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穷酸秀女
人参是保命的,冯元知道。乔婆婆一问完,他虽对生产用到人参一事明白得模棱两可,可仍是转身问冯佟氏。
冯佟氏心内一抽,暗恨里头那老货多事,面上却恍然大悟,站起来朝冯元欠了欠身子笑着道:“都怪妾身,李氏新生产,妾身就着急赶过来,忘了这码事了,这就让人去库房......”
“唔。”冯元点点头,拧眉回忆了一番,“爷记得有支百年野红参,拿那个罢。”
冯佟氏一听差点没厥过去,脸上的笑也一滞,开始挂不住了。红参已经就够值钱了,况且还是百年的,这要在战乱时,一箱金子都买不到。她拉了拉脸,不赞成道:“那个可是宝贝,李氏的身份哪能合适,库房里有几支四五年的普通白参,妾身看那个就行。”
冯元的脸色变了变,她没察觉,仍是不间断道:“其实啊,妇人生产也没多么凶险,世上这么多女人,不都挺过来啦,怎么轮到她就这么事儿多?老爷,这人啊,不能太娇惯,越养就越娇,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娇气......”
冯佟氏还在没完没了地絮叨,冯元冷冷地看着她。
王姨娘看着眯眼脸发青、神色越来越不对的老爷,有些矛盾。既乐意看太太被骂,又担心影响李妹妹生产,暗自发急。
“你给我住口!”冯佟氏正语重心长地劝导,不防一声呵斥如雷样劈到她头上,半晌没回过神来。连在场的宋嬷嬷等人都呆滞着不敢动作。
他对这孩子有多重视,冯佟氏不是不知道。冯府将来没人维系,同僚背后的嘲笑,兄长冯开的瞧好戏,他本打算就这么顺其自然了,可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子嗣就这么在不期然间到来了。在这紧要关口,她还在这不说人话,絮叨一堆小家子气的话,冯元只觉脑袋中的一根弦忽然崩了。
在这一瞬间,他哪还记得隔壁还有等待生产需要安静的妇人,张开大嘴就是一声暴喝,连杯子都颤了颤:“是不是等人没了,你就高兴了?是人命重要,还是你的一根儿破人参重要?”
盛怒之下,人往往会一刻间失去理智,自小被灌输的仁义礼智孝全成了摆设。休了她,让她滚回佟家,蠢妇!冯元真想飞奔到库房,将所有大参小参老参新参全抱出来,通通都向面前这可恶之人头上砸去,不让她受点教训难消他心头之气,当初怎么就瞎眼娶了这么个人物,一辈子不消停,早晚得气死。
王姨娘怕越闹越大,犹犹豫豫地上前,朝冯元指了指小门,讷讷提醒道:“老爷,李姨娘......”
冯元扫了她一眼,阖了阖眼,深喘了口气,又使劲儿吐出一大团郁气,刷一下泄愤般撩起下摆坐下。
刚端起茶盏,冷不丁想到绿莺曾说刚动气不能喝水,否则会炸了肺。顿了顿,又将茶重新放下了。
静了片刻,屋内响起冯佟氏的啜泣。她委屈得很,不仅是老爷对妾室的偏爱,还有被当众打脸,面子上过不去。
“真不知道你怎么在佟府长大的,一辈子没见过银子?”冯元待了半晌,气少了些,再一看冯佟氏,觉得对着这人气也是白气,她就是个没脑子的傻货,四六不懂,没个眉眼高低,从来就是擅长拆台。要说她这辈子为冯府为他冯元做过甚么有用的事儿,就只一样,生了个冯安,最后还让她给养废了。
“行了,别哭了。那些钱财东西,不过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根破人参,在地里长百年是值钱,可你挖出来还能放一百年么?你死捂着不怕捂烂了?”
