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活泼的猴子
南宫度直了直本也没弯的腰,坦然地自报家门:“正是家父。”
苏允璋这才正经地打量了他一番,转头跟身侧一直没说话的苏重明笑道:“你瞧瞧,老二这么大本事,连神医门的少主都请来了。”
“殿下抬举了,草民不过一江湖人罢了。”南宫度诚惶诚恐,刚才没行礼,这会儿却躬身作揖,“二爷抬爱,叫草民来长长见识,是草民高攀了。”
苏重明看了眼南宫度,心里对这人的惺惺作态有些反感,但听说他是苏轻弦的客人,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道:“阿弦一直游历江湖,朋友多也是好事。”
“大哥,南宫可不是我能请动的客人,我今天实在是沾了别人的光。”苏轻弦一面说一面走南宫度跟前,冲许知全拱手道,“南宫初来乍到不懂礼数,许大人莫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许知全一肚子气没处撒,只好赔笑装大度。
苏轻弦替南宫度跟主人家道歉,转头又盯上了段晚宁,笑眯眯来到她跟前,偏着头问她:“你没事吧?”
段晚宁正琢磨苏轻弦的话,沾了别人的光,所以他也认识影北辰吗?如此是不是可以请他帮着打听一下龙影的事呢?
那个影北辰神秘的很,但似乎对自己和春意楼并没什么恶意,若是朝中有他助力,恐怕自己的事能更顺利的解决也不一定。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南宫告诉他自己是被春意楼请来的,那么他嘴里的“别人”就是段晚宁自己?
但是南宫度这几天和影北辰走的那么近,若说苏轻弦没得了一点消息那是不可能的。苏家虽是皇亲,可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不能小觑。苏轻弦和影北辰都是不好应付的家伙,心思藏得摸不着。还有陆白,作为江湖上白道的代表人物,对春意楼展现的完全是敌意,而南宫度虽然目前是友非敌,但神医门的立场却说不好。
段晚宁莫名有点烦躁,自己筹谋的事还一筹莫展,各种岔子倒是频频出现,还不如今天就把许家灭门算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就算仇没报明白,也拉几个垫背的,行走江湖谁手上还没点血了。
“四姑娘?”苏轻弦见她出神,便又叫了一声,“不认识我了?”
思绪被打断,段晚宁眸子一震,转脸看向苏轻弦,心里不禁叹了口气,杀人是简单,可师父在世的时候就交代过,任何事都不许没弄明白就杀人。
那么现在自己算是明白了吗?
“苏公子好。”段晚宁淡淡地回了一句,规规矩矩地见礼。
好像,还差了那么一点……段晚宁呼出一口气,比如当年的白虎军是怎么被诬陷的,皇帝看到的证据是什么,而全歼西南部族的战绩为什么变成了许敖的,和西南部族又有没有关系?这些来龙去脉当年母亲就说不清楚,师父却在查证的时候忽然离世,那他的死又跟这些事有没有关系呢?
还有白家,父亲和白虎军出事之后白家本派了人接母亲回苏州,可见是对这个女儿十分上心的,顶着生意不做也不怕会被牵连。可后来外祖父白胜安忽然身死,白家生意又恢复如前,现在盐运生意还越做越大,这些又有什么玄机?
苏轻弦窥着她神色,笑了笑道:“四姑娘有心事。”
这话不是问句,反而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
段晚宁“嗯”了一声,她确实心事蛮多的。
旁边围了一圈人,莫不对她侧目的,就连太子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要知道苏轻弦是什么身份,虽不是世子,可在上都城绝对是横着走的,国公府一个庶出的姑娘竟然对他这么爱答不理的?
