狞宠记 第27章

作者:穷酸秀女 标签: 布衣生活 古代言情

  “瞧甚么呢?苦大仇深的,爷来了,也不迎迎?”

  绿莺一怔,眨眨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虽晓得他不可能一辈子不来,可最近光顾着肚子了,竟忘了这人,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有身子了?多久了?”

  绿莺仔细观望他面色,见他咧着嘴,眼里冒光,眼角几处浅显纹路堆叠,确实是一脸欣喜样,她心内便有些释然,那送毒肉一事,他应该是不知的。她笑笑,温婉回道:“一个半月了。”

  冯元点点头,想了想,他那时年后初八来的,待了几日,应是那阵子有的。将她轻轻一拉,拢在自个儿怀里,将手缓缓罩上她小腹,他喜道:“赶上年节好时候有的,这孩子定是个招福的,爷瞧着保准是儿子!”

  绿莺抿唇笑笑,不置可否。忽地想起那日下红虚惊的事,连忙求他道:“妇人之事,奴婢没娘教过,爷给奴婢请个大夫坐在府里罢,玄妙小师傅可好?”

  冯元方才早已想好安置法,遂摇了摇头,见她面露失望,便安抚一笑:“这一年来,你谨守本分,将爷也伺候得妥帖,如今又成了冯家的大功臣,爷哪能再让你飘零在外,待爷让你们太太选个好日子,便迎你进府。”

  话落,便等着她感激涕零投怀送抱,孰料绿莺未如他所想,反而脸色一白,颇有些要入龙潭虎穴时的惊颤。

  她想拒绝,可找甚么由头呢?干巴巴来一句:“奴婢不想进府,还想多活几年,呵呵。”找抽呢!她忽地想起那日在正阳楼,他的一番轻视论来,说佟固若纳个抛头露面过的女子做妾,是极丢人掉份儿的,是要被同僚及友人甚至全汴京人戳脊梁骨的。呵呵,如此辱灭人的说辞,她再是瞧不上,今儿也免不了拿来借用一番。

  趁冯元没注意,暗地使劲儿瞪瞪眼,将双眼瞪得通红,不知怎的,眼泪硬是被挤出了好些,她心内一喜,面上哀凄,一副宁愿苦守寒窑十八年的忍辱负重样:“爷,奴婢的出身,不能进府,不能辱没老爷。老爷兢兢业业才熬到如今的位置,将来是有大好官途的,封宰拜相指日可待,哪能因着卑小的奴婢而自毁前程啊,老爷莫要妄下决议,可要仔细斟酌好啊,呜呜呜呜......”

  冯元见她哭成了兔子眼,白嫩嫩的大兔子,头上嵌着一双圆溜溜的红宝石,惹人怜惜引人陶醉,他心都要化了。

  她说的虽有理,但也不是最要紧的,难道就为了面子,让子嗣在外受罪?她是出身卑微,抛头露面摆过摊子,她的香艳名声曾是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下九流的无赖帮闲、酒鬼赌鬼乞丐,闲磕牙说大话:与糖葫芦西施春风一度、暗结珠胎云云......他那时听了可是气煞了,恨不得拔了他们的舌头。

  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她能阻了他的升迁路,一个女子而已,能成甚么碍?几句流言,还能成绊脚石?再者说,就算他从此在这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位上待至老死,他也认了,将来也绝不会怪她,男子汉大丈夫,若甚么不如意都怪娘们头上,妄为人!

  “爷偏要接你进府,爷倒要看看,全汴京城,谁敢笑话爷!”

  绿莺一噎,见他口气傲然,心内气得一抽:那日瞧不起旁人的是你,今儿自大狂也是你,甚么话都让你说了!

  冯元何许人也,见她面色,想了想,便通了关窍,定是那日冯佟氏将她吓着了。心内好笑,斟酌了番,他开口道:“你放心,你如今是重中之重,她是个识大体的,不会拿子嗣不当回事。再说有爷在呢,还能让你受委屈?”

  绿莺暗地撇撇嘴,心道:她若是个识大体的,那日便不会来又打又骂,敢做还不敢当,市井泼妇都比她强百倍!还有你,你若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她有了身子,冯元不能做快活事,又舍不得离开,本想着白日说说话儿,夜里便老实睡觉,可见她与往日不同,颇有些冷淡。从来都是旁人捧着敬着他,他哪曾受过脸子,依他往常的性子,早将这倔蹄子骂上了,可一想到那日之事,心又一虚,忍着火没法,憋着气拂袖回了家。

  望着气囊囊走得嗖嗖快的冯元,绿莺冷哼一声,该!气死你!撇撇嘴,脱鞋上了床。

  直挺挺躺着,她无助地望向床顶,哎,愁啊,该何去何从呢?冯府如此大的宅门,她能应付得来么?听说他有一妻一妾一通房,那冯佟氏不用说了,就是个二踢脚,位高权重又霸道,想炸谁炸谁。那妾室通房呢?性子也如冯佟氏一样,还是温婉贤惠好相处呢?

