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活泼的猴子
两人进府,果然才到二门处便有婆子迎上来:“四姑娘,太太在陶然院等着,请您过去呢。”
段晚宁点点头,对阮怡悄声交代了几句,便一个人跟着那婆子往陶然院去了。
陶然院的前院有一棵硕大的栀子树,此时花开正盛,满树的白话像是雪压枝头,香气在院外就闻到了。
此时小柳氏和许安然正坐树下的茶几前喝茶吃点心,身后常嬷嬷并几个丫鬟婆子在伺候着,而她们对面站着灵芝和云雀,两人都低着头。灵芝时不时抬眼偷瞄那母女俩,云雀则两手攥着衣角,一直没有抬头。
段晚宁进来时,就瞧见这样一副情景,心下冷笑,果然如此。
“见过夫人,叫我来可是有事?”段晚宁行礼之后瞧着茶几对面还有空位,便自顾自地坐下,抬手招呼云雀,“云雀,来给我倒杯茶。”一面状似解释又似抱怨地自言自语,“回来时在心姐姐的马车上她一直叫我吃她家的糕点,都没顾上喝口水,真是渴死我了。”
小柳氏心里打了个突,许家虽然和蒋家都是公府,但地位却没法相提并论,尤其是蒋夫人和皇后的交情,那在上都早就不是秘密了。蒋兰心在蒋家备受宠爱,此时小四拿她出来说,分明就是做挡箭牌的。
云雀见识过段晚宁的另一面,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怕太太,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太担心,这时听见她叫自己,便立刻上前伺候。
许安然却不理会段晚宁说了什么,冷笑着开口:“嚯,四妹妹这是把陶然院当自己家了吗?这么大咧咧的,我娘说了让你坐吗?”
段晚宁故作惊讶:“三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太太是你亲娘,如今却也是我的嫡母,许家难道不是我家么?”
“你也知道太太是你嫡母。”许安然怒道,“可她还没开口,你就自顾自地坐下喝茶,一点礼数没有。你还不知错吗?”
段晚宁挑眉,望着许安然的眼里闪过怜悯:“太太仁厚体谅,我还以为三姐姐知道且也是一样,却原来你竟这般计较,对自家姐妹这般挑剔。唉,我真是错看了三姐姐你啊。”
这是什么路数?许安然一时语塞,转头望向小柳氏委屈地喊:“娘,你看她!”
小柳氏当然段位要高出许多,段晚宁这几句话能堵住许安然,却不能让她有一丝动摇。不过既然高帽子戴上了,她倒也不急,本来今天的目的也不是什么礼数周全不周全。
“四丫头还小,又是乡下来的,然儿你作为长姐应该让着些。”小柳氏一开口,马上把段晚宁打回原形——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
段晚宁也不着恼,小柳氏不好对付她早就知道,但是今天陶然院这一趟重点必不在这点礼数的问题上,她们是憋着把自己给整残了呢。
接过云雀奉上的茶,段晚宁抿了一口,不甚在意地扫视院子一圈,淡淡地道:“太太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许安然刚要说话,就被小柳氏一个眼神压住,悻悻地坐回去。
小柳氏笑了笑,向着段晚宁侧身,语气关切:“宁儿到上都也有月余,一切可还好?”
“还好。”段晚宁眼皮不抬,喝了口茶又放下。
“女学呢,可也习惯?”
“也还好。”
“一应吃穿用度,月例银子等都还合用?”
“嗯。”
三句话下来,小柳氏在压着火气,许安然却真的急了。
“许安宁,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眼里还有没有太太?”
段晚宁掀了掀眼皮:“我眼里有谁,关你什么事。”
小柳氏委屈道:“宁儿,我自问自你到府中之后对你虽不曾嘘寒问暖,但也周到备至。你如今这般,可是对我和然儿有什么嫌隙不成?”
段晚宁摇头:“听不懂。”
小柳氏一噎,眼泪还没涌出来,瞪着眼一时语塞。
云雀想了想,俯身解释:“太太的意思是,她对你还不错,可你是不是对她和三姑娘有意见?”
“哦,为什么?”