关于态度这个问题,别人怎么想不重要,苏轻弦自己倒没觉出什么,他最近似乎习惯了和这种冷冷淡淡的女孩子相处,反倒是那些见了他就满脸通红,娇羞娇嗔的闺秀们越来越让他不甚自在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呢?他悄悄地想,是因为那位段楼主吧,那人明明风姿绰绰,却偏是个冷硬的性子,只是不知容貌如何,若是能如眼前这位四姑娘一般……
第 50 章
念头一起, 苏轻弦不禁再次把目光聚焦在了段晚宁身上,此时才发现眼前这位四姑娘不止容貌清丽绝俗,更是自带一股出尘仙气, 怎么说呢, 莫名地就让人想起了那位段楼主。
被人这样盯着看让段晚宁有些不爽,她微微蹙眉, 盯了回去问:“怎么?”
目光相撞, 苏轻弦眸子一亮,急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随即自然地移开目光, 转向南宫度, 开始给两人介绍起来:“这是南宫度, 神医门南宫世家的少主,医术高明的很。南宫, 这是国公府许家的四姑娘。”
听了苏轻弦的话,南宫度向前半步, 和段晚宁见礼,在众人前他礼数周全, 但态度透着一股子高傲。饶是如此,说出的话却也令众人侧目。
“四姑娘见约, 度必奉命。”
“原来你们认识啊。”太子苏允璋自打刚才目光就一直若有似无地纠缠在段晚宁身上,这会听见这句, 便颇感兴趣地插话,“许四姑娘原来也有江湖好友。”
听见苏允璋搭话,许安然有些鸡贼地看向跟在姐姐后边一直没怎么言语的蒋兰欢, 果然见到后者脸上精彩的表情,心里一动, 开始盘算起来,全然忘了刚才自己闹腾的尴尬。
“大姐姐,我要去更衣,你陪我去吧。”
许安平心里不乐意得很,刚才被支使去找五叔就扑了个空,现在好容易凑到前排围观看热闹,还正是跟家里人有关系的热闹,她不想走啊!可她一向对许安然言听计从,现在一时也找不到太合适的借口推脱,便只好点头应了。
两人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苏允璋身上时,悄没声地离开了女学的院子。许安然心里盘算的很好,只是不知自己的行动早就被段晚宁尽收眼底。
这边段晚宁还没说话,许怀山便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上前见礼回话。
“回太子殿下的话,家中庶务一直是草民打理,这一回不过是借着宁儿的名头求见南宫公子罢了。”
段晚宁闻言看向南宫度,眼中深意让后者头皮有点发麻,心里还一个劲地琢磨,一个姑娘家眼神这么凌厉,这许府倒是养人。
“五叔。”这边段晚宁不紧不慢地和许怀山见礼,再向太子回话,“早年母亲落难,承蒙南宫门主照拂,母亲虽仙逝已久,但这份恩情安宁一直谨记在心,可以说没有南宫门主也就没有我了。这一回能在上都见到恩人之子,安宁心里也是希望好好款待南宫公子的。”
许怀山神色复杂,唏嘘开口:“当年机缘巧合,得遇神医门门主,也是宁儿的造化。这一回南宫公子到京,我也只能略尽地主之谊,尽力款待,然如此也无法报答当年门主大恩之万一。明日设宴,南宫公子肯赏脸,那是再好不过。”
南宫度连忙拱手:“您说哪里话,医者父母心,家父既遇见了,便绝不可能见死不救,说缘分那是没错,但大恩可不敢当,更何况在下未有尺寸之功,却受邀上宾,实在愧不敢当。”
原本说这事吧,许知恩还没觉得怎样,现在许怀山莫名其妙地插了进来,还像模像样地做主为了当年的事设宴感谢,所以到底谁才是许安宁的亲爹呢?
“原来如此。”苏允璋眼珠转了转,眼神似有若无地在许知恩和许怀山两人之间飘了一下。
苏重明和他站的近,没有注意到,但是他这个表情却正好落在苏轻弦眼里。后者眉心微微一蹙,故作无事地别开头,谁知却正好撞上另一个人的目光。
段晚宁一双大眼睛正定定地望着他,眼里尽是迷茫的光。
这是,怎么了?苏轻弦心里抖了抖,这许小四是要干嘛?