  少爷十五,大姑娘早已出嫁,除了这两个嫡出的,便没有旁的子嗣了,为何?是那两房没子嗣命还是......?不敢想了,她摇摇头,两手紧紧护好小腹,这冯府就是龙潭虎穴,她和这个残缺的孩子将来如何?她不敢奢想从此锦绣康庄,但求安然身退便好。

  作者有话说:

  前菜奉上,客官慢用。主菜稍后,是防盗章,各位客官请15点以后埋单

  谢谢kimi、裤总、大老虎3位老板炸服务员,服务员表示很苏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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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冯元坐着轿子, 一路晃晃悠悠,心下感慨。他如今也算颇有闲暇,这次子可要好好教导,可不能再养成第二个冯安才是啊。

  回想长子出生时, 他正是仕途艰难, 每日殚精竭虑的,也只能抽空瞧瞧他高了没、长肉了没, 学问和做人便顾不上教, 将长子全扔给了冯佟氏。妇人之仁, 能育成甚么好材料?亏他还给起了个“渊儿”的小名, 期望长子学识渊博、思虑深远。哎, 是他的错, 他没尽到为父之责啊。

  如今冯安成了兄长,想必也能生些以身作则的感悟罢。冯元本想先与冯佟氏提及纳绿莺为妾一事, 可一想到她未必会顺他心意, 此事可能还有得磨,便转了脚尖,去了长子的院子。

  冯府少爷自来将亲爹当老虎,将自个儿当成猫, 深怕老虎哪日发威吃了他这个近亲。冯元在府里时,他能躲便躲,蔫巴巴自个儿屋子里用膳,外加冯佟氏有意拦着, 父子两个一年到头也碰不了几回面。冯元出门时,他立马还阳, 猴一样窜出去, 在饭厅用膳、花园揪花、月亮门下调戏小丫鬟, 他常到亲爹的地盘望风,亲爹却极少来他这小院。

  此时见了冯元,下人如蚂蚱,一串连着一串惊慌请安,一个个白着脸,如见了钟馗一般。

  冯安耳尖,晓得是大老虎来了,浑身打起激灵,一脚一个将身旁两个丫头踹下床,喝道:“快滚。”自个儿也仓皇穿起衣裳来。

  两个丫头轱辘轱辘间,碰倒了床前的屏风,冯安气得咒骂两句,催促她二人去床下躲躲。

  一个是被急死的太监,两个是不情愿被摁在水里的瓢,她们可不想躲,做实了讨个名分多好!

  冯元已到了门外,看门户紧闭,也没让丫头通报,自个儿推门进了屋。

  屋里三人衣衫不整,一瞧便知方才好事,冯元脸色铁青望着冯安,恨不得抽死他,这是愈来愈不像话了,一个不够还两个,不要命了?

  磨着后槽牙,冯元咬牙喝问道:“她们是你院子里使唤的?”

  “不、不是,是......”冯安吭哧半晌,差点没尿了裤子,自从上回冯元打了他后,他便晓得这爹跟娘不一样,可不是纸老虎。咬咬牙,一狠心,他推了个一干二净:“这娇儿和琴双,是娘给我的!”

  冯元拧眉望向那二人,皆是生得美艳丰腴,矮个儿白嫩的那个,怎么瞧着眉眼间有些熟悉?倒是跟绿莺有些相像。这般长相,哪是冯府丫鬟,难道是冯佟氏从外头买来的?可别是甚么腌臜地儿来的啊,再连累冯安得上一身脏病。

  忽地,他一滞,娇儿?琴双?怪不得方才瞅着有些眼熟,这不就是那阵子冯佟氏要给他收房的二人么!

