狞宠记 第20章

作者:穷酸秀女 标签: 布衣生活 古代言情

  她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席话,使秋云震在当场,舌头也打了结:“姑、姑娘......”

第36章

  “姑娘为何这般说?还有, 姑娘说的是哪回?”秋云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吴公子轻薄姑娘,姑娘才将他怨上了?可哪回都是有她在场的啊。

  “便是吴家婶子说他要参考秋闱那回,我知他是人中龙凤, 不考便罢, 考了就一定高中,故而我才决定断了这情。呵呵, 本想待他考完再妥善处置这事, 谁知老爷先知晓了......”

  秋云心内抱着犹疑, 虽听吴家太太说过吴公子书读得好, 可这科举一事, 及第落地哪是谁能说得准的, 姑娘非一口咬定吴公子定能做大官,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想了想, 她仍是懵懂, 忍不住问道:“奴婢不明白,假若老爷不拦着,吴公子将来好了,姑娘不也跟着沾光做官太太了?怎么听姑娘说的, 这吴公子若高中了,反倒还成了坏事了?世间男儿哪个不图着封妻荫子乐享富贵呢?”

  绿莺望向窗外一株合抱在一起的连理树,问着秋云:“你总说这合欢茶树既不大又不高,为何不能挪到花盆, 养在屋子里,既可时常赏玩, 也免了它冬日受冻, 对罢?今儿我便告诉你, 不能!我且问你,你为何喜爱这合欢茶树?世人又为何喜爱它?”

  当然是因这连理树寓意鹣鲽情深百年好合,世人皆是爱它的可人模样和好兆头啊。秋云想都未想,张口就来:“一株分两枝,亲亲热热抱成团,互结连理,仿若夫妻啊。”

  “这分成雌雄两个枝干的树,在穷土困壤里,雄枝会照料细弱的雌枝,它们会相扶相依茁壮生长。可要挪到温暖的屋间、肥润的土壤,便会激起雄枝的悍气,它会不顾一切地抢夺吸嗜,雌枝最终会慢慢枯萎。”

  秋云隐约能明白绿莺话里的暗意,男子出人头地了就会给女子委屈受,可人是人,树是树啊,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再是委屈,难道妻子还能被丈夫逼得委屈死?秋云还是不解,想起家里的穷困日子,她唏嘘道:“再怎么不好过也比穷日子好过啊,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顿了顿,想起吴公子,她还是不服:“再说,奴婢瞧着吴公子不是个薄情人!”

  绿莺不以为然:“哀的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心却紧紧绑在一处。人心易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遇见得多了,诱惑多了,世间又有几人能守住本心?你可听过司马相如与卓文君?”

  秋云眼睛一亮,猛点头:“司马相如谁人不知,那可是传了几朝美名的大情圣啊!”

  绿莺摇头:“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相识在辞官时。最最微末间,日子虽苦,却恩爱。可你只知前言,却不知后尾,那《卓文君小传》之后还有个《卓文君后传》。世人对此闭目不见,将那司马相如赞颂的多么从一而终,估么也是想在心头存下美好的希冀罢。”

  “姑娘,那后传讲了甚么?”

  绿莺目中凄婉,静默半晌才娓娓道来:“司马相如被朝廷复用,在京城里每日饮酒赋词,有佳人相伴。后瞧上一茂陵女子,想纳她为妾,便写了封家书告知卓文君。卓文君收到这封家书之后,黯然神伤,最终提起笔,给丈夫写了封回信,一首《白头吟》:皑如山上雪......何用钱刀为!”

  秋云听得云里雾里,搓了搓手,挠头问道:“姑娘,奴婢不懂诗词啊,这是何意思?司马相如纳妾卓文君是赞成还是不赞成啊?”

  “卓文君盼着一世一双人,自是不赞成,此诗乃合离之意。”

  “啊?”秋云不敢置信,“纳个妾便要闹合离?”这卓文君真是个妒妇啊。零

  绿莺莞尔:“不过我估么她这有些吓唬的意思,妻重于妾,她认为丈夫定能为了她消了纳妾的念头。”顿了顿,她唏嘘摇头,“可惜啊,她想错了。司马相如收到家信后,只回了十三个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你可能猜出来这是何意?”

