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昀
徐云栖笑眼盈盈回他,“大嫂病了,母亲便让我和二嫂随她过来。”
裴沐珩明白了,想起方才水榭一事,他眼神微冷,几乎是下意识便握住妻子的手,
“让你受委屈了,你再等等。”
等他大权在?握那一日?,让所有?人伏在?她脚下俯首称臣。
徐云栖垂眸看?了一眼手,这是裴沐珩第一次主动握她。
他掌心太热,烫得她有?些不自在?。
她嗯嗯点头,“我没事,你别?放在?心上。”她反而?宽慰丈夫。
裴沐珩想起方才裴循所言,抚了抚额,颇为无奈道,“夫人,下次出?门可否事先知会我一声,我好知晓你在?哪儿。”
从?别?人口中?得知妻子去处,裴沐珩心里并不好受。
徐云栖已猜到十二王敲打了裴沐珩,她轻轻咧嘴一笑,这一笑颇有?几分山花烂漫的天?真,“我知道啦。”
裴沐珩还握着她没放,妻子的手特别?软,又软又糯,这样一只手却是干脆利落捉住了一条蛇,裴沐珩看?着她,“我下回出?门也会事先知会你,做什么也会告诉你。”
有?商有?量,徐云栖终于有?了做人妻子的感触。
“嗯好。”
水泊对面已有?小厮在?传饭,时辰不早,得入席了。
徐云栖便抽手,裴沐珩第一下没放。
夫妻俩四目相对,徐云栖红了脸,愣生生看?着他,
“得开席了。”
裴沐珩这才意识到此举出?格,连忙松手,清隽的面容笃定分明,“晚上等我回来。”
徐云栖笑着道好,
夫妻俩一个往前院,一个往后?院,分头行动。
只是徐云栖这厢刚在?花厅吃了一半,中?途银杏被人唤了出?去,不一会人再进来,脸色就变了,她悄悄在?徐云栖耳根边道,
“姑娘,胡掌柜遣人递来消息,说是有?一病人腹痛不止,便血严重,请您过去一趟。”
徐云栖神情一凝,熙王妃在?清正堂用膳,这边只有?嫂嫂李氏,徐云栖寻了个借口,
“嫂嫂,方才徐家?传来消息,说是我母亲不适,我得过去一趟,待会你们先回去别?等我。”
李氏压根没多想,反而?很是担忧,“不严重吧,你别?急,路上慢些。”
徐云栖压根顾不上旁的,带着银杏飞快往垂花门去。
路上主仆俩便商量,“医囊可带了?”
“随身?带着呢。”银杏拍了拍自己腰间。
垂花门与内院之间还有?一道夹门,过了夹门往西便是侧门,平日?供女眷出?府,往南过垂花门便往外院去。
徐云栖从?花厅外的石径绕过来,正要往夹门去,不知想起什么,扭头问银杏,“腹痛不止,有?便血之症,要么伤了肠胃,要么腹部有?肉瘤,若是如此,还需要小针刀,可带了?”
银杏茫然摸了摸腰间,“兴许带了,等会上了马车,奴婢再瞧瞧。”
徐云栖面色沉重颔首,正要转身?抬步,迎面不知来了一什么人,两厢撞了个满怀,徐云栖被撞得往后?仰,下意识扶着门柱,人还没站稳,听得前方传来一仆从?惊慌失措低呼,
“荀大人,荀大人您没事吧?”
第24章
“荀大人您没事吧?”
挨得最近的管家连忙将踉跄的荀允和给搀好,另一面齐府二老爷也飞快伸把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荀允和很快站直身子,抚了抚蔽膝,连忙摆手,“无碍,”余光注意到相撞的是一名女子,便与面露怒色的齐二老爷等人道,“别?吓着人?家?姑娘。”
他负手立在午阳里,一身鲜红的绯袍将他眉目衬得清雅端肃,
“姑娘没事吧。”他抬目朝她看来。
一个穿着杏色裙衫的高挑姑娘挨着门槛站着,她双手合在腹前,气质格外温柔娴静,模样清丽脱俗,一眼看过?去?便生亲善之感,荀允和?看一眼便移开目光,没有人?知道,性子安静的荀允和?却从不喜欢安静的姑娘,姑娘家?跳脱可爱无法无天才好。
只是偏生对面的姑娘安安静静,眉目一动不动望着他,荀允和?心生关切,“伤着了?”
这时身侧齐家?三老爷失笑一声,“哪里,我看人?家?姑娘是摄于您的风采,一时吓着了,来人?,将?这姑娘请下去?喝茶,压压惊。”
荀允和?被他这话说得直摇头,“你呀,还是老毛病没改,满嘴里说不出一句正经话。”
这句话带着斥责,却也暗藏熟稔。
齐老太傅与荀允和?的岳丈叶老翰林是同窗,荀允和?当年进京赶考时,阖家?在齐府借住过?一段时日,与齐家?几位老爷都很相熟,此刻也是迟来的荀允和?前往后院给师母齐老太太请安。
荀允和?这句话里带了一声笑。
这一声笑伴随着明耀的光芒一同闯入记忆深处的碎梦里,她其实已?记不清他生得什?么模样,模模糊糊的修长身影,眉目大?约是皎然的。
“囡囡最乖了,爹爹下次回来,一定给你买冰糖葫芦吃!”