  原来,这娇儿与琴双当初一进府便被这官宦人家的富贵迷了眼,晓得攀不上冯元,既不愿做粗使丫鬟又不愿被卖,听说府里小少爷年少贪花,便打起了他的主意。

  一日,二人晃晃悠悠来到冯安的院子,院里小厮开始拦着不让进,她二人便叱喝:“下作东西还不滚开,太太可是让我们姐妹两个府里随处走动的。”

  瞧那小厮狐疑,她们又道:“不信去打听打听。”零

  她们也不怕问,当初冯佟氏为着她俩能拢住冯元,确实说过这般的话。那小厮翻个白眼暗忖:我去哪里问啊,难不成去问太太啊。再说,出了事老爷自会卖你两个,与我何干?便转身作忙碌状,当了睁眼瞎。

  二人便这般畅通无阻地进了屋,一瞧,那小少爷生得白皙俊俏,遂使尽浑身解数勾引,三人成了事。姐妹两个先头还有些顾忌,只隔三差五来此小院与冯安私会,后来瞧没甚大事,便将包袱提来,直接歇在这里,三人日夜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冯元冷眼望着这两个祸根,心内气得吐血,那日明明让冯佟氏将这妖妖道道的二人打发了,怎么还在宅子里,还被她送到儿子的院子?眉头一皱,他朝那二人一人一个窝心脚,狞声喝道:“滚!”

  待眼前清净了,他冷瞥了一眼冯安,没好气道:“穿好你的衣裳后给我过来!”说完,走离床前,转身坐到了茶案旁的圈椅上。

  冯安磨磨唧唧系着盘扣,好半晌直到将衣裳磋磨皱了,才深吸口气趿拉着鞋向大老虎走去。零

  冯元冷眼打量起长子,翻了年,如今也十五了,身板儿还跟小鸡子似的。时下男子十六娶妻,大户人家的少爷十四便给安置通房丫头教导人事,这冯安自小身子骨便弱,他本来跟冯佟氏商量晚两年,成亲前再给长子安排,谁知这不争气的东西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好几年。

  儿女儿女,前世的债,这话没错,这冯安便是专门转世投胎来找他讨债的!

  “你说你青天白日的,在屋子里厮混,你羞不羞?你就打算一辈子这么混下去?你瞅瞅你姐夫家的幼弟、外甥,还有你从前小学时的同窗,哪个不是用功温书,入国子监的入国子监,进兵营的进兵营,你瞅瞅你,一身熊样,你们将来不见了?见了面,你能抬起头来?人家便是当面有礼,背后也得笑话你一事无成、软骨头、窝囊废!”

  每回都这样,耳头眼都要生茧子啦!冯安心内腹诽。烦得不行不行,抬手抹了一把脸上老爹喷的唾沫星子,他嗤嗤一笑,凑近冯元,挑眉神神秘秘道:“听说爹爹如今在外头养了一俏丫鬟?爹如此老当益壮,孩儿自愧弗如啊,哈哈哈。”

  这是恭维讨好他呢?以为他是个昏聩的酒囊饭袋?再说谁给他的胆子这么没大没小的!冯元眉心猛跳,心火蹭一下窜到脑瓜门,刚要一巴掌呼在他那欠揍的脸上,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这人二皮脸,挨抽没够,愈打就愈皮实。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若治不了,只能投其所好,既然冯安重色,他便提色。深吸了口气压住滋滋外冒的火头,他缓声道:“精血乃根本,便如那金银,从来都不是取之不尽的,总有耗完的一日。你若还这般胡闹厮混,不知珍惜,到了爹这般年纪,再是如何娇艳的美人儿,想必你也只能干瞪眼瞧着了。”

  冯安到底年纪小,分不清孰重孰轻,只无谓一笑:“诶,爹爹此言差矣。谁知孩儿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事事无常,哪日若被马踩死了,被花盆砸死了,被醋坛子娘子拿剪刀剪成废人了,被外族鞑虏大砍刀砍死了,那时候才发现该享的没享,岂不冤枉?故而啊,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般远做甚么。”

  冯元见他摇头晃脑,皱着眉一副老成样子,瞧着还挺似那么回事,离远了还以为说的是甚么警世箴言呢,离近了听分明是驴话!□□的人都说不出来这么邪性的话!要不是就这一根独苗苗,他真想送冯安去山西矿上吃煤灰。

  “既然这般想,那你干脆今儿便死了得了,也能省些米面给那些长寿的。”冯元木着脸平声道。

  冯安抻着脖子,一脸理所当然:“诶,爹爹此言差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孩儿可不能做有损己身的事儿,那可是对爹娘不孝呢。”

  呵呵,冯元都气笑了,默默笑了半晌,忽地剑眉一竖,叱喝一声:“来人,将管家唤来!”

  待冯春颠儿颠儿来了,他肃声吩咐道:“回头你将那唤作琴双和娇儿的丫头发卖,还有,打今儿起,少爷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统统给爷换成小厮,府里的丫鬟婆子也不许进这院子,有事只让小厮来传话,若瞧见有那等不安分的敢往跟前凑,一律发卖了事!若让爷在这院里再瞧见一个丫头子,爷唯你是问!”

