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朵玫瑰
她无所谓地舔了下,“没事。”
胥康脸色微沉:“你不说,孤便不再配合你了。”
柳烟钰叹了口气。
“殿下想必知道,之前患了瘟疫的人,一般七天便去了。你这是第五天,相当凶险。昨日你的体温便在逐渐升高,臣妾一晚上帮你擦拭了二十几次,体温勉强正常。今日,臣妾不能睡,臣妾得继续帮你擦拭。臣妾身子重,贪睡。为了不让自己睡沉,将嘴唇咬出血,让自己保持清醒,也是无奈之举。若是殿下的体温继续升高,唯一的法子是让你泡在药桶里,臣妾频繁帮你换水,以便维持你的体温。”
忙里忙外,已经超出了她身体的负荷。
可她心知,不管怎么样,她都得撑下去,他的命,与其说在他,还不如说掌控在自己手里。
只有她,也唯有她,才能救活他。
胥康脸色苍白,眼尾却泛着别样的红,他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你如此疲累,不担心自己的身子吗?若是因为疲累,失了胎儿怎么办?若是患上瘟疫,你怀有胎儿,也许更加凶险。”
他是身强体壮的男子,尚没有抵御瘟疫的能力,更何谈她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
柳烟钰微微垂头,左手轻抚自己的肚子,音色淡然地说道:“若是殿下和他必须选一个,臣妾只能选殿下。若是殿下、臣妾和他,三者只能选一个,臣妾还是只能选殿下。他,他……”她忽然说不下去,顿了半晌才慢慢说道,“殿下日后能做一个万民敬仰的好帝王,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她适时地转头,“臣妾出去端水。”
胥康瞧着她单薄的背影,面色有些动容。
接下来的一整天,胥康不怎么说话,但表现得非常配合。
柳烟钰像晚上一样,每隔一柱香的功夫便帮他擦拭身体。
那些红斑在药草的作用下,似乎隐隐有些淡了。
但到了晚上,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胥康发烧了。
柳烟钰表面看似平静,但内心已经有些焦灼。
能不能捱过去,就在这关键的一两天。
柳烟钰让曾泽安搬来空的木桶,空的木桶也很重,她歇了五六气才将木桶从院门口搬进了屋内。
搬进屋之后,她开始想办法往里运热水。
凝儿和曾泽安不能进院,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她让凝儿拿来几个小水桶,她将热水舀进小桶,一手提一桶,急溜溜提进屋后,马上倒进大桶里。
来回七八趟,终于把木桶装得差不多了。
试了试,水温尚可。
为了方便,木桶就放在距床榻几步远的地方,柳烟钰扶着发烧到近乎晕眩的胥康,让其慢慢坐到了木桶里。
胥康虽然烧得有些晕了,但脚步踉跄着,使尽全力来配合柳烟钰。
把人扶进木桶之后,柳烟钰已经汗透衣衫。
为防止自己病倒,她喝了碗药汤。继续往屋内搬水。
她得保证大木桶里的水温。
停一小会儿,往外舀一小桶水,往里倒一小桶热水。
舀出温度变低的水,倒入刚提进来的热水。
依次往复。
桶内的水温便持续保持在相对平稳的状态。
高烧导致胥康基本没什么精神,他时而清醒时而晕眩,每每清醒的时候,便看到汗流浃背的柳烟钰拖着笨重的身子里里外外地忙活。
汗湿衣衫不说,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贴伏在头皮上。不眠不休,再加上劳累,脸色又暗又黄。累极,她会直接席地而坐,双手托着隆起的腹部,呼呼地喘气,喘完,再勉力爬起来,继续来来回回。
样子很是狼狈。
一点儿也不好看。
落在胥康眼里,他的心却似刀割一般。
求生的愿望强烈到无以复加。
晕晕眩眩的过程当中,他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孤要活着。
必须要活着。
孤要让这个狼狈的女人,此后活得尊贵盛宠,一世荣华。
第34章
凶险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两天。
这两天, 胥康有一小半的时间是待在木桶里的,清醒的时间很少,多数时间是处于一种晕眩的状态。两天只喝了不到一碗粥,脸色惨白惨白的。
柳烟钰会趁他短暂清醒的时刻, 把人费事巴拉地搬到床榻上, 或者由床榻上费力扶到木桶里。
即不会让他在水里泡太久, 也不会让他在床榻上持续地发烧。
胥康在床榻上躺着时, 柳烟钰也不闲着,不断地帮他擦拭身体以达到降温的效果。
她像只笨拙的陀螺, 看着歪歪斜斜的,却始终在转, 没有停下过。
第七天深夜,胥康的体温终于恢复到常人的状态。
人终于变得清醒起来。
彼时, 他在木桶里,口齿清晰地喊了声:“柳烟钰!”
