狞宠记 第52章

作者:穷酸秀女 标签: 布衣生活 古代言情

  冯元望着一脸认真的绿莺,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冯佟氏都多大岁数了。不过,若真是瞧上她的话,他会怎样呢?无论如何,这顶绿帽子他是极不乐意戴的,可若为了大局,还是得咬牙戴下去。

  绿莺察言观色,这时已猜出他所想,心道果然大方,能忍,他哪该叫甚么冯元,该改名叫冯鳖才是。

  “羟姜对咱们俯首称臣,每年朝贡,可你却仍是如此俯身相就,去讨好迎合败军之将,岂不是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么?他们兵强马壮,有你们一捧场,更加耀武扬威了。长此以往,对敬贞又有甚么好处?”

  即便不是她在乎的妹妹,换个旁的小姑娘,难道就应该这么嘻哈哈地献出去?即便不想闹翻,那也应该推一推、避一避罢,甚么都由着对方?欺软怕硬,可不仅仅是汉人才有的劣根性!

  政事上,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冯元懒得在这事上多费口舌,只说道:“菱儿的命,注定了。关于那于云的事,这时候也没证据了,不过,爷答应你,今后若再遇到这事,一定会多听你说,多去忖度,不会再武断了。”

  王姨娘的话这一阵子一直在绿莺耳边回响,被闷死的孩子,被下药的妾室,她想说,想去质问,却仍未说出口。过去的一切,她未曾参与,是非曲直也只是王氏的一面之词,再者,其中因果,也与她无关,冯元之前所做的一切,不代表今后还会去做,过往的善恶,与她无关,她无权置喙。

  她有资格去质问的,也只是冯佟氏那件了。

  “不止这些,还有太太。她若加害妾身的孩子,老爷会如何,可会给妾身做主?”

  冯元一怔,他不由想起往日冯佟氏加害王刘二人的过往,那时他没插手。如今,若换成绿莺,他会如何呢?

  他这一犹豫的功夫,绿莺彻底心冷,本打算将太太年初给她下毒一事说出来,将这个孩子的不足之处告知他,请他罢手。可这么一看,多亏她方才说的是假使一词,他果然还是那个爱冯佟氏胜过任何女子的冯大官人!对她更是,多情也无情!

  回过头,绿莺木着脸,背过身子,轻声朝王伯与杨婆婆二人说道:“他心狠手辣,当年强抢我,将我全家灭门。性子瑕疵必报,抓到你们,后果如何,我不保证,你们要靠岸就靠岸罢。”

  杨婆婆瞅了眼岸上那人,咽了口唾沫,与王伯对视一眼后,也去抓了把桨子,帮着打起水花来,船更是以令人惊讶的速度飞驰驶向下流。

  冯元铁青着脸,死死盯着那气煞人的娘们。

  方才与她的一番心平气和的交谈,他是打量着将她哄回来。最后,他还想说,只要她老老实实回来,他便既往不咎。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自己也不知道,待她回来了,他罚还是不罚、怎么罚,都是未知。

  人就是这样复杂,也许在上一刻做着这样一个打算,可下一刻行动时,却全变了。本来犹犹豫豫了好久也下不出的一个决定,可在某一瞬,经历了某事,那决定便轻轻松松地做出了。

  “你,会撑船么?”冯元抓过一个打鱼的,问道。

  德冒连忙拦住,低声道:“爷,不可啊,你上回已在朝堂上说过不能坐船,这里人多嘴杂的,难保不会隔墙有耳。”

  闻言,冯元这才一阵后怕。确实,左右屯着运河的砂石,零星有人把守着,若真碰上了那讨人厌的张轲的爪牙,到时候再参他一本欺君大罪可坏了。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贱人摇着尾巴走?那绝对是做梦!

