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活泼的猴子
段晚宁低头看着那个信封,却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倒是苏轻弦手疾眼快接了过去,掏出一张已经变色严重的信纸,塞到了她手里。
段晚宁扫了一眼那封信:“确实是师父的笔迹。”说着便开始认真读起信来。
过了好一会,她还在读那封信,白战和苏轻弦互相看了看,苏轻弦讪讪一笑:“宁儿她,读书认真。”
白战点点头:“老段说过,她自小不爱读书,认字不多也正常。”
段晚宁猛地抬起头瞪着白战,似乎是听到他的话生了气,但片刻后却转向苏轻弦:“你给我念念。”
苏轻弦接过信纸看了一眼,念道:“战兄台鉴,,一别数载,夙夜心忧,忽闻兄已行动如常,吾之欣喜无以言表,恨不能即时飞身至兄身前,执手痛饮,畅叙往昔。然近来门中诸事不断,商儿与敌接触频繁,吾实放心不下,恐其泄露秘事,于大计不宜。又惊闻其竟意欲叛出师门,只得亲往和罗山处置一二,若其幡然悔悟,吾或留其性命。若其仍不知悔改,则痛心疾首仍需革除后患。宁儿今已长成,亭亭玉立,实乃人中之凤也。然其少不更事,虽功力精进,江湖经验恐不足以应对诸多变故。吾原以其懵懂,令其往华山闭关静修,待一切事了再行安排。然兄劫后余生,实该当父女相见,实乃人生大幸事,弟与有乐焉。此去不出一月,必携宁儿往神医门拜见战兄。唯望兄保重身体,静待佳音。柳行顿首。”
段晚宁听完,扶着下巴沉默起来。
苏轻弦问她:“要不你再看一遍?”
白战看她的样子,便解释道:“他信里说的商儿就是吴来伤,他本名赖商,是你师父销器门的唯一弟子。只是他去世之后赖商销声匿迹了许久,再现江湖时已然改名换姓成了千杀盟的盟主吴来伤。至于宁儿,就是你。那时我在神医门修养,所以他信里说打算带着你去神医门和我相认。”
段晚宁“哦”了一声,道:“照这么看吴来伤的嫌疑确实很大。但还有一个问题,他既然是销器门的唯一传人,为什么又要叛出师门?”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白战道,“老段收的这个徒弟我并未见过,当年也只是书信往来,他提过两次,只说吴来伤于销器一门天资极高,但性情有些古怪。我当时忙着军中诸事并没放在心上,哪知日后竟酿成如此大祸。
“后来,我得知老段的死讯便赶去了和罗山,在那附近追查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吴来伤曾经的手下,那个人可以证明吴来伤就是杀害老段的人。”
“原因呢?”段晚宁道,“信里说来儿与敌接触频繁,敌,又是谁?”
“西南部族联盟的领袖,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人。”
苏轻弦忽然道:“是他!”
“二公子知道这人并不奇怪,那西南部族原只是疥癣之疾,可却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如今已成我大渊的心腹之患。我与他在战场上缠斗多年,早就知道他野心不小,谁知竟是如此不择手段。”白战话音刚落,廊下的水便烧开了,锈迹斑斑的水壶发出刺耳的鸣叫,他提起水壶道,“进屋去喝点茶吧,坐下说。”
第 205 章
205、照闻
西南部族顾名思义便是坐落在大渊西南部的一些民族的统称, 相对于大渊人口的体量,这些部族人数少,且并不富裕, 有些甚至还以狩猎为主要的谋生方式。
这些族群眼看着山水相连的大渊边境百姓衣食富足, 难免会动些歪脑筋,比如抢掠。
大渊这边自然不会惯着他们, 但是西南地形复杂, 树林茂密且常年瘴气不去,边疆的士兵很难长时间驻守。而轮番换防就难免会带来各种弊端,更是引来各部族猜测窥伺, 以为大渊软弱可欺, 常年扣关厮扰。
所以尉迟战的白虎军出现时才会让人那么意外——这只军队竟然不怕瘴气, 在熟悉了地形之后,甚至可以预先设伏, 打得来犯敌人落花流水。西南所有部族都开始忌惮这只异军突起,意志力极其坚强的大渊军.队, 也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联合起来抵御大渊。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讽刺,明明常常挑衅的是这些部族, 但当大渊开始能够护住自己的边疆了,他们便声称自己是弱者, 要抵御大渊。
于是顺理成章的,那个人出现了, 他提出建设一个各部族的联盟,大家攻守同盟,一起对抗大渊, 对抗白虎军。
这种情况虽然是情理之中,也是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的发展, 但这个人也并不简单。不仅武功很高,能力更是超群,心思城府极深,几乎可以说是个深不见底的人。
“这人到底是谁?”段晚宁终于发问。
“庄昀。”苏轻弦代为回答,“若是这个名字不够熟悉,那么滇国献王,总该有所耳闻了吧。”
段晚宁惊讶之余也多了一份轻松,隐藏的敌人终于被探知了真面目,也算是一个进步。
“我听说这位献王年轻的时候曾上少林拜了当时的住持照闻大和尚为师,学到了他真传的功夫。”苏轻弦道,“据说是洗髓经。”
“据说?”段晚宁道,“那么你知道‘据说’照闻和尚怎么死的吗?”