  秋云想了一想,瞠着目,将头摇得如博浪鼓,绿莺这才接着道:“从一到万皆有,偏偏没有亿,无亿便是无意。司马相如的意思是他对卓文君已无情意,合离便合离罢。卓文君收到这封信之后,失声痛哭。她静下心来,回想以往两人的恩爱日子,彷佛历历在目。曾经的欢喜,曾经的忧愁,斩不断,理还乱,于是又在灯下执笔,再次回信,一首《怨郎诗》:一别之后......你为女来我做男。”

  说道这里,她止了话头,直到秋云急得直催,她才叹了口气,悲悯道:“司马相如给她写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她便也回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这十三个字是甚么?那是一个痴心女子多年来的百般期盼,千般思念,以至柔肠寸断,再也无心弹琴作诗。只能站在家乡村口,朝着丈夫归来的方向,日夜等待,望穿秋水!这还不够,她还写了个‘万千百十九百七六五四三二一’,诉说每一年的艰辛与苦楚,只盼下辈子让他做个女子她来做男子,好让他体会一番!”

  绿莺垂下眼帘,低声道:“司马相如看了之后,亦是百感交集,不禁惊叹妻子才华横溢,遥想昔日夫妻恩爱,即便在贫穷的日子,仍然是不离不弃。终于,这封信唤醒了他的良心,他毅然决定,不再纳妾,此生拥有卓文君,才是一辈子最大的福气,于是回归故里,夫唱妇随。”

  秋云早湿了面庞,忍不住拭泪道:“这司马相如端的是痴情啊,文君娘子亦是重情重义,好啊,可算圆满了。”

  听姑娘说了这么多她总算明白了,姑娘是不想走卓文君的老路啊!可是......她瞄了绿莺一眼,小声嗫嚅:“姑娘既然惧怕吴公子飞黄腾达后成了那负心汉,可老爷不是比吴公子更位高权重嘛......”

  闻言,绿莺抿抿唇,笑了笑未说话。爱使人患得患失。不爱,则不伤。

  翌日,因之前冯元提起朱粉芳,绿莺便想着去探看一番。

  朱粉芳铺子不大,也就跟她如今的寝房一般大小,四四方方颇为规矩。俗话说伺候甚么样的客人赚甚么样的银子,因坐落在繁华的西门大街上,进出的皆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丫鬟仆妇,可不是那胭脂巷里的烟花女,故脂粉价儿高品相好,生意自来红火。

  从前以买主的身份逛脂粉铺子,今儿竟变作主家,滋味儿甚是不同。

  以往是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须得掂量银子,瞧上贵的不舍得买,舍得买的却又未必能看得上。如今不同了,她若乐意,架子上摆的、柜子里藏的、库房里存的,统统都能抬回家去。

  绿莺暗指了指铺子里来采买的姑娘丫头,问身旁之人:“于掌柜,每日都这些人么?今儿算客少还是客多呢?”

  于掌柜一躬身,态度恭敬:“回姑娘话,今儿比昨儿客人多了些。”

  “今儿天儿这么好,怎么生意倒比昨儿差了呢?”

  瞧东家面露不解,于掌柜连忙解释道:“其实不能因客人多或少来定夺生意好坏,有时来一个富贵的,花几十两银子。有时十个客人亦采买不了二两银子,主要还要看账本子上的流水账。”

  他笑得满脸褶子,一张脸如大菊花般,心内却忍不住抽搐:主家老爷你将铺子给了个不懂买卖经的天真丫头,你讨好了外室,我这把老骨头将来有得累喽......

  “咦?”绿莺指了指铺里唯一一个伙计,那伙计年纪不大,十五六的小子,正亦步亦趋跟着对儿主仆,不时说两句这罐面脂乃玉屑的、那盒口脂多蜂蜡云云。

  “咱家怎么也让人跟着客人呢?”她一直最讨厌这事了。虽说人人都乐意被人小意殷勤伺候着,况且这些伙计最擅长看人下菜碟,瞧见富贵得便更殷勤些。她起先亦觉得颇有面子、心内受用。可后来便腻烦了,买个甚么身旁都有人跟着,不时还呱噪两句,殷勤也不是这般个殷勤法儿。

  她拧眉问道:“人家若想自顾自地瞧瞧,旁人跟着啰里吧嗦,这岂不惹人烦?”

  于掌柜一噎,只觉被她这句话给顶得,差点没倒翻三个大跟头。

  他压低声尴尬道:“姑娘不知,这亦是不得以而为之。有那丫头婆子来逛,揣了脂粉却又记不得给钱,咱们若不跟着,少了一瓶两盒的哪里能晓得,故才......”

  怎么会记不住给钱呢?绿莺不明所以。

  于掌柜嘴角一抽,忍了忍眼一闭咬牙道:“就是偷!有那手脚不干净的,趁咱们没瞧见便往袖里藏、往怀里掖!”

  绿莺这才恍然大悟,脸色便有些难看,原来从前去采买时,人家跟着她,哪是因她富贵才殷勤,根本是——防贼呢!

