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星霜
再比如说,女人也应该出门工作,新派驻到小镇的官员就有很多女人,她们对犹豫不决的女镇民说:“为什么不敢出门工作?难道要看着白花花的银奥雷从指缝中溜走吗?没道理只有男人才能赚钱!尽管去做,遇到麻烦就来找我们!”
在许多固执的老人看来,这简直毁坏了他们过去的生活秩序,女人不肯安分的待在家里;孩子在幼年时不能时时刻刻地得到母亲的看顾,因为母亲把他们放在了托儿所;裁决案件的法官有男有女,女人怎么能做法官!八九岁年纪的孩子,已经能为家里分担许多劳作甚至能去工坊做学徒,现在不得不去上学,而且一上就是许多年!不给家里赚来一个子!
奇怪的是,这些规定没费多少力气,就自然而然地推行下去了。
对那些为生计奔波的民众来说,使他们得到好处的,就是好政策,别管它多么奇怪,听话就对了。
那些一个人的工资就抵得上原来一家人收入的高薪职业,有的是人竞争,轮不到谁在那里故作清高的说我们家的女人是不出去做活的。如果还是嘴硬,那就只管看着那些家里有两个甚至两个以上职工的家庭是怎样蒸蒸日上,自己家又是如何依旧拮据吧。
托儿所真是个好发明,女人们交口称赞,天知道她们有多想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看顾孩子的工作中挣脱出来。她们总是在不停的生孩子、带孩子,一个孩子带大了,小的又出生了。
往常大家都是这样过的,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当她们能在闲暇时去街面的商店里逛逛,身后不必跟着大大小小一串跟屁虫,耳边也没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才让人意识到这样的时光是多么宝贵。
别说什么担心托儿所里的员工对她们的孩子照顾不周,就是她们自己照顾孩子的时候,因为还要一边兼顾着家里其他的活计,忙得晕头转向,也做不到十分精细的对待孩子,有时一个不留神,孩子一头扎进了牲畜的草料池,掉进泥巴坑,吃了地上捉的虫子,这都是常事。至少托儿所里的人是一心一意只管看顾孩子的,而且价格又不贵。
还有新的法庭和法官,他们开设很多普法讲座,和免费的识字班一样,这里的知识是不需要花钱就能听到的,讲的也全是民众关心的内容。金额很大的金钱交易要签署有效力的合同,可以防止被人欺骗;新律法[翡翠明镜]中关于遗产和税务的最新规定;过不下去的男女可以离婚,不必非要如曦光教会所说“夫妻已成一体,除死亡外,任何人间权力或任何原因都不能将其分开”。要知道就因为这样严格的婚姻不解除原则,制造了多少人为的“死亡”,更别提数量更多的婚内伤害了。
蕾妮和她的父母就是在这样飞速变化的环境中,抓住了机会,做了第一批实现了生活质量飞跃的人家。
因为一家人都是文盲,他们三人是一起上的学,但父母赚钱养家的需求更急切,所以只读了最基础的识字班,就去工厂应聘做工。而蕾妮因为年纪太小,即便不上学,也不允许去做学徒,她的父母又尝到了识字的好处,加上自身的收入已经足够家庭开支,就不执着于女儿上学使这个家庭损失的那点小钱,他们还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只读了个识字班就获益良多,女儿读了那么多书,将来的本事一定比他们还要大。
说到蕾妮父母上班的工厂,她的父亲在罐头厂的铁皮剪裁车间,她的母亲在食品加工车间,这里到处都是机器,因此人要出的并不是蛮力,而是技巧和足够的谨慎。
工厂里制作的罐头蕾妮也吃过,那是她唯一一个承认要胜过糖果的食物。甜甜的罐头水,里面肯定加了不少糖,还有软嫩又汁水四溢的果肉,在嘴巴里绽开的时候,让人什么烦恼都消失不见了!
爸爸妈妈说,这些罐头会被运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的是像蕾妮这样馋嘴的小孩子家里,有的却是汪洋大海上漂浮的船只上,水手们吃了这些水果和蔬菜罐头,就不会得病。
蕾妮深以为然,生病是很不舒服的,可是生病时如果能吃到酸酸甜甜的水果罐头,不管什么人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短短一年,蕾妮一家人就赚到了不少钱,却又忍不住把钱花在了更舒适保暖的衣物、更美味且营养丰富的食物、更保暖的炉子和煤炭上,蕾妮的母亲甚至购入了一些精巧的玻璃器皿,这种既不能饱腹也称不上多实用的非生活必需品,在几年前是绝不可能进入蕾妮家中的,可是现在,不用知会任何人,蕾妮的母亲就在商店买下了它们,因为她自己就赚钱,她有底气买她喜爱的东西!