“因为你态度不怎么样,让她生气了。”
段晚宁看着小柳氏摊手道:“我乡下来的,没办法。”
“你!”小柳氏险些气了个倒仰,这主仆俩一唱一和真是拿自己不当回事啊!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演下去了。
“来人,四姑娘目无尊长,给我掌嘴!”
话音刚落,从院子里冲出来几个婆子,各个膀大腰圆,一脸狰狞地朝段晚宁扑过来。
段晚宁冷笑一声:“真是找si。”
谁知阮怡忽然冲进院子,大喊一声:“住手!”接着张开双臂挡住那几个婆子,对段晚宁央求,“小姐,算了吧!”
院子里除了云雀,其他人都有点发啥,这是什么情况?这四姑娘的丫头是不是脑子不正常了,这种时候不应该忠心护主的吗?
段晚宁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阮儿,让开。”
阮怡急的满头是汗,更坚定地拦在她前面:“小姐,求你了,冷静一点。”
云雀也凑过来小声劝她:“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
见段晚宁不为所动,阮怡真是急的不行,又不敢说得太甚,只央告着:“小姐啊,太太就是在气头上,叫她赔个不是就算了吧。”
第 68 章
陶然院里本乱成一团的, 却因为阮怡一句话,大家都怔住。
可段晚宁却只觉得阮怡不该拦着自己,难得耐心地说:“你别拦我, 如今业障现前, 我要消业。”
“小姐,你是不是搞反了?”阮怡莫名其妙, 不是她向着小柳氏, 可到底谁是谁的业障啊?
小柳氏这回是真的气着了,她是没想到这个许安宁能这样。
“混账东西!我给你脸了是不是?”小柳氏拍打着茶几,怒意深重地起身, 拨开几个婆子来到段晚宁面前, “你个小杂种, 真以为我拿你没辙?”
段晚宁面色平静地望着她,一般她想动手的时候就懒得开口了。
可小柳氏却以为她怕了, 得意之色一闪而过,说出的话却愈发难以入耳:“这些年老五把你养在外地, 谁不知道他是当年得不到老的,现在就要这个小的, 他那些龌龊心思谁不清楚?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清白闺女,灵芝把什么都说了!你以为仗着老五撑腰就可以横着走了?我告诉你, 这许府里还是我当家!让你这种不要脸的玩意腌臜了我们公府,我绝不答应!”
“啪!”
段晚宁一巴掌下去, 小柳氏“嗷”地一声惨叫,横着就被扇倒在地。
“娘!”许安然扑了过去,想要搀扶小柳氏, 可奈何后者被打的脑袋发懵,一下子都没能站起来。
“许安宁!”许安然尖利的高喊起来, “你竟敢对太太下毒手!来人啊,快来把她抓起来啊!”
那几个婆子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立刻重整精神,上前就要去抓段晚宁。
然而段晚宁哪里是她们能抓得住的,都没瞧清楚怎么回事,人就不见了。
小柳氏被许安然和常嬷嬷扶着坐回椅子里,虽然挨了一巴掌,可脸上却丝毫没有红肿的痕迹,除了她自己觉得脑袋嗡嗡地疼,旁人根本看不出她挨打和不挨打有什么区别。
“娘,你没事吧?”许安然急的要哭。
常嬷嬷却拧紧了眉头,忧心地看着小柳氏的脸。
“没什么。”小柳氏活动了一下下颌,鼓了鼓腮帮子,又揉揉挨打的面颊,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可刚才怎么就一下□□趴地上了呢?
几个婆子还没抓到段晚宁,小柳氏气得直拍椅子:“叫人了,再给我叫人来!今天必得把这妖孽拿下!”
“二嫂要拿下哪个妖孽啊?”
许怀山戏谑的声音在传来,众人回头去看,果然见他和王氏正一人一边搀扶着老太太站在院门外,身后跟着一众下人。
“老太太!”小柳氏一下变了脸,挣扎着起身哭喊着冲了过去,一下扑倒在老太太跟前,抱着她哭个不住。
院子里抓人的婆子也都消停了,阮怡趁机把段晚宁拉到一边,悄悄地和她说事情都办妥了,真没必要跟这些人置气。
段晚宁未置可否,从刚才小柳氏气急败坏的言语里可以推测,她应该是想从许怀山下手除掉“许安宁”。
只是许怀山资助许安宁是许多年的事了,自己来上都也已经一个多月,为何小柳氏现在才动手?也许是今天早上段自己完全无视了她让她下定决心了,段晚宁想不出别的理由,不过无论如何,自己之前的安排都是必要的了。
“人都到了?”段晚宁轻声问。
阮怡点点头:“五爷也都知道了,小姐放心吧。”
“灵芝和云雀是怎么回事?”