那一声腔调醇雅又热烈,慢慢融于眼前那声笑里。
对面的人?再?次投来关切的一眼,两厢视线对上,她唇角轻扯,慢慢地?往旁边一让,眼尾往上一弯,仿佛有细碎的光芒从眼梢滑落。
“我很好。”她这样说。
齐家?两位老爷连忙抬袖往前一比,示意荀允和?过?去?。
荀允和?也毫不犹疑,大?步迈过?门槛。
徐云栖慢慢转过?身,视线跟随那道绯红身影一动不动,身侧的管家?以为她好奇荀允和?的身份,赶忙解释一句,“姑娘,这位便是当朝户部?侍郎,内阁阁老荀允和?荀大?人?,京城人?见人?夸的荀云灵姑娘便是他的女儿。”
“哦……”
荀羽,荀允和?……
那一回在皇宫银雀台下听得他的嗓音,她便怀疑过?,怀疑他在世,怀疑他已?入京当官。
余光察觉有一抹五彩的光亮在门槛下方的青石板砖上闪烁,徐云栖蹲下身,将?之捡了起来,是一枚指甲大?小的贝壳。
幽亮的瞳仁顿时缩了缩,心房仿佛被什?么尖尖地?刺了下,徐云栖眼神稍稍眯起,拖着那一枚小贝壳慢慢起身,停顿了一下,眼睑微抬,所有情绪收得干干净净,朝着前方扬声道,
“荀大?人?。”
这一声呼唤很清脆,带着徐徐的腔调,荀允和?脚步本能顿了下,随后转过?身。
第一眼先看到那立在门槛外,眉目格外柔静的姑娘,她的笑晕着光,看不真?切,随后视线落在她指尖,荀允和?脸色一变,不假思索抬步回来,目光钉在那一处不动,仿佛迟一些就要没了似的,甚至不等徐云栖给,便已?将?贝壳接了过?来,待熟悉的旧物落在掌心,这才抬眼,隔着门槛朝徐云栖露出笑意,
“多?谢。”
掌心残留着少女指尖冰凉的温度。
荀允和?握了握,试图化却那一抹沁凉。
离得近了,徐云栖再?一次认真?打量他,他生得一张很是俊美的脸,五官分明,鼻梁高挺,眉睫极长浓烈如墨,恰恰是眉梢那一抹清润温和?又很好地?中和?了五官的棱角,让他整个人?显现出属于中年男子儒雅沉敛的气质。
记忆里拱桥上那道模糊的身影终于与眼前清俊的男人?相重叠,徐云栖不自禁露出柔和?的笑。
原来他长得这般模样啊。
荀允和?觉得这姑娘面善,是以也不介意她的打量。
身后银杏在催,徐云栖稍稍欠身,转身带着丫鬟毫不迟疑地?离去?。
荀允和?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再?次握了握掌心的贝壳,心中生出几分后怕,这才缓慢转过?身往后院去?。
夏风裹着燥气热烈地?吹,树影婆娑,摇曳的光芒落在两道背道而驰的身影。
上了马车,徐云栖坐在软塌,双手交握搭在膝盖岿然不动,银杏忙着翻看布囊,确信小针刀也带了,方松了一口气,
“带了带了,姑娘放心。”
徐云栖垂了垂眸点了点头。
银杏去?了一桩心事,这才回想方才那光景,红彤彤的小嘴掀得老高,
“原来他就是荀云灵的父亲呀,看着倒是个斯文人?,怎么养出这么没脸没皮的女儿。”
徐云栖莞尔一笑,不予置评。
银杏还想说什?么,记不起来,脑海闪过?那张脸,总觉得自己漏了重要的信息。
马车很快抵达医馆,徐云栖上了楼,胡掌柜与另外两位大?夫正在诊治。
见她匆匆赶来,额尖还沁着汗,胡掌柜的很是歉意,
“抱歉,方才消息去?急了些,害你来了一趟,这会儿我与周大?夫和?曲大?夫轮番把脉,确信他是连着数日空腹食用辛辣之物,至胃肠溃疡穿孔出血,方才已?开了方子。”
徐云栖走上前,打量躺在软塌上的病人?,一面问,“便血几日了?”
“四日,今日晨起突然昏厥在地?,附近大?夫治不了,这才急急忙忙送来医馆。”
徐云栖颔首,“我再?把把脉。”
她坐下细细给病人?重新诊脉,怀疑他常年饮食不当,导致胃肠重负不堪,拿起胡掌柜三人?开的方子看了,增了一味药,改了三味药的分量,这才吩咐药童去?熬药。
“先服用三日,若止住血却是对了症,倘若不然,我再?来行针。”
胡掌柜发现她罕露疲色,亲自送到她到楼下,“这几日府上很忙?”
徐云栖扶着围栏摇头,“无事,我先回去?了。”
恰在这时,徐家?果然传来消息说是母亲章氏病了,徐云栖神色一紧,二话不说又带着银杏赶回徐府,裴沐珩宴后听闻徐云栖离开,立即遣暗卫前往徐府,两厢在路上撞了正着,好巧不巧将?这一日的谎给圆了。
徐云栖赶到徐府,章氏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
“您这是怎么了?”
徐云栖一面净手坐下,一面来到她塌前给她搭脉。
章氏眼下带青,有气无力摇着头,身旁嬷嬷解释道,“昨日二小姐闹着吃冰瓜,夫人?也跟着吃了两口,哪知今日晨起来了月事,这下好了,疼得下不来地?。”
徐云栖蹙眉看着母亲责道,“您上了年纪,什?么冰的冷得都不要吃,尤其天热时更不能吃,夏日暑气最旺时,人?的肺腑肌理?毛孔皆打开,此时吃了冷的,全入了肺腑深处,吃得多?,积寒成疾,到冬日有您好受的。”
徐云栖的脾气是真?的很好,好到章氏很多?时候拿她没办法,就连想疼爱她都无计可施。
也只有在生病时,她才能从这个女儿身上寻到人?的鲜活。
这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一个身材高瘦脊背甚至有些弯曲,却始终擒着笑意的老人?家?,对她也从来和?蔼,也只在这等时候方蹙眉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