不过两人目光相接只一瞬的功夫,段晚宁便即移开了目光。谁也不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着苏轻弦,可能,她自己也没想过吧。
但是苏轻弦心里却放不下这个事了,原本盯着他看的女孩子不要太多,目光直接的,羞羞答答的,欲言又止的,各式各样的眉目传情这些年可不在少数。可他又何尝放在心上过?比如现在周围这些贵女们,连在他跟前混个脸熟的机会都没有。
但偏偏就是面前这个人,自益州街头初遇他就没放下过,偏偏就是这个人的注视,叫他很难不去琢磨。
只是段晚宁根本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转头去和蒋兰心说起话来,正叫苏轻弦心头似是被火撩一般。
陆白一直冷眼瞧着,现在终于看不下去了,扯了一把苏轻弦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眉眼官司打起来没完可以,可只有一头热的,那就不叫官司了,那叫剃头挑子。
苏轻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甩手道:“你又知道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陆白撇嘴:“就是知道了,怎么着吧?”
“那我就要劝你了。”苏轻弦哼哼两声,“知道太多容易被灭口,低调一点吧。”
“嘿你这人,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陆白翻个白眼,瞟了一眼段晚宁的方向,“我也劝你一句,有些花远观可以,近了可是会扎手的哦。更何况,你高居云端,何必在乡野路边采花呢?”
“乡野路边的花才香嘛。”南宫度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接着话茬说,“我看阿弦的眼光不错的,但就是不知人家的眼光怎么样。”他以为俩人说的是那位段楼主,却不知陆白其实在说许小四。
苏轻弦瞧着苏重明似乎是在往自己这里看,赶紧叫停两人:“都闭嘴,要开玩笑也别在这。”
他说着便往太子和苏重明身边过去:“殿下怎么不去沐山堂,来女学是做什么?”
“嗐,瞧孤这脑子。”苏允璋这才作势拍了拍脑门,笑道,“孤是受命来接镇国公府两位小姐去听策辩的。”
许知全正和许怀山询问关于大儒和学子们的安置以及等会的安排,听了这话便有些疑惑,看向后者:“镇国公府两位小姐还没到?”
许怀山道:“女学本没多设位置,不过刚临时加了几位小姐的位置,琛哥儿得了消息已经去安排了。殿下并兄长都请放心,给两位蒋小姐留了好位置的。”
“那就好了。”苏允璋笑着点头,“孤总算没误事,回去也好像母后交代了。”
都是因为许安然的主意没成事,蒋兰欢回家去找母亲哭诉,镇国公夫人心疼闺女,一着急便直接去求了皇后。
按理说时间这么仓促,便是求到皇后跟前也是晚了。可镇国公夫人和皇后娘娘是当年的手帕交,镇国公在朝中又颇受皇帝待见,因此蒋夫人急急进宫求援才有效果。要是换一家人,恐怕递牌子进宫少说都得半天功夫呢,哪里还能得太子亲来许家族学接人。
也正是因为这关系,蒋家在上都的贵族圈里很有地位,蒋家姐妹也是一直各家贵女巴结讨好的对象,比如许安然。
所以蒋夫人一出面,姐妹俩这旁听的资格就稳了,哪怕许家还不知情,有太子过去撑腰加两个座也是没有问题的。
蒋兰心本不愿意来,可她纵使不乐意,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多谢太子殿下。”
“心儿就不必多礼了,咱们又不是外人。”苏允璋看了看旁边问,“你妹妹呢?”