柳烟钰正站在木桶边, 右手抚到他的额头上, 感受他的体温。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她疲倦至极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殿下,你, 好了。”
说完这几个字, 她身子忽然一软,像面条一样滑到地上。
晕过去了。
胥康不顾自己全.裸的身子,急忙起身迈出木桶,他蹲到柳烟钰身边, 轻轻呼唤:“烟钰, 烟钰。”
柳烟钰无声无息的,没有一点儿反应。
他抬手探她的鼻息。
呼吸很平稳。
他稍稍放心, 抓过一侧的衣服披到身上,弯腰将人抱到了床榻上。
身上红斑已经消失,体温变得正常,他除了发虚之外,身体基本恢复。
将人抱到床上这几步,他累得浑身冒汗。
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他刚要起身,却发现有丝不对劲。
他抓起她的两只手。
掌心、指尖全是参差不齐的血口子。
杂乱分布,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是新鲜的,明显是刚刚形成的。
看起来有些可怖。
他盯着那些血口子,眼眶逐渐泛红。
虽然这几天清醒的时间很少,但他每每清醒时,都能感知到她在为自己忙碌,换水,试自己的体温,喂自己喝水,有时候把长长的巾子覆到他的身上,在屋内各处喷洒药水。
她都说了她身子重,贪睡。这样的身子,能坚持三四天不眠不休,何以做到的?
只能靠一道一道的血口子,促使她处于清醒的状态,不因疏忽而产生半丝的懈怠。
在床榻上昏睡过去的她,脸色憔悴苍白,发丝凌乱不堪,仔细嗅闻,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汗臭味儿,衣服几日未换,还是来时的那一身。
她强撑了几天,在得知他身体康复的刹那,再也经受不住,一下便晕睡过去。
胥康一双眼睛泛红,久久坐着,目不转睛地注视床榻上的女子。
一寸一寸,无比贪恋。
明明她现在的样子很丑,很狼狈。
可他丝毫不觉得,只是觉得喜欢,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许久之后,他缓缓起身,对着院墙外喊道:“泽安,送膳食。”
曾泽安乍然听到胥康的声音,激动不已,说话都不利索了:“殿,殿下,是您吗?您,您没事吧?”
都说七天便会命归西天,这两天曾泽安也煎熬得难以入眠。
听不到胥康的声音,他更加焦急。
生怕胥康有个什么万一。
现在忽然听到胥康的声音,他激动得想哭。
胥康没什么气力,他声音虚弱:“备点儿小菜和浓稠的粥。”
身子刚好,他不能吃大补的食物,一切都慢慢来。
曾泽安喜极而泣,匆匆去取膳食。
膳食送来,胥康缓步出去拿。
从屋内走到院子,仅仅十几步的距离,他走得慢而稳。
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再回来,连院子里的空气都是清甜的。
他取了膳食,拿回屋。
即使很饿,他依然细嚼慢咽。
就着可口的小菜喝了三碗稠粥,胥康犹如新生。
他起身收拾屋子,将脏水倒掉,木桶和各种盆碗都收拾到院子的一角。
为了不传染他人,这几日他们使用的所有用具都堆放在院落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