  冯元仰起头,四下里望了望,忽地,一个飞身,在空中一个筋斗,便翻到了几丈外,那里正好是个射箭夺宝的摊位。

  二话没说,他拾起一把短弓,又是一个飞身,于众人头顶几个踏步便回到了岸边。

  拉开双臂,左手持弓,右手握住箭柄,手心抵住弦。拉开弓弦,箭头扶在左手上。他向右偏了偏头,于箭柄的右后边瞄准,对准了绿莺。

  绿莺此时的心如在热汤中翻滚,明知他不是软柿子,可无论如何,她也从未想过他会要她的命。

  她知道,她应该躲的,躲到船舱里。杨婆婆将她往舱里头拽,她倒着退了两步,忽地挣脱了杨婆婆手臂,顿住了脚。

  望着此时沉默的冯元,绿莺心内复杂,身子再未动,挺着肚子,直直立在舱门外。

  她目光平静地迎视过去,与腮帮鼓颤的冯元眉眼相对,朝他轻轻一笑。

  她觉得,她送过去的,这应该是个告别的笑,他也应该给她回一个,这辈子两人也算有个了断,好聚好散,来世再不聚首。

  冯元也确实回了,不过回给绿莺的,却是一个冷笑。

  这时,她看见那支箭头向下移动,停在了斜下方,对准了她的腿。

  接着,嗖地一声,一只尾部箭翎是红色的羽箭直直向她射来,她也只是愣了一瞬,便轻轻阖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还是老规矩,过节二更啊,但我怕过两天没时间,正好今天有时间,就咬牙多写了一章,所以先把欠债提前还出去一笔,哈哈哈哈

第91章

  随着耳边一痛, 叮地一声,在绿莺耳旁响起,她猛地睁开眼。

  旁光处,红色箭翎映入眼帘。顺着那箭翎往后看去, 箭头深深扎进她身旁的舱门门框上, 力气大的,此时那箭翎还在左右乱颤, 箭身的嗡嗡声不住回响。

  她抬手往耳上一拂, 指肚带着血丝, 右耳被那箭羽擦过, 划出了伤。

  他方才明明对准的是她的腿, 那为何又手下留情?绿莺心内复杂。

  回过身, 朝着岸边望去,冯元持弓的手已放下, 正定定地望着她, 目光尖锐。四目相接,她有些承受不住,狼狈地撇过头,却又不舍得就此进舱。

  两人就这么相隔不远,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一个望,一个避, 静静对峙着。

  随着河上一层一层的涟漪,岸上那人影也愈来愈远, 终于, 转过一弯河道, 再也瞅不见了,绿莺才全身松懈下来,心内忽地有些怅然若失。

  岸边上,德冒收回视线,心道这李氏姨娘,端的是被喂了熊胆了,不要命地作死。侧头瞄了冯元一眼,他大着胆子开口道:“老爷,用不用让顺天府派人去......”

  让衙役去抓逃奴?抓的还是个小妾,他冯元是有多可怕,才能让个大肚子妾室拼死也要逃走?冯元摇摇头,算了,他还丢不起这个人!

  “回府。”丢下一句,他飞身上马,往冯府奔驰。

  德冒赶紧也骑马跟上,心道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京城大街,策马奔腾,爷这知法犯法的,这才大清早,可别被讨厌的苍蝇看进了眼啊,否则又是一场麻烦。

  小船愈驶愈远,绿莺摸索着进了舱房,缓缓坐下,闭上眼,靠在舱壁上。

  水上寒凉,杨婆婆替她盖上毯子,了然道:“我看得出来,你对那位老爷,也不像你说得那般绝情,你心里,是有他的罢?”

  见绿莺不语,只眼皮动了动,她心道:这也是个犟瓜。

  想到方才那场虚惊,她还是有些后怕:“我看他要射箭,哎呦,吓死人喽,我拉你,你还犯倔,偏不躲,小命儿只有一次啊,没了就真没啦。不过啊,他可算知道轻重,没真射你,否则啊,一尸两命哦。”

  杨婆婆一把年纪了,看到这样的爷们,还是不免羡慕。绿莺睁开眼,眼前浮现出方才冯元挺拔的身躯,他就屹立在那河岸边,有气也有愤,眼里冒火,恨不得撕碎她。可临到终了,还是心软,做的永远没有他说的他想的那么狠。

  她忍不住抿嘴笑笑,哎,他啊,其实就是这样,从来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当初吴清一事,还有她几次顶撞忤逆,说的话能将死人气活,可他最后,不还是让她活得好好的?这次,他孤身一人,没带官兵,是给她留后路呢罢?她自嘲一笑,可惜自己没珍惜,这回,他可算死心了罢?若再相遇,是不是就不会再手软了?