苏轻弦一愣:“照闻和尚几年前在福建少林圆寂,葬礼各大门派均有出息,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场葬礼,没有照惯例在法式完成后立刻火化并展示他的舍利子,你说为什么?”
“你就直说吧。”苏轻弦道,“照闻和尚的死另有隐情?”
段晚宁点点头:“他是被人销掉了脑袋才圆寂的。”
白战好奇道:“几年前你才多大,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师父说的。”段晚宁道,“春意楼眼线遍布整个大渊,哪里出了什么事总坛自然全都会知道。而这个照闻和尚,与师父本就交好,听闻他忽然离世的消息师父难以相信,便亲自派人去查。那时福建少林的人百般阻拦,不愿让我们的人去瞻仰大和尚遗体,师父便知道事情有问题。”
“照闻和尚与老段有过交往,我倒是不曾听闻。”白战点点头,“但照你这么说也能说得通,他本就是个热血仗义的人,朋友有难自然首当其冲。只是照闻和尚若真是被人所害,少林寺为何还要替凶手隐瞒?”
“为了面子吧。”段晚宁耸耸肩,“师父那次去和罗山,给你写的信上没提到的一个原因便是照闻和尚的死大有可疑,他要去详细追查。刚才我还在想为什么他没有写到信里,现在看是因为你并不认识照闻,也不知道他和照闻的交往,所以没必要特意提起。”
“应该是这样。”白战想了想道,“如果真是这个缘故,那么照闻和尚的死也必定与吴来伤有关,而且老段必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吴来伤,若不是暗算,他那个本事想杀师父,根本不可能。”段晚宁十分肯定地说。
苏轻弦却道:“可能是暗算,但也可能不止他一个人呢?”
“你说得对。”白战点点头,“老段信中说过吴来伤与敌勾结,那很可能那位献王也在场。老段对上他,怕也只能落得个平手。”
苏轻弦听了这话,赶紧悄悄给他打手势,叫他别说。
果然,段晚宁微微一扬下巴:“原来这个姓庄的这么厉害,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了。”
白战并没看懂苏轻弦的手势,但听她这么说,还是劝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和他硬碰硬,这人武功不低,心思更是狠毒,若是再行暗算之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段晚宁显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对于白战,她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以一个什么态度去面对,所以干脆就先不应对了。
气氛有些凝固,苏轻弦轻咳一声,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
话未说完,段晚宁已经起身:“那走吧。”
“啊?”苏轻弦摸了摸脑袋,讪笑道,“我是想问你们饿不饿?”
段晚宁点点头:“也还好,去花月楼吧,正好你去和他们老板谈一谈。”
“我和他们老板谈什么?”
“买下花月楼的事。”
苏轻弦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好,谈就谈!”说着转头对白战道,“一起去吧,反正也是我做东。”
段晚宁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邀请,她自然是不想和白战同桌吃饭的。
这情形若是搁在别人身上,恐怕要暗自幽怨苏轻弦不能明白自己心意,然后虽然不情不愿,还是碍着面子得去一趟。
但段晚宁不是别人,她一向理会不得什么叫面子,更不愿意违逆自己的心意。当下便直接说到:“不成。”
只说不成,后面却没了声音,剩下二人都看着她,在等她接着说下去,正常情况下至少编也得编出个理由吧。
但是段晚宁根本没有想过这个,站起来就往外走。
苏轻弦跟上去叫住她:“你且等等,你,白先生还没说要同去。”
“他不能同去。”段晚宁道。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
白战也走出院子,道:“你们去吧,最近这段时间我还是先不要露面的好。吴来伤必定知道我在找他,若是叫他的人见了我,他会藏得更深。”
“吴来伤很可能就在宫里,我们晚上就去找他。”段晚宁忽然大方起来,可接下来的话却是,“这事你不用管了,好好在这里呆着,回头我叫人护送你出城。”
苏轻弦心一下悬起来,生怕这俩人脾气臭到一起去,一句不对真就闹得不愉快,那这趟还不如不来。
谁知白战不怒反乐,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愉快:“我能走能跑,不需要人护送。我说自己不方便露面,除了吴来伤还有其他原因,你不想知道么?”