可是,如果一切没发生过变化,蕾妮这个年纪的孩子要在家里劈柴、烧水、洗衣服、打扫卫生,尽管才十岁出头,却也用不了一两年就得嫁出去了,她的母亲则整日忙于烹饪食物、纺线、缝纫和照顾更年幼的孩子,她的父亲精疲力尽地做着工匠,客人催得紧了,夜里还要点着蜡烛继续干活,母亲也不肯浪费一丝烛火,赶忙拿着针线活过来,在昏暗的烛火下眯着眼睛缝纫。
蕾妮有时候怎么也琢磨不透,全家人并没有从前忙碌,花销也更多,可是生活反而越来越好了,财富就像是凭空生出来了一样。
她带着这个问题去向大人们寻求答案,得到的回答一模一样:“没错,这就是女皇陛下赐予我们的财富。”
不管是谁与他们争论其实是提高劳动生产率导致了国民财富的增加,他们都一概不听,那个什么什么生产率,怎么早不提高晚不提高,女皇陛下来了才提高,那不还是陛下赐给他们的财富!
像蕾妮家这样的家庭,在整个帝国还有千千万万个。
安珀的声望在很短时间内就推到了高峰,民众们太想有一个不从他们身上榨出油水,反而为他们着想的君主了,当人们曾深陷黑暗,就绝不会忘记曙光出现的那一瞬间的感受。所以在许多政策执行前期,哪怕不可避免地出了一些疏漏,民众们也想着他们在别的地方受到的好处,还能互相宽慰,“陛下的初衷一定是好的,但她手底下有那么多人,谁能完全不出错呢?”
等他们发现自己不是自欺欺人,政策不够公允的地方被反映上去,立刻就更改或调整了,大家更确信自己的想法了。
在这个充满希望,竞争向上的氛围中,那些因贫困和压迫产生的沮丧和无力渐渐消散了,人们感受到的是活力与创造力,他们愿意积极的投入到工作和生活中,因为付出是有回报的,财富能积攒下来而不被人夺走,冤屈能够得到伸张。民众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人不是为苦难而生的,人是为幸福而生的。
后来,人们将安珀统治这个帝国之前的那些年称作黑暗时代,尽管纵观历史,这远不是最差劲的那几年。
但在太阳出现后,再明亮的夜晚也是黑夜。
第149章 番外三
宫廷侍女夏洛特行走在走廊上,天已经黑了,这条长长的走廊上此时没什么人,叫夏洛特有些害怕,不停的四处张望着,直到看到了远处巡逻侍卫的身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女皇陛下的宫廷,侍卫和侍女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如果夏洛特在其他皇帝的宫廷中,那么这会儿正是舞会中客人兴致最高,而她们也最忙碌的时刻。侍女们将要为客人们端来美酒和甜点,处理客人沾染污渍的衣物或是协助客人换装,随时清理被弄脏的场地,协调乐师们更换舞曲,即便有几十个人也会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女皇陛下拒绝了宫廷管家关于侍女数量的提议,将为她服务的仆人数量缩减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让管家对整个宫廷是否能够顺利运作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但事实证明,人手确实足够了。女皇陛下没有上千件衣服需要维护、换洗、晾晒,也不经常开办舞会,她整日忙于政事,偶尔留宿大臣,也是为了方便议政。
女皇陛下更是拒绝了许多贵族要将家中女儿送至她身边做侍女的请求,她对他们说,如果希望女儿有更好的前程,那就该送她们去读书。而不是寄希望于将女儿送到她身边,将来获得一份有面子的嫁妆,或者干脆得到指婚,能够嫁给帝国的青年才俊。
她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所以不要白费力气了。
于是一些贵族又改换了主意,准备让女儿们做女官,只要有幸在陛下面前露脸,说不定哪天就被指派了一桩好姻缘。
夏洛特有时候会想,这些贵族还没有她这样一个侍女看得清楚!女皇陛下身边的女官,无一不是晚婚或者至今未婚,完全是和这些贵族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哪怕女皇陛下自己,虽然有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情人,但短时间内似乎也没有结婚的打算。
夏洛特面前不由得浮现出了宫廷侍卫长维尔卡斯的脸庞,忍不住在心里评判了一番,论长相,他是夏洛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待人又直爽温和,从不趾高气昂。论武力,维尔卡斯在不久前陛下组织的狩猎中,打败了所有想在女皇面前出风头的男男女女,猎得了最大的猎物,并且精准地射中了猎物的眼睛,得以将最完整的皮毛献给女皇。
只有这样英俊勇武的男人,才配得上他们的女皇陛下。
夏洛特这样乱想一通,早就把刚才的那点恐惧抛到九霄云外了。她经过一个窗户时,正好天空中几大块沉重的云团缓缓的移动走,被吞没了多时的一轮圆月立刻跳了出来,月光照彻大地。
就在这时,一个银灰色的影子以一个十分可怕的速度从夏洛特身边穿过,迅速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夏洛特手一松,手中的器具怦然坠地,什么东西!