  冯管家将院里丫鬟婆子一律撵到离了这里八百丈远的地儿,又将冯元的话改了改添了添,狠叨叨复述给了所有小厮听,这事便算办妥,只要冯安不出坑死人不偿命的幺蛾子,他们一众人还是能吃个饱饭睡个好觉的,否则若冯元起了雷霆震怒,他们不如今儿便找块豆腐磕死算了。

  冯府小少爷住的院子名唤汀芷院,打今儿起变了天,下人一改往日闲散,个个抖起机灵,手拉着手誓要围成铜墙铁壁,母耗子也休想近他们少爷的身!

  气燎燎地走在抄手游廊上,随手扯下外头一根树枝,一握拳,嘎巴一声掰断,随手一扬,两截断枝仍有绿皮连着,打断骨扯着筋,可怜巴巴地吊在了树梢上。冯元攥紧拳头,窝了一肚

  子火,憋得难受,上不去下不来。

  当年打仗时,存了气了便甩着膀子红着眼杀敌,如今呢,德冒有功夫,但敬着自个儿,哪敢动手?这辈子盼望着父子能切磋一番,可惜那个孽障,哼,鸡都能挠死他。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玩意儿!

  本打算跟他提提幼子的事,想激励他一番,常言道长兄如父,他若是个爷们,定会下决心改头换面,给小辈树起个好榜样。谁家兄弟不是哥哥在前,罩着弟弟?便是自个儿小时候,也是兄长冯开持着木棍在前当着将军,自个儿握着小铲儿在后头当着兵士,一帮小儿叽叽喳喳唱着两军交战的大戏。本以为,再是混不吝的烂泥也能聚成一堆儿,孰料,烂泥就是烂泥,甚么时候也扶不上墙!

  作者有话说:

  正餐奉上,甜点稍后。甜点还是防盗的甜点,各位客官请15点以后订阅,谢谢

第49章

  正厅里, 冯佟氏喜滋滋地观赏着自个儿一双嫩白的手,她已然三十有六的年纪了,岁月催人老,可这手倒是保养得不错, 瞅着跟桃李年华的小妇人也不差多少。看着宋嬷嬷将她指头上的白布一圈一圈掀开, 十指丹寇赫然映入眼帘,瞧着便喜庆。

  这鲜红指甲的染法从南宋传下来, 将凤仙花放入石臼捣碎, 倒入少许明矾, 洗净指甲, 将调制好的花汁敷上, 用白布缠紧, 隔夜。初染色淡,隔日再如此一回, 敷染四五回, 颜色便如胭脂般娇红妖冶,遇水也不褪色,可保一月,直至旧甲渐去新甲长出。

  法子虽容易, 可也只在皇室和富贵人家兴起,因着要用到那凤仙花。此花生在南方,须将采摘下的花卉以水养之,快马加鞭送来汴京, 如此花费巨大人力财力,非普通人家消受得起。更是因着前朝宫妃霸道, 鲜红丹寇民间一星半点也瞧不见。

  “金凤花开色更鲜, 佳人染得指头丹。弹筝乱落桃花瓣, 把酒轻浮玳瑁斑。”杂诗集锦瘫在案上,冯佟氏笑着吟诵。呵呵,多亏本朝掀翻旧统,否则她这辈子也只能望书兴叹了。蓄着纤长的指甲,边缘磨成圆状,再染上丹寇,十指青葱,平添华贵韵味,自家老爷瞧了,定会赞一句“美哉”罢?

  还有今儿特意擦的大红口脂,也是跟这指甲的颜色相同,彼此应景。老爷会忆起往昔新婚时罢?那时少年夫妻,举案齐眉,多好啊。要说这大红口脂瞧着晃眼勾人,哪个本分人能日日擦,除了上花轿的大姑娘外,也就那倚栏卖笑的烟花女了。她只在新婚那日擦过,如今可算豁出去了,庶弟佟固那老姨娘四十好几的年纪还给她爹生了个胖儿子呢,她比那老狐狸精年纪少了一大截,也可以使把劲儿嘛。

  “奶娘,将琉璃镜拿来。”

  愣愣地望着镜里那张脸,她忽地收了笑。粉怎么抹不匀,一块黄一块白的,眉心深深的一个川字,眉毛怎么如此稀疏,嘴唇干瘪,嘴角下搭,法令纹似针缝上去的。怎么是一副苦相,是她老了还是原本便是这个模样?年少时是甚么模样来着?怎么记不得了......“奶娘,快去将我从前的画像拿来!”

