,沐珩胆色过人?!”文国公赞道,
裴沐珩听了这话,心?下苦笑。
他?何尝舍得让徐云栖亲身涉险,那日为此事吵了一宿,是那丫头非要挺身而出,后来他?们合计,此举是唯一能瞒天过海的法子,方冒险施行。
裴沐珩难道真的就比文国公技高一筹,非也,他?赢在?以下克上。
文国公被誉为当世之张良,站在?高处太久太久,压根没太把一个年轻人?当回事,就是这份轻敌之心?,给了裴沐珩可?乘之机。
文国公一直是他?学习的榜样,他?在?仰望文国公算无遗策的本事之时,也摸清了这位的行事作风。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承让了。”裴沐珩朝他?行了晚辈之礼。
文国公也曾教?过裴沐珩骑射,是受得住这份礼的,而这时,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心?底由衷生了几分佩服甚至忌惮。
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裴沐珩是第一人?。
后生可?畏。
“环环相扣,将计就计,你?很出色,”文国公立在?夜风里这样说,“但,还没有结束。”
裴沐珩当然知道他?这句话的分量,文国公真正的主力尚在?南军大?营,那是一个属于父亲熙王的战场。
片刻,守将将一浑身是血的老头扔给黑衣人?,裴沐珩也将解药交出去,藏在?裴沐珩身后的银杏赶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了瘦骨嶙峋的章回,
“老爷子,是您吗?”银杏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从?那覆满血污的面颊寻到了熟悉的轮廓,顿时失声痛哭,“您吃了大?亏啦!”
而这时,那气若游丝的章回,艰难在?银杏肩膀上睁了睁眼?,干涸的嘴里断断续续挤出几字,
“面圣……我要面圣!”
那个被他?无意中发现,迫着他?逃亡三十年的秘密,该要重见?天日了。
第72章
徐云栖挟持住裴循时,成国公府火光冲天?,燕少陵带着人冲破苏子言的围堵,闯进了后院。
火把如林很快将整座府邸照得透亮,而正?中那姑娘,眼底眸色灼灼,映着晶莹剔透的两颊如同渡了一层霞色,有蓬勃之势。
有了燕少陵的掩护,徐云栖毫不犹豫将裴循交给苏子言,随后二人火速上马奔赴西华门与裴沐珩汇合。
徐云栖骑马速度比马车要快,先一步抵达西?华门,荀允和早安排了大理寺少卿刘越在此?处接应,刘越打算将老爷子以人证的身份送入皇宫,燕少陵将徐云栖交给刘越后,立即上马去城门与熙王打掩护。
徐云栖在西?华门外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
她倒是料想过外祖父的情形,预先备了些参汤药水,银杏及时喂了老爷子喝下?,未免徐云栖看了心疼,方才在马车上裴沐珩已亲自侍奉老人家?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色衣袍,银杏也替他擦拭了面颊的血污,处理了一番伤口,面庞看起来没那么触目惊心。
少顷,马车停下?,裴沐珩亲自掀开车帘,与银杏一左一右搀着老爷子下?车。
徐云栖一眼望过去,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见老爷子面颊交替着十几?道伤疤,血痂覆满了额尖,险些辨认不出他模样来,那么高大清矍的身形瘦的似皮包骨,嶙峋佝偻,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外祖父!”徐云栖热泪夺眶而出,若飞鸟投林般朝他扑去,
章老爷子含着泪看着自小养大的外孙女,颤颤巍巍张开了双臂。
三年多了,这?是他们祖孙俩分别最长的一次,隔着生死离别,隔着滔天?大锅,隔着再也回不去的悠闲过往。
徐云栖就这?么将他抱在怀里,曾经伟岸的身躯,宽阔结实的胸膛,如今只剩截截枯瘦的肋骨。
她心痛如绞,泪沁着血色望向幽深的苍穹,
“我要杀了他们!”
从未有过的磅礴恨意。
*
同一时辰,文国公文寅昌赶回文府,来到正?室换上他那身象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的朝服,他回得匆忙,屋子里并?未点灯,借着廊外的光色匆匆穿戴,这?时一人擒着一盏银釭从帘外走来,光芒从身后慢慢铺进,渐渐照亮拔步床东面这?一隅之地。
文国公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豁然转过身。
文夫人立在拔步床旁,似笑?非笑?看着他,
“这?是要替谁去卖命?”
不等文国公回答,她又笑?,“是那个女人吧?”
那个藏在他心底足足三十多年的女人。
过去她不知是谁,眼下?这?等局面,她也猜了个大概。
文国公听着她嘲讽的语气,脸色蓦地拉下?,冷着脸道,
“什么那个女人?你以什么身份这?样说她?”
文夫人听了这?话掩了掩嘴笑?出了声,“你多疑了,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旁的意思。”
她语气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