远处传来侍卫们警惕的声音:“抓住它!”“看清楚了吗?”“拦住他……向陛下的寝殿方向去了!”
那有着与月光相似色泽的残影一路狂奔,侍卫们竟然追不上它,眼睁睁看着它轰地一声撞开了陛下的房门。
安珀在巨响中抬头,与一只硕大的银狼面面相觑。
谁在宫廷里违规饲养野生动物了?
那银狼焦急地呜呜了几声,眼中都是慌张的情绪,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试图把自己庞大的身躯缩成一团藏到安珀背后,差点把安珀从椅子上挤下去。
“维尔卡斯?”安珀福至心灵。
“呜!呜呜!”银狼猛地点头。
侍卫们在这时携着武器赶到,他们紧张地喊道:“陛下,您有没有受到伤害?!”
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个疯狂逃窜的银色影子究竟是什么,狼?宫廷里怎么会有狼?短短时间内,他们脑海中已经想象出了无数个利用猛兽达到刺杀陛下目的的阴谋。
安珀一脸镇定地说道:“是小狗。”
嗯?是、是吗?
“阿尔布雷伯爵前几天进献的一只小狗,很温顺的。”在侍卫们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安珀对着银狼伸出手,示意它把爪子搭上来,银狼顿了一下,乖乖照做了。
安珀又伸手在虚空动了动手指,示意它转一圈,银狼略有些哀怨地看了安珀一眼,追着自己的尾巴在原地转了个圈。
“看,它不伤人,可能是挣脱了链子跑出来了。明天再叫人送回去吧。”安珀对侍卫们说。
侍卫们离开了。
银狼伸出爪子去扒拉安珀书桌上的纸笔。安珀阻止了他可能弄乱自己文书的动作,捏着他厚实的肉垫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毛茸茸的狼脑袋急促地摇了摇。
“你不知道。”安珀解读道,“所以你现在既不知道怎么变回去,也说不出话?”
狼脑袋又急促地点了点,爪子暗示地伸向纸笔。
安珀给了他一支笔、一瓶墨水和一沓空白的纸张。看两只狼爪笨拙的试图夹住对他来说过于纤细的笔杆,在纸上留下了一堆鬼画符。
“唔……看不懂呢。”安珀把纸提起来,旋转着角度试图找到正确的字迹,无果。
银狼百折不挠,依然低头在纸上不停输出加密文字。
“别动了,我找个毛巾给你擦一擦。”安珀看着他沾了墨水的毛毛。那么漂亮的毛发,简直像流淌的月光,被墨水弄脏了实在叫人看不下去。
见无法传递他想表达的信息,一边的维尔卡斯终于放弃了书法创作,生无可恋地垂下了头。
安珀擦着染了墨水的爪子,维尔卡斯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安珀的动作,仿佛怕她把自己丢下了似的。
“别害怕了,变成狼有什么奇怪的,你本就有这个血统。又不是变成了一只青蛙。”安珀安抚地摸着维尔卡斯的脑袋,“明天我们找你父亲问问吧,实在变不回来,还可以让德鲁伊们和法师们想想办法。”
银狼把大脑袋搭在安珀的膝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
这时安珀已经隐约的想起来,维克曾在一次酒后对她说起过维尔卡斯出生时的特异,比如其他婴儿都是哇哇大哭,而维尔卡斯是哼哼唧唧的幼狼叫。又比如维尔卡斯一个月的时候就能到处乱爬,但三岁才会直立行走。
当时安珀以为维克是在逗她开心,她也的确因此前仰后合。
维克还说,族中的祭司曾说维尔卡斯的狼族血统比其他人更纯净,有希望在月圆之夜像更久远时代的狼族兽人们那样通过回归银狼形态获得更强的力量。
不过维克从来没对维尔卡斯说起过这些,因为祭司预言的另一个血统纯洁的兽人,等了一辈子的月圆之夜也没变成狼。维克不想让维尔卡斯也抱着这样虚无缥缈的幻想,度过一个个漫长的月圆之夜,说不定根本就没这回事。
现在是不是祭司的话应验了?