  一片郁郁葱葱中,豆蔻之年的小丫头,一身粉紫襦裙,浅蓝发带随风飘曳,身子纤细高挑,桃花飘飘洒洒,落于地上,伏在肩头。性子古灵精怪,朝作画之人歪头浅笑,小舌半吐,直如花中仙子一般,清灵纯粹。

  哆哆嗦嗦抚上画中之人的脸,冯佟氏不敢置信,这是她么?是仙女罢?便是女儿冯娴的容貌,也不及画上人的万一啊!泪珠顺着腮旁滚落到画上,她笑着问宋嬷嬷:“奶娘,这是我上辈子罢?怎么可能是我呢,跟我一点也不像啊。”

  “哎呦喂,太太怎么还掉泪了呢,是想大姑娘了?”宋嬷嬷替她擦了擦泪,好笑道:“甚么上辈子啊,这不就是太太么,老奴可是亲手带大的,小囡囡蹒跚学步,渐渐长成大姑娘,如今又是掌家太太。太太莫要难过,都是当外祖母的人啦,世间万物周而复始,谁都有老的时候,若有那容貌不变的,不成老妖精啦!”

  冯佟氏想了想,觉得有理,几朝皇帝再是炼丹寻不老药,不还是该老还是老,该驾崩还是得驾崩?真龙天子尚且逃不过轮回,何况她一介凡人呢。可人么,还是免不了攀比之劣根性。将脸转向奶娘跟前,她期期艾艾问道:“那似我这个年纪,算保养的好的还是显老的?”

  宋嬷嬷认真想了想,她觉得自家太太算一般的,既未蹉跎到哪去,又没年轻到哪里。只是菜捡烂的扔,话可得捡好的说:“太太当然是独一份儿的了,就说咱家的小姑太太常大奶奶,跟太太一般年岁,待的还是那养人的南边,几年前过年回来,那老成甚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太的娘家姨母呢!”

  嗯嗯,这话冯佟氏爱听,她那小姑跟她不对付,愈过得不好,她愈高兴。

  心气顺了许多,她朝镜里大扯了扯嘴角,倒没方才的难看了,细细一瞧,倒也端庄雍容。拈起帕子摁了摁唇畔晕出的口脂,冯佟氏直了直肩膀,悠哉道:“记得上回宫宴啊,我瞧那些官太太有些都肥成了地缸,有些鬓角都发灰了,有些那手啊,跟枯树枝子似的,啧啧,瘆人呶!”

  “就是就是,一个个苦大仇深的,哪有咱们太太活得滋润。笑一笑,十年少,太太就是不爱笑,显得严肃了些,多笑笑,立马将那十五六的花骨朵比下去。”

  闻言,冯佟氏顿时羞得如待嫁的大姑娘,边拿帕子扑着奶娘边咯咯咯摸着脸乐个不住。

  冯元进了门,一眼便瞅见冯佟氏在那搔首弄姿,刚憋回去的气又冒了出来,儿子都让她养废了,还在这就知道美呢,瞧瞧,那指甲又红又长,跟女鬼似的吓死个人,刚掏了谁的心肺啊?

  一双手刚摆在案上,本想让老爷一打眼便瞧见,可见他面色不对,冯佟氏讪讪地放下手,不知他这是摆的哪门子的脸。

  沉着步子走到主位圈椅前,利索坐下,也未给她喘息的机会,冯元直接质问道:“我且问你,当初那琴双娇儿两个,我让你发卖,你为何不卖,又为何给了冯安?我说过多少回了,他身子骨还没长好,不能这么纵着,他没长脑袋你也没长?你是不将他折腾死,你浑身难受罢?”

  甚么?那两个小丫头她确实没打发,看她们有些攀高的心,样子也不俗,便盼着她们能使出些本事,歪缠上冯元,顺势让他冷落那外室,可她甚么时候将人给渊儿了?

  “老爷此话怎讲,我瞧那二人性子软糯针线活又好,便想着留下也使得,从来也没打算给渊儿啊,老爷说先不给他置通房,我便老实听着,从不敢忤逆啊。”

  冯元想了想,这事不知谁真谁假,冯安满嘴跑胡话,这冯佟氏最擅声东击西。罢了,左右也将那两个祸根撵走了,这事便不提了。

  “嗯,这事不重要,且先将这事放一放,我要与你说另一件,我......”

  冯佟氏不干,这事偏要好好说道说道,凭甚么一回来就朝她甩脸子,她今后还能不能驭下掌家了?还有没有威严了?今儿让他踩了,她不敢反抗,可若一言不发,老实如蒸锅一样闷着,明儿下人也能将她踩上一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