冯佟氏眼圈红着,颤抖着勉强维持着声气:“老爷,不是妾身小气,那老红参是妾身打算爹寿辰时送的礼啊。”
“那就算了。”冯元懒得去分辨她话里真假,但佟尚书确实年老多病,既然是给泰山大人的,他也不好为个小妾去争抢,免得让人传出不好听的话来。退而求其次道:“拿个年份小点的,要红参。算了,德冒你去。”
冯佟氏刚要打发宋婆婆,听了这话,跟生吞了个饺子似的,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甚么也不顾了,不哭也不笑,虎着脸冷冷坐着。
冯元顾不上她,此时屋里的哼吟声渐大,听起来跟乌鸦惨叫似的。他的心已然挂了十五个水桶,不只七上八下,还乒乒乓乓撞个没完。无措地扫了眼屋内,冯佟氏、王氏、宋嬷嬷、几个小丫鬟,人不少,可没谁能帮到他,除了等孩子安稳落地,在场的人,没人能帮他将心放稳,没人能代替绿莺生产,除了等,还是等。
将热茶握在手里,半晌忘了喝。想了想,他看向身旁的太太:“你当年生的时候,也这么久?”
可算记起她的苦了,冯佟氏以为他主动示好,登时喜形于色,心内自得,开始念叨起来。
“渊儿时省事儿,不过两个时辰,噗嗤就生出来了。不过生毓婷的时候就难熬多了,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那时候老爷还在打仗,妾身一个人怕得很,夜里常常哭醒,可为着这个小丫头,妾身也得挺着,幸亏仗打得不长,老爷平安凯旋,咱们全家团聚。”
“哎,辛苦你了,信芳。”
冯元唏嘘了一下,握了下她的手,还没等她红着眼眶再说两句,就听他道:“那这么说,果然头胎比较艰难,李氏得疼到傍晚,只要别出意外,母子能平安,不说一天了,就是一天一夜咱们也等得。”
冯佟氏刷地扭过身子,再不看他一眼,兀自生起了闷气。王姨娘一直垂着头,此时嘴角微不可查地翘起。
产房内,翟婆子狠狠揉着绿莺的肚子,将胎儿往下顺,争取生的时候是头下脚上的正位置。
虽说是早产,但其实也没提前几天,可看着今儿这情形,羊水源源不断往外流,肚子里不大对劲啊。
“大人,老身来循例问一声,要是不妥,保大还是保小啊?”
冯元听了这话,登时就眼睛一瞪:“怎么回事,你刚才不是说她还好着么?”
乔婆子苦着脸,矮着姿态:“是是是,但女人生孩子,就跟风雨天儿似的,变幻莫测,上一刻好,下一刻就危及了,也是常有的事儿,咱们这问好了,也不代表就肯定能遇上不好的情况,但事事不都有那么个万一么,到时候再现问,是会耽误事儿的啊。”
见冯元不说话,冯佟氏抢着上前,边打量他的脸色边道:“这还用问嘛,当然是保小的了,我家的子嗣可是顶顶尊贵的。”
乔婆子想了想,没进屋,又去瞅冯元。这事儿可得问好,要不到时候人家反悔,吃挂落的可是她。
等了半晌,那位大人直挺挺地呆坐着,许久不曾给她句言语。哎,这就是默认了,她也不能掰开人嘴让他吱声,再说也理解,毕竟子嗣如此少,估计是身体有甚么毛病,多年才盼来这么个金疙瘩肉,虽说那姨娘相貌上有几分人才,得爷们高眼,可女人跟子嗣比,真不算稀罕。
乔婆子暗自叹息,扭身进了产房。
见她回来了,翟婆子拉她去私下嘀咕;“动静不大,孩子不往下出,我以为时辰还早呢,可你瞧瞧,这羊水都要流完了。”
乔婆子向产床看过去——绿莺咬着牙在痛吟,一个硕大的肚皮耸立着,双腿大开,偶尔一小簇混着血丝的羊水往外淌着,瞬间打湿了半个时辰一换的白布。
“怎么赶上这事儿了,宫口没开,这可咋生啊......”
