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活泼的猴子
今日的教习是个老学究,讲的是孟子,进门后端起书就念,念完了就一句句地讲,声调平直,语气寡淡,讲的人不明所以,昏昏欲睡。
段晚宁本就不爱读书,看着满页的字就犯困,听了两句便撑着头瞌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晚宁忽然惊醒,刚坐起来就见房间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醒了?”老学究拿着书本戒尺,低头问她。
段晚宁抿了抿唇,低头去翻书。
“啪”,戒尺敲在桌角上,段晚宁抬头,便见老学究一脸怒气地瞪着自己。
“你是哪家的姑娘?不懂得守规矩吗?”
段晚宁没说话,她以前对付西席都是这一招,任打任骂就是不言语,也不知气走了多少老师,最后段柳行实在没辙了,亲自上阵教她。
当然,并不是师父教什么都能顺利教好,段柳行也是被她气得九死一生,后来总算是段晚宁长大了些,知道必须得读书识字,师徒俩这才闯过这道关口。
可老学究的运气就不怎么好了,段晚宁打定了主意不理他,无论他怎么发作,就是木头一样听着。
“你!你这丫头,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你给伸手,老夫今日就要以一儆百!”
段晚宁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道:“先生也说了我是朽木,打了也未必开窍,何必动气。”
蒋兰心瞪大了眼睛,扯了扯她衣角,小声道:“给先生赔个不是。”
段晚宁点了下头,又对老学究道:“今日是我不对,先生莫要动气。继续讲书吧,别耽误了别人的时间。”
老学究一噎:“你!行,你有理,那这堂课你就不要听了,你给我出去外面站着去!”
段晚宁喜出望外,起身道:“多谢先生。”
“唉!”蒋兰心想叫她回来,却被老学究一把戒尺打断。
“谁给她说情,今儿大家都不要学了!”
段晚宁回头冲蒋兰心挤了挤眼睛,对老学究道:“先生说的是,您莫动气,我这就出去。”
她脚步飞快地出门去,丢下一屋子莫名其妙的小姐们,和一个一肚子火气没法出去的老学究。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阮怡正在院子外面和蒋兰心的丫头闲聊,见她出来不由吃惊,“可是有什么事?”
段晚宁耸耸肩:“没什么事,回家。”
阮怡看了看静悄悄的院子,一脸疑惑地追着她问:“怎么现在就回家呢?不是说族学的课要一上午呢?”
段晚宁没事人一样:“我刚睡着了,先生让我先回家。”
阮怡大吃一惊,忍不住抱怨:“怎么又被赶出来了!”
“又?难道四姑娘总被人赶出来吗?”苏轻弦不知什么时候在岔路上出现,身边跟着许怀山。
第 34 章
许怀山上前打量了一下段晚宁, 关切道:“可是惹了先生生气?”
“五叔。”段晚宁屈膝行礼,“是我不太舒服,就和先生请了假, 先生体恤便放了我早归。”
许怀山听了直皱眉:“哪里不舒服?我叫人去寻郎中来。”
段晚宁道:“昨夜贪睡忘了关窗, 着了点凉,后半夜发了汗已经好了, 只身上还有些发紧, 在课堂上瞌睡了一下。”
阮怡暗暗点头,小姐这些年说瞎话的水平也长进了很多,若不是知道小姐念书是什么样子, 连她都要信了呢。
许怀山当然不知道段晚宁念书什么样子, 还以为她是真的带病坚持来上学, 心里不由感动,拉起她的手试了试热度, 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要自己扛着,家里有府医, 族学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告假不来也没什么。”
段晚宁笑笑:“多谢五叔, 我没事。今儿头一日上学,父亲也特别嘱咐了我, 不来总是不好。往后不会了。”
许怀山点点头:“那你早些回家去歇着,马车在外面吗?”
段晚宁道:“今日是同两位姐姐一起坐车过来, 中午她们约了陈府小姐去东市,要用马车,左右离家不远, 我走回去就是了。”
“胡闹。”许怀山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道, “女孩子抛头露面走路回家成何体统,你要记住你现在是许家的小姐,不是山野村姑。”
段晚宁应了一声,道:“那我等两位姐姐下学再回家吧。”
许怀山道:“不必,我叫人给你备轿。”
“许五爷。”苏轻弦叫住他,笑着说,“小侄正好要去一趟长乐坊,左右顺路,若四姑娘不嫌弃,就由小侄送她回去吧。”
许怀山有些意外,又觉得不太合适,犹豫着没说话。
苏轻弦道:“五爷现在去安排轿子总是还要时间,四姑娘本就不舒服,倒不如坐小侄的马车回去,又快又便捷。四姑娘,你说呢?”
段晚宁本心里绝不想和苏轻弦多做接触,可若是拒绝,便又要在这里多留许久。她斟酌了一下,道:“多谢苏公子好意,我还是听五叔安排。”
许怀山看了看苏轻弦,又看看段晚宁,想了想道:“既然苏二公子顺路,那安宁便托付给你,左右也不过一射之地,劳您费心了。”
苏轻弦咧嘴笑道:“这您尽管放心。”说着又转向段晚宁,“四姑娘,请。”
段晚宁给许怀山行礼告辞,听他嘱咐道:“回头我拨一顶轿子几个人每日专门接送你上学,不必再和平姐儿、然姐儿她们挤一辆马车了。”
“五叔不必专门为我如此。”段晚宁道,“叫父亲知道了怕是不妥。”
许怀山眼中闪过鄙夷,道:“不用管他,你只听我安排就是。”
段晚宁福一福身:“多谢五叔。”
许怀山拍了拍她肩膀,道:“去吧,苏二公子是皇亲国戚,你只以礼相待,不会有事的。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有任何事及时叫人去寻我。记得住吗?”