安珀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摸着银狼顺滑的毛皮,决定晚一点再告诉维尔卡斯这个消息。
沮丧到瘫倒在地,一脸生无可恋任撸任抱任吸的毛茸茸银狼,简直是太可爱了!
第二天清早,安珀从睡梦中醒来,一眼就看到旁边恢复了人形的维尔卡斯直挺挺地躺在那,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余光扫到安珀醒来,立刻又收回了眼神,目不斜视,好像天花板上有什么密文似的。
原来变身真的只有一晚上,安珀的心中竟然掠过一丝遗憾。
“看来不用担心变成狼以后变不回来了。早醒了怎么不起来?”安珀掀起被子,赤着脚走下床。
维尔卡斯两手紧攥着被子不放:“我的衣服……撑坏了。”
也对,安珀点点头:“我叫人给你拿一套衣服。”
“不行,”维尔卡斯支着手臂起身,急道,“我这样被侍女看到,我们就说不清了。”
安珀失笑地轻哼了一声:“本来就不怎么清。”
她径直打开门,对外面的侍女说道:“拿一套维尔卡斯能穿的衣服来。”
女皇陛下的宫廷中出现了几个未解之谜,人们至今不知道侍卫长是如何躲过重重守卫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溜进了陛下的寝宫,以及阿尔布雷伯爵进献的大狗跑丢到哪里去了。
过了几天,宫廷侍卫长维尔卡斯在女皇的收藏室见到了一幅新装裱好的藏品,是一副洋洋洒洒十几页纸的书法大作,用一种相当前卫的梅花爪印笔触,书写了一句振聋发聩的疑问。
“如果我变成小狗你还会爱我吗?”
据说在那几天,只要提到阿尔布雷伯爵进献的那只跑丢的狗,就会收获一个脸色爆红的宫廷侍卫长。
第150章 番外四
翡翠城没能成为新的帝都,一直是许多翡翠郡人的遗憾。
从理性上讲,他们完全能理解翡翠城不适合作为都城的原因:地理位置太靠近边境,会让整个北境忌惮;距离海洋太近,缺少屏障,不利于军事防御;又不像帝都那样有着深厚的文化和历史底蕴,这究竟还是一座太年轻的城市。
可是,他们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翡翠城成了帝都,女皇陛下就能长长久久的住在这里,每逢盛大的节日,民众们都有机会目睹陛下的英姿,倾听她的教诲,而且有小道消息传出,陛下喜欢乔装打扮后在民间巡视,说不定就和他们在街道上擦身而过了!
而现在,他们只能估摸着陛下每年来翡翠城小住的那段时间,多多走上街道,指望和陛下来一场偶遇了。
不过,没能晋升一国都城,并不影响翡翠郡的发展。
在女皇陛下的征伐结束后,整个国家百废待兴,急需休养生息,将士们也十分疲乏,因此对于敌对国家阿南特和柯瑞格,并没有急着出兵剿灭,只是守住了边境线,遏制住了阿南特和柯瑞格的扩张趋势。
而这两个新成立的国家也意识到他们改换了对手,就立即放弃了边扩张边掳掠的策略,反而经营起已经占据的土地,并在周边国家寻找盟友,试图免去被修整好的伦斯特帝国吞并的命运。
分析过局势以后,安珀认为在近几年,虽然不能放松对阿南特和柯瑞格的提防,保持暂时的和平却是有必要的。再次兴起战事对国内的民生是个不小的打击。再加上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也能使得北境与帝国的联系更加紧密,这么多年来,北境各种优质的矿产和生物资源能够经由翡翠郡流入帝国,更别提其他贸易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