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活泼的猴子
那位姑娘歪在地上,有些懵懂地抬起头,目光在霍清朗身上停了一瞬,又瞧见更远处树下的苏轻弦,忽然就红了眼眶,抬起袖子掩面抽泣起来。
就她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眼前几个人欺负了呢。
只是这人的容貌似乎在哪见过,段晚宁仔细回忆了一番才想起,这不就是在玲珑乐坊见过的那位刘盈盈么。
只是听说前一阵她娘病重,已经挺久没有上女学了,最近也只是怀稷下会时见过一次而已。可这才多长时间,堂堂侍郎家娇宠的姑娘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果然,还未等蒋兰心再开口,刚才追小猫的几个人便转回来,为首的蒋兰欢揪着小猫后脖领,一脸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家二姐这边。她身边站着汪爱莲、许安然等人,也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种情形一向是最烦的,段晚宁脸色淡淡,转头看向湖面,她真是宁可琢磨挽梅庄和龙影,也不愿意分神去看眼前的事情。
只是眼看着夫人们也都听到动静往这边来查看,蒋兰心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于是眼看着刘盈盈还是一副烂泥不堪的样子,她正色肃声道:“刘家跟着伺候的人呢?自家主子都摔倒了也不扶一下的么?萱儿去把刘小姐扶起来先,咱们家今儿谁负责园子里待客的?”
萱儿上前把刘盈盈扶着站起来,又回道:“今儿是黄妈妈在园子里的。”
“哦?”蒋兰心眸光一转,“黄妈妈人呢?”
一个仆妇从人群一侧穿出来,到了蒋兰心跟前垂首道:“二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蒋兰心“嗯”了一声道:“黄妈妈,找人去水榭里收拾一间屋子,请刘小姐先去休息,留两个人服侍,再找人去寻她家下人来。记住了吗?”
那黄妈妈连忙答应着去了,这边蒋兰心又问刘盈盈有没有伤到哪,可对方只是流泪,并不言语。
段晚宁实在忍不住,转身想走,却被阮怡拦住。
“小姐你上哪去啊?”阮怡小声说,“人都在这里,咱们走了不合适吧。”
段晚宁叹气:“啰嗦。”
阮怡只好劝她:“小姐再忍忍,一会就完事儿了。”
蒋兰心几句话就把一件突发的小意外安排妥当,看在那些小姐们眼中可能不算什么,但放到夫人们这可就是眼前一亮了。
尤其是盛烈郡王妃看蒋兰心的眼神都变了,如果说之前只是觉得和蒋家的亲事是门当户对可以促成,现在则完全确认蒋兰心可以做盛烈郡王府的世子妃了。
只不过她心里同时想到的还有另一件事,苏轻弦年纪也不小了,蒋兰心这样好却要配给苏重明,那自己的儿子又会娶谁呢?
想着,郡王妃的目光便落在了苏轻弦身上。
而恰好此时,苏轻弦也正盯着身边不远处开始烦躁起来的某人,那目光里透出的东西叫郡王妃心中一动。
“那边那个,是哪家的姑娘?”郡王妃好奇地问蒋夫人,“就是湖边,心儿身后的那个。”
蒋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一笑道:“哦,定国公府的四姑娘,似乎和心儿挺要好的。”
第 128 章
这次宴会蒋夫人安排的十分周到, 饭食也很丰盛,刘盈盈的意外摔倒并没影响大家心情,反而蒋兰心面对突发情况大气十足的安排赚足了关注, 上都贵族圈里的夫人都对这位蒋府二小姐刮目相看起来。
吃饭时有蒋府的嬷嬷陪着刘盈盈回来席上, 她是和家里姨娘一起来的,全程那位姨娘只在座位上招呼她过去, 都不曾起身。
阮怡远远瞧着, 忍不住低声对段晚宁吐槽:“那刘侍郎府也忒地好家风,怎么一个姨娘如此托大,自家嫡小姐出了这么大丑, 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听了这话, 段晚宁难得掀开眼皮扫了一眼对面:“人家修养可以的, 要是你早就乐开花了,恐怕还不如她。”
真是什么道理?阮怡挠挠头, 我就这么沉不住气?不对,小姐的意思难道是, 刘盈盈出丑那位姨娘还乐见其成?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也有点道理,宅门里也就嫡庶之争这么点事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蒋夫人又命人上了点心,说是府中最近特地延请到江南名厨, 做点心尤其是璎珞糕、云片糕最是拿手。
段晚宁听了不禁眼睛一亮,她从小最爱吃杭州的璎珞糕, 上都的虽说也不错,但终究少了些风味,想不到今日在这里能尝到, 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眼瞅着璎珞糕摆在面前,段晚宁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 可谁知还没碰到糕点就被旁边的许安然叫住。
“四妹妹。”许安然凑过来道,“我这里是云片糕,和你换吧。”她说着就伸手要去拉段晚宁面前的盘子,“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段晚宁赶忙挡住她的手:“不换。”
可许安然哪里是轻易放弃的人,手从上面伸过来直接抓住璎珞糕的盘子边:“你怎么还护上食了?快些让开,回头叫人笑话,说咱们定国公府里的姑娘没见过世面。”
段晚宁手腕向上一抬,弹开她的手,自顾自挖了一口璎珞糕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口中,好吃得她眯起了眼睛,就是记忆里的味道。
“宁儿少吃一点璎珞糕,马上就吃饭了。”
记忆里,小时候每次她吃璎珞糕,段柳行都会突然出现,要么叮嘱她点心吃太多不好,要么就是直接拿走不让她吃了,搞的她每次吃点心都像做贼一样。
可也许正是这样,才让本来普通的璎珞糕成了她心里无法替代的美食。只是,那样关心自己的一个人,如今却再没有了。
“啪!”