这口气透着几分亲近,但段晚宁浑然不觉,只觉得他啰嗦:“法宏寺那两个白家来的人,是你做的?既然你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往后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再操心了。对付白家,你比我更有义务。所以这些事我不需要知道,你也不用和我分说什么。”
说完她转头向苏轻弦伸出手:“走吧?”
苏轻弦看着她向自己伸出手,到了嘴边的话也卡在喉咙里,张着嘴一步跨到她身侧。还不等他握住那只手,对方已经反手揪住自己的衣袖,向前扯住,也就将他固定在了自己身边。
他这幅样子落在白战眼里,像极了一只凑近主人求抱抱的哈巴狗,感觉怎么说呢,既违和又顺理成章。
离开白战独居的小院,回到马车上苏轻弦才问:“你既不想和他相认,又为何非要来见他?”
段晚宁反问道:“你说的相认,是什么意思?”
“嗯?相认就是。”苏轻弦跳上马车,“就是父女相认嘛,你们既然是父女,怎么也要坐下细细地说一说这些年各自发生的事情吧。”
“我的事他必定都是清楚的,他的事我马上也能清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轻弦扯住缰绳,转头看着车厢里面的人,“就是亲人之间许久不见,总要说上几句吧。就算是聊些闲话,也是一种,一种有感情的证明。”
“我和他没有感情。”
“培养,培养感情。”
段晚宁不解地偏头看他:“为什么要培养?”
苏轻弦正在想怎么解释,却听她喃喃地开口:“比起来,我倒宁可花时间和你培养一下感情。”
悦耳的声音落入苏轻弦的耳中,他当即也不再纠结,转身一勒缰绳,扬声道:“好,咱们这就去花时间!”
第 206 章
206、庄昀
从花月楼回到穆府时, 他们已经被穆锦华派人催促了几次。说是郡主放心不下,请他们尽快回去。
进了大门,穆锦华早得了信, 从正厅里快步走出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她拉着段晚宁的手, 细细端详她的脸色,“我瞧着还不错, 不生气了?”
段晚宁笑笑:“没什么好气的。倒是让穆姐姐忧心惦记, 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什么呢,又客气上了。”穆锦华这才放下心来,带他们往后院去, 边走边说, “你们出去这么久, 南宫也有点担心,说是要去寻你们。我没让他去, 就怕扰了你的心情。”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后花园,段晚宁问:“南宫公子还在吗?”
“喏, 被我压着钓鱼呢。”穆锦华抬手一指,笑道, “从没见过他这么慌过,你们可别笑他, 他那人面皮可薄。”
谁知苏轻弦却抢先喊上了:“真是难得啊,竟然在有生之年看到了南宫度钓鱼!”
南宫度手一抖, 浮漂被提出了水面,下面的鱼饵早已没了。
他把鱼竿放到一边,转过身没好气地指着苏轻弦道:“就你话多, 把我鱼都吓跑了。你吧,怎么赔?”
苏轻弦撇撇嘴:“我瞧那鱼早就跑了, 你这是自己钓不上来讹人呢吧。”
“我讹你?”南宫度哼道,“我现在懒得理你。”
穆锦华拉着段晚宁走过来,笑道:“晚上咱们吃鱼,我替阿弦陪你总行了吧。”
段晚宁道:“叫南宫公子担心了,这鱼还是我来赔吧。花月楼来了个蓟州的厨子,做的鱼据说十分特别,咱们叫上一份尝尝?”
南宫度目光扫过三人,似笑非笑地说着:“真是难得啊,一条鱼而已,而已!”边说边越过三人往前走开,一面抬起手朝后面晃,“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对了什么事,叫两位小姐如此上心。”
“不是上心,是破费。”苏轻弦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