这孩子这么难生,绿莺不知道跟中毒有没有关,但她知道一旦羊水没了,她跟孩子都得没命。
双荚不知道是清高不爱沾血污还是单纯不爱伺候她产子,反正今儿是自己躲在屋里不出来,产房除了春巧秋云外,只有两个负责不停换热水的小丫头。正赶上那两人端盆出去,绿莺让春巧去门口守着,然后使劲儿往上抬脑袋,往稳婆那里看。
秋云一直负责把着她的手,见到稳婆脸色有异,知道姨娘生产可能要不顺了,早就急得掉了泪,见状赶紧帮着抚脑袋。绿莺直勾勾盯着乔翟二人,脖子弯折,上头冒起骇人的青筋,朝俩稳婆道:“用催产药。”
乔翟二人一怔,她们确实随身带着这药,可用前得跟人商量啊。“那老身去问问大人罢。”
“不要!”
第119章
绿莺又被一阵阵痛扯得四分五裂, 撕拉着声音坚定道:“不要,直接用就行,不用请示别人。”
两个稳婆对视一眼,面上有些难看, 态度也不如刚才:“不妥罢, 这要是出了啥事,咱们可得兜着走啊。姨娘也不急在这一刻, 让咱们将厉害与大人说清楚, 他自然不会反对......”
“不要!不要去问!”扯着脖子喊完, 绿莺停顿了下, 将阵痛熬过去一遭, 之后将一句话说得半真半假:“催产药没准就将孩子弄不好了, 你们非要去大张旗鼓地宣扬,到时候我家老爷一定会迁怒你们。只要我不说, 你们不说, 孩子生出来,只要有命在,我不在乎是不是个囫囵的,跟你们也无关。”
说着话, 从手上褪下了个戒指跟玉镯递过去。绿莺坚持不让她们找冯元,纯粹是怕节外生枝。以他的性子,知道孩子竟然要靠催产,保不准就迁怒她身边伺候的人, 追溯从前,再牵连到南门宅子, 那中毒之事就藏不住了。
稳婆间彼此嘀咕几声, 权衡了一下利弊, 将首饰收好后,从箱子中取出药粉,递给秋云。
去灶房熬了一碗蜂蜜水,秋云偷偷将药放进去。
催产药也基本算是虎狼药了,绿莺喝了后,不久就感觉阵痛加剧,频繁得仿佛连续起来,半刻喘息都没有。
“好了好了,宫口开了,开了三指了,好兆头啊。”
“五指了......”
绿莺的手早已经摁不住,产床的四个柱子派上了用场,双手被软带缚住,春巧两个心疼她,不乐意她被五花大绑,两人分别扳住一双膝盖窝。她的血管因疼痛而变得青紫,脖子在哭喊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往床头那侧折起,像只被扭断脖子的家禽。
凄厉的呼号传到门外,冯元浑身一震,猛地打了个哆嗦。他怔怔地抬起头,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哪里。隔着个高几,太太一手把着方几的边儿,直勾勾望着一道细门,一脸紧张,隐隐约约还有些激动?她身旁站着个老奴,是宋嬷嬷,再有是小妾王氏,正焦急担忧地悬着眉。这是哪里呢?
一双鸳鸯枕亲亲热热摆在架子床的床头,锦绣花团的吉祥喜被,一方梳妆台上凌乱地摆着几个散落的耳坠跟钗环,昭示着主人当时梳妆的急迫。
又是几声惊破天际的嘶喊,冯元彻底回过神来,一个猛蹿便往小门奔去。奈何腿早已麻痹,本以为是斗转星移,其实不过是踉踉跄跄罢了。
“保大,本官命令你们保大!”他不知离乔嬷嬷来问询时到底过去多久,还来不来得急,可他不能让人夺了绿莺性命。只要一想到玲珑院以后就空荡荡的,日子又回复到绿莺出走的时候,他心内就无比地空虚跟难受,他已经习惯了她,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一个妇人,她是哄他也好,气他也罢,乖巧也好,作死也罢,他都习惯了。
她就仿佛是一抹清茶,不是他生来就会喝的,可却在生命中途出现,再也戒不掉。
“保她,保住她,只要能保住她的命,你们要甚么本官都会给,银子、宅子、铺子,你们只要说得出来,我冯元就给得起。”
“但你们要是让她有个三长两短,就休想踏出这我冯府半步!”