  杨婆婆见她虽不接话,可那眼里的甜意掩也掩不住,甜意里还掺杂着几丝苦涩,所以说这情啊,端的是折磨人。

  “也就是你们这样的小年轻,才爱这么没事找事。你们啊,就是那木头跟木头,打桌椅板凳的时候啊,有棱有角,互相挤兑折磨。我们这些上了年岁的过来人啊,就是那面跟水,互相包容些、爱护些,揉一揉、搓一搓,就成了馒头包子了,这就是一辈子啊。有甚么过不去的坎儿呢?甚么都是虚的,长相、年岁、前程,都不是顶顶要紧的,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健健康康的、能吃饱穿暖的日子啊,就够啦。”

  杨婆婆眼里含着水,缅怀起曾经:“我当年怀孕的时候,害喜得厉害。我那汉子啊,听人说山上那野梨又青又酸,就说要给我去摘。大雪天儿,多冷啊,我不让他去,可他非要去。这不,走到山脚下,上头掉下一片雪,给他埋了。我当时啊,听到信儿了,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孩子呢,也没了。其实想想啊,人的命,就跟那树叶似的,脆弱得很。一辈子,求的是啥,不就是生娃娃,全家聚在一处。能够子孙满堂,多好啊。”

  绿莺默默听着她的经历,唏嘘得湿了眼眶。

  最后,才开了口:“婆婆,我跟你不一样,我与他......”

  顿了顿,到底不是光彩的身份,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有些抬不起头来:“我们不是正经夫妻,我不过是他的......妾室罢了。我过得并不好,所以才出来的。”

  杨婆婆笑着问她:“那你出来了,将来就能过好了?”

  这点绿莺笃定,过得再怎么赖,也一定不会赖过在冯家。“那肯定比在他身边强。”

  杨婆婆慈爱地笑笑,还是个没长大的雏鸟啊。

  拍拍绿莺的肩膀,她语重心长道:“谁又能说准将来呢?我给你讲个挖番薯的故事罢。从前啊,有个村子,因着大旱,颗粒无收。村民饿得慌啊,不过也算老天爷没赶尽杀绝,在后山上生着无数野菜,他们便顿顿野菜充饥。有一户人家的汉子,见婆娘瘦成条儿,几个孩子都长成了大头娃,这给他愁得啊。后来有一日,他在家中后园子里挖出块番薯来。他一高兴,就继续挖,可挖呀挖,哪还有了。”

  说到这里,杨婆婆好笑得咧了咧嘴,眼睛喜成一条缝,接着道:“有个人就跟他说,这块地松软,里头可能还有番薯。其实不过是欺负他傻,唬他罢了。谁知,他就信了。他开始往深了挖,日挖夜挖,把他婆娘都挖哭了。你说自家人口只吃野菜,本就没啥多余力气了,汉子还把力气使到没用的地方,有那精力还不如帮她洗两件衣裳涮两个碗呢。有野菜吃,饿不死就行了,非要挖那地,闲的他!可那汉子不听啊,累成牛了,也不罢手。终于有一日,碰倒块铁板,等那铁板拔出来后,才发现,下头是把上古遗留下来的宝剑。这下,有了银子,最后一家人搬到了繁华的城里,日子也好了起来。”

  说完,她便似笑非笑地望着绿莺,寓意如此明显,应该能明白罢。

  绿莺确实听懂了,可她有些不服气:“婆婆说我待在他家,就能‘挖到宝剑’,我如今走的路,就是去‘吃野菜’?”

  她有些委屈,杨婆婆根本不知道她在冯府过得是甚么样的日子,又经历过甚么样的“天灾人祸”。可她又不便据实相告,真是如哑巴一样,有口难言。如今这一条孤身犯险的路,是她拿一切做赌,容不得半点打击,她对未来有着满满信心。零

  这就好比将自己的幸福投进一个孔明灯中,可到底因着是未知,一切都是待定,杨婆婆的一番话,便似一把针,将那孔明灯扎漏,绿莺忽地有些恍然与不确定起来,这条路,到底对么?