“欢儿,刚才还在。”蒋兰心抬头看了看四周,疑惑道,“可能是去更衣了吧。”
话音刚落,蒋兰欢便从众人后面快步走近,一径来到苏允璋跟前,先是羞答答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盈盈下拜。
“欢儿见过太子哥哥,多亏太子哥哥帮忙说情,欢儿才能来这旁听策辩,欢儿心里很是感激。”
她这样作态,蒋兰心看在眼里,憋了一肚子气又没法说她,只能悄悄退开,尽量离这个妹妹远一点、再远一点。
苏允璋哈哈一笑:“孤是受母后所托,你要谢回头进宫去谢皇后娘娘就是。不过呢,照拂欢儿本也是孤分内之事,何谈感激。”
蒋兰欢眼中一喜,脸上泛起红晕,含笑道:“太子哥哥专程过来接欢儿,欢儿心里很高兴。”
哪里就是专程接你了?蒋兰心偷偷翻了个白眼,别开头去。
段晚宁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却搞不清原由,便小声问:“怎么了?”
蒋兰心忿忿地瞥了一眼太子和蒋兰欢,轻哼道:“丢人。”
嗯?谁丢人了?段晚宁疑惑更盛,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呆呆地看着她。
阮怡悄悄叹了口气,凑到她身边耳语几句,退开时还睁大了眼睛冲她眨了眨。
段晚宁惊异地看着阮怡,又看向蒋兰欢和蒋兰心,原来竟然是因为蒋兰欢喜欢太子,蒋兰心觉得她丢人。
可是她不明白,虽然蒋兰欢很讨人厌,但是她喜欢太子有什么好丢人的呢?难道是因为她不够矜持?
想到这,段晚宁心里琢磨起来,那么喜欢一个人应该如何呢?
第 51 章
这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点难, 因为从生下来到现在,她也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但是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如果以后遇到了, 要怎么办呢?
段晚宁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忽听见一阵娇笑传来,抬头去看, 竟又是蒋兰欢。她和苏允璋正一面说着话, 一面并肩往女学的院子外面走,一面走还一面拿帕子掩着嘴巴笑个不住。那样子,让段晚宁想起了在西市见过的那些招揽生意的女子。
果然这个样子是挺丢人的, 搞不好太子也会看不起蒋兰欢, 她想。
太子这一来, 原本热闹的中心立刻变成了他,也再没人关心刚才女学院子里的一番闹腾是怎么回事。此时太子要走, 跟着他来的人自然都要走。而许安然和许安平不知从哪又溜了回来,眼看许知全跟着太子离开, 她叫许安平留下,自己则追着父亲去了。
原本聚在院子里的小姐们也都散了大半, 许怀山落在最后,对女学的先生道:“策辩在半时辰后就开始了, 先生在课程上稍微调整一些吧。”
那先生是个老学究,听了这话便应承道:“那么今日便请各家小姐自修, 免得误了时辰,扰了策辩秩序。”
“如此,最好不过。”许怀山和先生说过话, 又冲段晚宁招了招手,等把人叫过来, 便带着她到了廊下,避开人问,“我也没有别的事,只是一直想着,却没机会和你说。”
段晚宁点点头:“五叔您有什么事尽管交代。”
许怀山笑了笑,道:“只是嘱咐你,苏家那位二公子身份金贵,可平日行事做派却不怎么端方,你不要怕他,却也别被他误导才好。”
“五叔是说那个苏轻弦?”段晚宁想了想说,“他脾气倒是不坏。”
“正是平日看起来笑嘻嘻的人,相处时才得多留个心眼。”许怀山语重心长地说,“有些人看起来老实,其实心思歹毒,有些人看起来亲切,其实比谁都注重尊卑身份。”
“您的意思,他是装的?”段晚宁也觉得苏轻弦那人似乎心事很重,只是他选择用一种轻佻浮夸的方式掩盖这些沉重罢了。
“那倒不是,我不过说个道理,并没有专门说谁。”许怀山耐心地解释,“在上都你会遇到很多人,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提醒保护,但只要你不被他们的表象蒙蔽,至少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提防谨慎总比轻信错付要好一些。”
段晚宁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五叔提点,我会记住的。”
见她虚心,许怀山也很欣慰,又嘱咐两句便去了前面,今天整个活动都是他操持,哪里都离不开他,在这里多说两句已是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