“绿莺,你好不好?疼不疼了?你好好的,好好的啊,爷就在外头,替你挡住牛鬼蛇神,谁也甭想带走你。你快生,好好生,生完就不疼了。孩子的小名儿爷都取好了,就叫天宝,上天赐给爷的宝贝,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一声接着一声传来,绿莺心内复杂,其实刚才冯元默认保小,她一点也不生气。若孩子是冯元的指望,对于她来说,就是命根儿,她对孩子的心疼一点也不亚于他,甚至更甚。冯元把子嗣看做是开枝散叶、光耀门楣、继承组训。而她作为母亲,是单纯的爱,可以包容他一切的不足跟缺点。
若只能活一个,她自然也会选让孩子生,可事实上,因为中毒,孩子不一定是个完好的人,她能放心撒手么?故而,她一定会拼尽全力,跟孩子一起活,否则,就一起死!
可当此时冯元在门外的一番话,不论是真心还是冲动之语,都让她感动于肺腑间。试问,世间男人,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呢?从前她总执着于冯元对她到底有没有情,后来经历出走,知道他心里有她后,她又在权衡他对自己情意的深浅。
此时,不重要了,深浅又有甚么标尺来衡量呢,他心里有她,能为了她去说冲动之话,能为了她抛弃子嗣大过天的固有看法,足矣。
兜头仿佛被泼了一桶水,绿莺早成了落汤鸡,挣扎在潮湿间扯出一抹深切的笑:“爷,妾身好着呢,一定给爷生个八斤八两的大胖小子。”
“嗳 ,好,好好,没事就好。”冯元模糊着眼,岣嵝在门外,双腿仿佛陷在泥里,脱了力。
喘了喘气,他一步步走回椅子处,路过冯佟氏时,一张仿佛冒胆汁的绿脸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他顿了顿后,旁若无人地坐了回去。王姨娘抹了把眼,既感慨又辛酸,既羡慕又自怜。
心事了了,冯元如释重负之余,也察觉出了些许甘甜。他又不是七老八十,孩子将来不能生了?可绿莺只有一个啊,整个大同府,整个汴京城,整个中原地界,只有这么一个李绿莺,还有哪个女人能让他感到习惯跟喜欢?她没了,再换个人来?他不想。
与她相识近两年,有喜有乐,有气有恨,因为她,他回想起来才觉得这一番不枉经历一场。可若换个人来,即便真能巧合地原封不动地再发生一回,他也不想去经历,太累了,换个人,他就不会觉得不枉,而是厌烦。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这话不对,他就是要与她有朝夕,有相处,有点滴,细水长流地走完一生,不可缺席任何一刻。
虚汗、脱力、苍白,绿莺凭着催生药开了十指,靠着老红参补了气,配着稳婆的拍子,一个使力后,终于感觉身体一轻,孩子落了地,小丫鬟拿起粉绸出了门。零
随着绿莺一声高昂的惨呼,接着是几声雀跃,冯元知道这是生了,嘴角渐渐翘起,眼含湿润,深有一种老怀大慰的感触。可当看到小门门框上挂的报喜之物,登时如被重锤迎头凿下,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没事罢?”他满脸僵硬问着。
小丫鬟讷讷点头,还没等她开口应答,冯元便沉着脸走了个彻底。
极大的摔门声,绿莺望着被糊死的窗扇,若有所觉,忽略掉心里的失落,她朝稳婆那里伸出手:“把孩子给我罢。”
用烫好的剪刀将脐带剪断,两个稳婆没动,一个一手提溜这孩子的两根小腿儿,一手往那屁股蛋子上啪啪就是两掌,可惜意料之中的哭声并没有响起。乔婆子同情地瞅了一眼湿漉漉的绿莺,无奈地帮着翟婆子将孩子倒回过来,这一瞧,顿时急了。