  “不错,我就是那个意思,你选错咯。旁的不说,就是这孩子的前程这一点,你面对的这两条路,就能让它有天壤之别。”杨婆婆肯定地点点头。

  这下绿莺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也不彷徨了,可算有了反驳的支点,理直气壮反问道:“婆婆的话自相矛盾,方才你还说前程不重要,此时为何却又将我孩子的前程挂在嘴边?”零

  谁知,杨婆婆半点没虚软,仍是镇定自若:“你误会了,此时这个前程只是未来的日子,方才那个只是人上人的锦绣前途罢了,不是一码事。”

  凑近绿莺,她认真道:“我问你,你一个孤身的小媳妇,带着个小娃娃,将来能嫁到甚么好人?嫁人后,孩子便能享福了?后爹可不比后娘少,又有几个能对他与自己孩子一视同仁?”

  绿莺脸一红,“婆婆,我、我没想过再嫁。”

  杨婆婆更加认真了,沉声道:“那日子就更难了,你可知,一个女人,如何能撑起一个门户?倘若遇到恶仆,与那无良的县太爷合谋,将你们孤儿寡母的害死,再将家底占为己有,那又该如何?我虽没见过半个县令,可这样的事,可听说过不少。到那个时候,你们变成孤魂野鬼,都不知道是谁害的呢。”

  呼!绿莺一窒,忽地浑身发冷,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如此一来,你还认为外头更好?”

  杨婆婆摇摇头,这小媳妇便是温室里的花朵、一只有些聪明却又单纯的雏鸟,毛还没长全呢,就想着要飞了。

  她接着道:“便如那挖番薯的人,外头的野菜那么多,家人也饿不死,他为何非要费力气挖那地呢?那是因为,山上的野菜虽长得多,可你也挖,我也挖,谁知哪日就挖没了?”

  绿莺愈来愈惶然,见杨婆婆一顿连珠炮似的追问,她有些应接不暇,心内一直的坚定,也有些动摇,忍不住辩解道:“婆婆你根本不知,他家里不是那么好,他太太还害过我......”

  杨婆婆点点头,了然道:“我明白,大户人家是非多,三个女人还一台戏呢,女人多了,鬼也闹得多了,可你还有他啊,一座靠山,你能依傍。可外头呢?你能靠谁?人心隔肚皮,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一刻还存着善心,见了利,下一刻立马变作恶人。便如此时,你能猜出来我想做何么?”

  说完,她嗖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横在绿莺脖前,眯着眼冷冷望着她。

  作者有话说:

  话说,到底换不换男主咩???我听大家的。

  对我来说,谁做男主都行,故事的主线不会变,还是女主文,会成长,然后幸福一生。大家可以踊跃发言,请尽快哦~~晚了再转男主就生硬了。

  蟹蟹我家俩大大,秀儿和未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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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绿莺脸一白, 杨婆婆连忙拿下匕首,叹了口气:“明白了么,这就是人心。”

  说着话,她将匕首插回腰间, 放下衣裳遮掩住, 此时一看,哪还能看出这是个带着家伙的老婆子, 卸下凶悍, 还是当初一脸慈祥的模样。

  张嘴愣愣地望着笑眯眯的杨婆婆, 绿莺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方才只是吓唬她的?

  见她仍是有些惊魂未定, 杨婆婆凑近了摸着她的头, 拍了拍自己腰间,安抚道:“莫怕, 这是我用来防身的, 出门在外,哪能不揣着小心。”

  离得近了,眼睛一扫,杨婆婆这才发现她耳朵上的擦伤, 已有了一层干涸的血渍。二话没说,翻开包袱皮儿,从里头拿出一个方肚小瓶儿,又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 要替她上药。

  绿莺抬手碰了碰耳朵,也不疼了, 这伤不提她都忘了, 便推辞道:“无碍的, 婆婆,一点小伤罢了。”

  啧啧,杨婆婆拍了拍大腿,瞪她一眼,不赞同道:“瞎说,女孩儿家哪能不在意,到时候留疤了可难看呶,莫要动。”

  一手扳住绿莺的脑袋,她一脸认真地忙活着。

  待上完药,她瞧见兜里的一堆杂物,笑着指给绿莺:“瞧见没,我这包袱里应有尽有,瓶瓶罐罐的药啊、布条啊、假发啊、假眉毛假痣啊......”

  扯着包袱皮,杨婆婆忍不住向她卖弄起自己的宝贝,将里头的一样一样介绍着,眉开眼笑得仿佛说的是自己儿女般自豪。

  绿莺瞠目结舌,这是......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