“是,我记下了。”段晚宁道,“五叔放心。”
出了大门,苏轻弦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就是那日在花月楼接月笙姑娘的那辆。
段晚宁踩着凳子上车,不意手肘被人托了一把,转头就见苏轻弦的一张笑脸正望着自己。
“多谢。”
轻飘飘的丢下两个字,段晚宁就钻进了马车,把苏轻弦丢在帘子外面。
苏轻弦站在马车边,怅然地揉了揉手指,这姑娘总给他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爷,你不上车吗?”小戳在旁边好奇地问。
“你这侍卫好奇怪啊。”阮怡走过来瞪着小戳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吗?我家小姐在车上,怎么还叫你主子上车?存的什么心!”
小戳揉了揉脑袋:“这是我家的马车,为什么二爷不能上去?”
阮怡撇撇嘴,自己一跳上了马车,道:“你家二爷不是送我们小姐回家吗?”
“那你怎么上车?”小戳气道,“二爷要送你家小姐,没说送你!”
阮怡叉腰,鄙视道:“我们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小戳上前一步却被苏轻弦拉住:“小戳,咱们骑马。”
阮怡得意地瞪了小戳一眼,转身进了马车:“还是苏二公子明事理,有些侍卫就是不成。”
“诶,你这人!”小戳气的不行,转头对苏轻弦抱怨,“二爷,这么气人你都能忍?”
苏轻弦耸耸肩:“她气得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不好忍的。”
小戳被噎的直瞪眼,明明那丫头是连你也不让上马车,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打抱不平?
马车上段晚宁对阮怡道:“那侍卫傻乎乎的,你戏弄他做什么。”
阮怡转了转眼珠,笑道:“好玩呗。”说着便凑到段晚宁身边,小声道,“小姐,那苏二公子真的好俊啊,他上赶着送你,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段晚宁道:“有什么意思?”
阮怡直翻白眼:“就是,那个意思啊!”
段晚宁一凛:“你觉得他别有图谋?”那人表面轻佻,内里其实深不可测,简家的事,许知恩的事,都和他有关,难不成他是怀疑什么了?
“我可没有!”马车窗上的帘子被掀开,苏轻弦一张俊脸凑了过来,“四姑娘可别想歪了,在下只是单纯一番好意,没有别的意思。”他说着,眼神扫过阮怡,这主仆俩一个杯弓蛇影,一个胡思乱想,真是凑一堆了。
阮怡撅了撅嘴,我家小姐绝世美貌,你就嘴硬吧。
段晚宁皱了皱眉:“苏公子,非礼勿听。”
苏轻弦尴尬了一下,随即放下帘子,策马退开,一会又隔着帘子道:“我现在什么都没听到啊!”
阮怡气不过,隔着帘子吼道:“现在我们什么也没说啊!”
段晚宁揪了她一把:“阮儿,忘了我怎么说的了?对外人要客气。”
苏轻弦面上一紧,哼哼两声骑马往前面去了。小戳憋着笑跟在后面,一脸的幸灾乐祸。
马车刚走出永祥街,段晚宁便叫停车,苏轻弦下马来到车前,问她有什么事。
段晚宁扶着阮怡跳下车,道:“多谢苏公子相送,我还有点事,咱们就此别过吧。”
“这又是为何?”苏轻弦不解,“你要去哪,我送你不就好了。”
“怎好再劳烦苏公子,你不是还有事要去长乐坊。”段晚宁道,“咱们不顺路的。”
苏轻弦道:“四姑娘这话就见外了,既然五叔把你托付给我,这一路必是要送你到许家,看着你进了许府大门我这身上的担子才叫卸下来。若是现在让你一个人离开,将来五叔问起,我又如何应对?”
段晚宁笑笑:“苏公子是要去和五叔告我的状吗?”
苏轻弦抱起胳膊,偏头道:“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四姑娘该不会以为在下是个说话不算的人吧?”
段晚宁眯了眯眼,无奈道:“我要去西市,苏公子可否送我一程?”
苏轻弦笑起来,爽快道:“荣幸之至!”
马车就此转向,一路到了西市,苏轻弦亲自打起帘子扶着段晚宁下了马车,殷勤问道:“四姑娘要买什么吗?”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不劳苏公子费心,你可以走了。另外,你可以去和我五叔说我来了东市,回头我自会向他解释。”
苏轻弦一滞,跟着她道:“正好我也要逛一逛西市。”
段晚宁冷了脸,加快脚步朝前走,苏轻弦则不紧不慢地跟着,任凭她甩了多少眼刀,就是不为所动地跟定了她。
段晚宁这回是真动了气,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阮怡在旁边瞧着,偷偷跟小戳说:“你快叫你家二爷别跟着我们了,小姐生气了。”
小戳睁大了眼,不解道:“你们小姐生气又怎样?”
段晚宁脚步一顿,攸地回身,目光有如实质般射向小戳,淡声道:“我没有生气。”
小戳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看向苏轻弦,喊了声:“二爷?”
苏轻弦笑道:“戳儿没事,四姑娘说她没生气,她不会骗人的,是吧,安宁?”
段晚宁斜了他一眼,淡笑道:“是啊,轻弦,是啊。”
阮怡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扑过来拉开段晚宁,小声道:“小姐你忍一忍,咱这是在外面呢,你可别,那苏二公子可是皇亲国戚,你冷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