阮怡听了,瞄了一眼二女,摇摇头:“云雀可以放心,但灵芝应该会对咱们不利。”
“她不会说什么的。”
段晚宁淡淡说了一句,却也不多做解释,只迎着老太太一行人上前行礼问安。
老太太对她这个二房庶女的心态一直都比较复杂,当年的事她清楚,小柳氏容不下许安宁的生母韩氏,抓到一点小把柄就把人赶出府去,但韩氏出府的时候怀有身孕她却是不知道的。
所以后来许怀山偷偷接济许安宁,其实也是得了她的默许,毕竟是许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她亲爹可以不管,自己却不能置之不理。
但是其他人却只以为是许怀山自己的主张,包括许知全,也因此更深信是当年韩氏行事不检点,自己的处置没错。
“大伯母、五叔。”
给老太太行礼后,段晚宁向王氏和许怀山又分别问安。
许怀山把段晚宁拉到一边仔细打量:“没吃亏吧?”
段晚宁笑笑:“劳五叔挂心了,我没事。”
“我收到消息就带着老太太赶过来了,你没事就好。”许怀山松了口气,“我把早上的事也跟老太太说了,你放心,她会主持公道的。”
对于老太太是不是能主持公道,段晚宁并不关心,但只要老太太能来,事情就好办了。
“老五和宁儿就是亲,一见面就嘀咕上了,咱们都比不得呢。”小柳氏语气不善,“四丫头连我这个嫡母都不放在眼里,刚才还跟我动手呢,老太太,你今天可得给我主持公道啊!”
老太太愣了一下,转头去看段晚宁,又看看小柳氏,眼中是明显的不相信。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在王氏的搀扶下,在树下的茶几前坐下,“老二家的,你说四丫头打你,她怎么打的你,打哪了?”
“脸啊,老太太,她打我的脸!”小柳氏急急道,“就刚才,院子里的人都瞧见了,您不信让她自己说。”
老太太目光转向段晚宁,后者淡淡点头:“刚才太太提起今日族学策辩旁听名额的事,因为我没把位置让给蒋家二小姐还生我的气。我便和太太说那蒋家夫人与皇后娘娘关系亲近,皇后娘娘发话下来,别说五叔,便是父亲也得上赶着给她安排位置,本不需我们姑娘间让来让去的。若是太太觉得我这样说是打了她的脸,那我给太太赔个不是吧。刚太太还说,我是乡下来的,总不该和我这么计较。”
打脸也能这么解释的啊!阮怡一脸钦佩地看向段晚宁,小姐平时总是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最好,可每次遇到事话茬子却比谁都厉害。
“原来是这么回事。”王氏攥着手绢抿嘴笑笑,“我就说嘛,一家人哪来的什么仇,怎么可能动手呢。老太太白担心了吧?”
对着老太太,小柳氏可以毕恭毕敬,但是对王氏她可没有半点情面。
“呸!”小柳氏啐了一口,“大嫂你也不要太偏心了,按怎么说我们然儿也该跟你更亲,你向着一个外人是做什么?”
“二嫂,宁儿哪里就是外人了?”许怀山不乐意了,“她好歹叫你一声嫡母,是二哥的亲生女儿,大嫂说句公道话而已,你若有别的想法直说就是,何必这般无礼。”
小柳氏冷笑一声:“嚯!五爷如今是今非昔比了,也敢跟嫂嫂叫板了啊!”
许怀山脸上闪过怒意:“二嫂这话我听不明白,什么叫今非昔比,什么是叫板?今日若不是因为你,老太太何必亲自过来陶然院。”
小柳氏毫不相让:“是谁撺掇老太太,自己心里清楚。因为我?我看是因为见不得人的理由吧!”
“够了!”老太太低喝一声,“我是老了,可还没死呢!一个两个说话都不知尊重,这里是许家,是公府!都给我好好说话!”
几人不敢再吵,只低了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