  作者有话说:

  虽然挺让我别扭哒,但为了避免灌水嫌疑,文中两首诗我贴在这里啦,小仙女们阅读到中间这两首诗的时候,可以回来看一下,我觉得卓文君写得挺好哒。不晓得你们知不知道相如和文君后来的故事,反正我原来是不知道的,一直以为他们是古代唯一一对最美好爱情的见证,后来才知道之后那一段,挺难过哒,原来古代并没有那么好的男人,相如不过如此!

  《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取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杆何袅袅,鱼尾何徒徒!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怨郎诗》:

  一别之后,

  二地相思。

  虽说是三四月,

  谁又知五六年。

  七弦琴无心弹,

  八行书无可传,

  九连环从中折断,

  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系想,

  千思念,

  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道不完,

  百无聊赖十凭栏。

  九月重阳看孤雁,

  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

  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

  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

  五月榴花如火,偏遇冷雨浇花端。

  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

  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

  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

  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第37章

  冯元今儿休沐, 一早便与冯佟氏过了侧门,往侯府上房行去。

  离着老远,一人正从月亮门缓缓踱出,冯佟氏眼尖, 一下瞧出那人便是大老爷冯开。

  待离得近了, 她讨好着寒暄道:“大伯今儿得闲?”

  这冯府大老爷将来是要承爵的,她哪能轻瞧了, 平日自是热乎应酬, 连带着侯府大太太, 她也是小意巴结着。

  可惜此时一番热脸却贴了冷屁股, 冯开脸一僵。他最厌恶旁人说他“得闲了?”“空着呢?”“未出府啊?”这是嘲讽他没个官职, 跟闲蛋似的每日专在府里瞎晃悠?

  “大哥。”冯元朝他点点头。

  “嗯, 二弟弟媳来给侯爷老夫人请安啦?去罢,老夫人方才还念叨你呢。”冯开笑笑, 拍拍他肩头亲切道。

  错身而过后, 瞧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冯开神色复杂,说不嫉妒冯元是假话。这个幺弟自小受宠,有心机有学识, 如今已是四品官员,前途大好。自个儿已然是知天命的年纪,却还是白身,侯爷身子骨康健, 这爵位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落到他头上。

  人人皆不知满足,所谓欲壑难平。此时冯元心内也不平静, 大哥冯开性庸无才, 不得侯爷心, 若不是占着嫡长位,侯府爵位哪能轮到他。没想到这处处不及他的大哥,子嗣却颇丰,嫡子庶子跟糖葫芦似的一大串儿,他自个儿却只得了一个不争气的冯安。每回见了大哥,他都觉甚是堵心。

  上房已至,摇摇头,将这起子烦心事抛到脑后,他笑着进了屋。

  夫妻二人请安后,冯元望了一圈,问道:“侯爷人呢?”

  老夫人笑成菊花脸,拍拍罗汉床:“侯爷去西郊钓鱼了。我儿坐这里,好好歇歇,近来公务忙碌?”接着轻声责备道:“甚么年纪了,可不是当年那个撒丫子跑的淘气包了,衙里莫要事事亲力亲为,大事你自个儿定夺,小事便让底下人做嘛。可要顾着身子啊,近来可有吃好睡好?”

  冯元一阵尴尬,他也是年近不惑的人了,有些埋怨道:“老夫人怎么拿平日教训孙儿的话来教训儿子啊。娘莫要瞎操心了,督察院年底才忙上,此时还差得远呢。”

  上了年纪的人性子会变得执拗古怪,老夫人认真地摇摇头,气呼呼道:“我儿莫要哄娘了,二儿媳都与为娘的说了,你一月只回府四五回。”

  闻言,冯元狠狠瞪向罪魁祸首,冯佟氏早低了头不敢瞧他,虽未收到他的眼刀子,却也忽然觉得屋里凉飕飕的。

  老夫人未察觉出二人的暗流涌动,红着眼,拿起帕子揩了揩眼角,心疼道:“平日是歇在衙门罢?冷不冷?吃的定不顺口罢?”说着话疼惜地摸了摸他脸。

  冯元老大不自在,瞧她哭啼啼的,便没躲,忍着别扭任她摸着:“老夫人放心,督察院里好着呢。倒是儿子瞧老夫人不时干咳,可是着凉了?唤刘大夫来瞧瞧罢。”

  “瞧过了,娘是上了年纪,肺上生热,已配了药吃上了。虽去不了根儿,也不算甚么要命的病,你莫担忧。”老夫人无谓地摆摆手,想到冯安,满脸慈爱问着:“渊儿最近怎么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