杯盘碎裂的声音打断了段晚宁的思绪,她睁开眼看着自己和许安然之间的碎了一地的盘子,还有那块云片糕,陷入了沉默。
“四妹妹,你做什么?”许安然委屈的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就算是不喜欢吃,也不至于这样吧。”
此时段晚宁才瞧见她裙摆上也被溅了茶水,原本淡粉色的百褶裙,现在多了一小片茶色。原是自己桌上的茶杯也被打落在地,茶水都洒在了许安然身上。
这可奇了,许安然难不成是疯了,泼自己一身茶水?
小柳氏原本在旁边和人聊天,听到动静转过来瞧见这边出了状况,二话不说起身冲到段晚宁跟前,怒叱:“在家不消停也就算了,出门来在别人家还闹什么?还嫌自己不够给公府丢人?”说话间作势就要抬手,可对上段晚宁沉静的目光,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手也放了下去,“别以为人人都纵着你。”小柳氏压着声音恶狠狠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然而段晚宁垂眸不语,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又挖了勺璎珞糕放进嘴里,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此刻她心里想的是,这点心真是不错,回头定要打听下这个厨子,看能不能把人挖到春意楼的酒庄去专做糕点。
她这幅模样落在小柳氏眼里俨然就是挑衅了,可也许是想到之前吃的暗亏,也许真的是顾全大局,小柳氏并没说什么,只是凶恶地剜了段晚宁一眼。还是那句话,若眼神真如刀锋,现在段晚宁早就被她扎穿了。
蒋家的下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见这边打破了杯盘,早有人过来打扫收拾,又上了新的糕点。
蒋夫人也过来询问情况,若是有贵女在席间受伤,她这个主人家总是要担些责任的,所以主家最不希望有意外情况发生。包括下午时刘盈盈摔倒,蒋夫人也是后怕了好一阵。
一则她摔的地方靠近湖边,若是落水了扫兴不说,人命攸关那可是大麻烦。二则霍清朗当时就在跟前,幸亏他没凑上前,否则这男女授受不亲,又是大庭广众之下,想想都觉得难受。
不过后来蒋兰心偷偷和蒋夫人说了当时的情况,是段晚宁提醒自己去把霍清朗拉回来的,也全靠她反应快,否则刘盈盈就是扑倒在霍清朗怀里了。
这让蒋夫人对段晚宁十分刮目相看,虽然不能明说,但其实心里早已把她和旁人区别对待了。
此时见打翻杯盘的正是段晚宁这里,蒋夫人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
“没什么事,您不用担心。”小柳氏和蒋夫人客气了几句,想着把事情压下去再说。她虽然恨段晚宁,但也不至于失智到要在蒋家闹腾。
可惜的是许安然却着实气得不轻,本想把点心茶水俱都泼在段晚宁身上,可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眨眼的功夫都不到,茶水竟都打翻到自己裙子上,这可是她这月新做的衣裙啊!
“娘!”许安然双手撑着桌子猛地站起,指着段晚宁愤愤道,“四妹妹抢走我点心不说,还把茶水泼在我裙子上,你瞧!”
裙摆上的茶渍已经淡了许多,但仍旧明显。众人目光落在段晚宁身上,似乎在等她解释点什么。
可她却依旧没说话,蒋兰心忍不住一面使眼色,一面道:“宁儿,你没事吧?”
段晚宁终于咽下口中的点心,微微叹了口气——这么好吃的璎珞糕要浪费了,起身对蒋夫人行礼,又道:“心姐姐,我没事。方才我也没瞧见是怎么一回事,三姐姐的茶水就洒了。”
“什么叫你没瞧见?”许安然怒气上涌,“分明是你抢我璎珞糕,我不愿意,就把茶水泼过来。怎么现在不敢承认?”
段晚宁看了眼桌上的点心,想了想道,“承认了你就不闹了?”
“是啊!”许安然随口答,随即又改口,“什么叫我闹?明明是你做错了!”
段晚宁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喊起来声音真难听。”
“噗嗤”人群里忽然迸出一声嗤笑,随即又有几个人低头掩面,似乎都在笑。
许安然哪料到她会这样说,众人的反应也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自己的声音真的难听吗?她呆立在原地,想要辩驳可又不敢出声,一时间脸色涨红,又尴尬又窘迫。
小柳氏见女儿吃瘪,再也顾不上别的,上前一步扬手要打。
这点手段段晚宁自然不放在眼里,只等着她动手呢。可等了一会却没见她手臂挥下来,再一瞧,原是蒋夫人出手拦下了。
“许夫人,有话好好说。”蒋夫人抻了抻衣袖,声音凉凉,“原是小事一桩,谁对谁错有什么关系?便是庶女有错也无需亲自动手,没的失了身份。”说着又对身边贴身的嬷嬷吩咐道,“家里还有今年杭州锦绣庄的苏绣缎子,拿上几匹等会叫许夫人带家去,给三姑娘做身新衣裙罢。”
杭州锦绣庄以苏绣闻名,因绣娘难得,每年只按上一年预定出货,绝不多加。也正因此,其售价之高,难以想象。而因为绣品每年都有时兴的新样,往往购买苏绣的人家不会存很多往年的布料。
所以蒋夫人随便拿当年新的苏绣送人,蒋府绝对可以称得上富贵锦绣人家了,甚至说一句豪奢都不为过。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听了,无不惊讶,也都瞬间羡慕起许安然来。
同为国公府的夫人,小柳氏可就没这种气度了,别说气度,许府甚至都拿不出一匹今年的苏绣来。
所以小柳氏是十分震惊的,可偏偏听见几匹苏绣就张不开嘴了,心里有气撒不出,她张了张嘴,四下里扫了一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最后还是汪丞相的夫人打破沉默,笑道:“那苏绣咱们都不敢年年定,今儿蒋夫人一送就是几匹,这回许三姑娘可是因祸得福了。”
许安然对这话非常不以为然,但那苏绣确实非常诱人,她瞅了瞅小柳氏,果然正朝自己使眼色呢。
许安然忍住一口气,来到蒋夫人跟前行礼道谢:“然儿谢过夫人,方才然儿急躁扫了大家的兴致,都是然儿的不是了。只因父亲常教导我们,一针一线当思来之不易,是以方才失了分寸,叫夫人们见笑了。”
这话倒是说的漂亮,蒋兰心听了,转头去看段晚宁。
同时移去目光的还有小柳氏,她却是觉得许安然处变不惊,压了段晚宁一头,正自得意。
可谁知段晚宁本人依旧不动如山,仿佛没听见一般,盯着桌上那盘璎珞糕正出神呢。
蒋兰心不禁失笑,自己在担忧什么呢?明明就是那么沉着冷静的一个人,难道还会被人一两句话就刺激了不成。
小柳氏也是有些失望,不过旋即又高昂起来,自己这些年总算没有白培养然儿,到底是落落大方地扳回一城。
蒋夫人自然无可无不可,客套了两句便带着蒋兰心回了自己的座位。一面走却问:“怎么不见欢儿?她平日最喜欢看这些热闹了。”
蒋兰心也有些奇怪,吃饭吃到一半蒋兰欢就不见了,再一看,刘盈盈也不在席上。心里打了个突,转头对萱儿吩咐两句,便若无其事地跟着蒋夫人回了座位。
这段小插曲算是无功无过地翻篇了,璎珞糕还没凉透,段晚宁舒舒服服地吃了个饱,又有蒋府下人来上茶。
这时阮怡才悄悄回到席间,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原是吃到一半,她也离开了。
段晚宁放下茶盏,目光微微一沉,低声问:“确实吗?”
阮怡脸色也不太好,点了一下头说:“是。”
段晚宁难得地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才轻声对阮怡吩咐:“你去外席看看那位苏二公子在做什么。”
第 129 章
苏二公子此时正在喝酒, 一边喝酒一边听着霍清朗讲对盐务的见解,一边听一边走神琢磨晚上在挽梅庄能不能见着那个人,一面走神一面还要应付席上其他人等, 时不时还要敬个酒说两句场面话。
阮怡得了吩咐, 又悄没声地来到外席,她远远地站住瞧了会, 和苏轻弦那一桌, 主位做的是镇国公,在他旁边便是霍清朗。
可这一桌人全是外男,自己要怎么把苏轻弦叫出来呢?
“那边那个小丫头, 瞅啥呢?”
阮怡吓了一跳, 猛地转身, 原来是小戳半掩在一棵老树后面。
见四下无人,阮怡走到他跟前, 叉腰道:“我瞅啥关你什么事?倒是你,不跟着自己主子身边伺候, 到这里憋着什么坏水呢?”
小戳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阮怡:“你凶什么?是我家二爷好心,叫我来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一个小丫头在这边东张西望,很容易招来麻烦的知道吗?”
阮怡嗤笑一声, 抱起胳膊望着他说:“果然,这不就招来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