两个稳婆有意无意地将孩子往这头送了送,好让绿莺有个心理准备,就见那孩子浑身猩红,跟个被剥了皮的猴子似的,这也没啥,谁家孩子生下来后也不是白白胖胖的模样,可那青紫的脸,急促的抽搐,怎么瞧也不像个能活过今晚的样子。
母子连心,这里不仅仅指儿子,还包括女儿。所有胎儿,在母腹里,靠着一层胞衣连着脐带获取母体养分,是母亲体内凝结成的一块骨血,有肉有灵魂,母子间一辈子都会有一众与生俱来的亲近与关联。
此时绿莺望着喘不上来气的女儿,眼泪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扑扑滑落。
第120章
初生的女儿才不大点, 跟个小猫似的,可那喘息声却犹如风箱,撕拉沉重。绿莺无计可施,无助地向稳婆望过去, 将她们当救命稻草, 可翟乔二人垂着头之余叹息。
该怎么办?女儿上不来气,怎么办?绿莺迷乱地环顾四周, 仿佛那些桌椅脸盆样的死物能帮到她似的。灵台混乱, 思绪成了一团麻, 可杂乱中突然出现了一条光明大道。对, 渡气!
新生儿的皮肤脆弱得很, 如纸一般, 绿莺轻轻用指头拈起女儿的上下嘴唇,深吸了一大口气, 俯身向下。两个稳婆见此, 对视一眼,无奈摇头,溺水之人渡气使得,那是因为人家醒了能自主呼吸, 可小儿的话,你还能给渡一辈子?
正要往那张小嘴上对时,绿莺却忽地一愣。她这一停顿,众人纷纷疑惑, 春巧秋云睁着糊湿的眼担忧地上前。就见那被掰开的口腔深处,一团絮状物堵塞其间。绿莺伸手将那东西慢慢掏出后, 这回也不用拍打, 小儿一个打挺, 嘴巴大咧,响起一声冲破天际的哭嚎,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瞅清楚那团湿乎乎的脏东西,翟婆子抚掌大笑:“还以为会不好的,原来是羊水跟胎便进了嘴,真是虚惊一场啊。”
泪眼模糊地抱着哇哇大哭的红皮猴子,绿莺木呆呆不住地点头傻笑,春巧秋云想将孩子要过来去洗洗,她都不舍得撒手,深怕离开自己眼睛,又闹出甚么不测来。丫鬟端来甘草水,她顾不得收拾自己,也不让人插手,亲自去一勺一勺喂着。
与此同时,外书房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被砸,霹雳乓啷声在冬日午后的一片寂静中尤为响亮。冯佟氏在冯元走后,也偷偷溜回了正院,听了动静,笑得直捶枕头,得使劲儿憋住了才能不将哈哈声让人听去,忍得要抽筋。
“哎呀呀,好好好,李氏就是争气,生这赔钱货,我也不在乎那贱种残不残了。要我说啊,还是不残好,京城人要知道了咱们冯家有个这样的女儿,笑都笑死了,我出门都得在背后戳我脊梁骨。”
宋嬷嬷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边给太太捏着腿,边附和道:“就是就是,咱们可没使甚么手段,是她自个儿不争气,怨得了谁?”
冯佟氏想起刚才被老爷指着鼻子数落,就是一阵怄:“哼,还给她吃人参,我呸,吃萝卜都嫌浪费,这一年排场让她摆的,你瞅瞅,又是作又是逃的。老爷是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这回打脸了罢,嗳,奶娘,你刚才听见没,摔摔打打的,气得跟甚么似的,也不知道这是跟谁置气呢。”
望着她嘴上的窃笑,宋嬷嬷极是善解人意,代她将心里话说出来:“还不是气那李姨娘么,好吃好喝好住地供着,养得肥头大耳的,每天挺着肚子跟挺了个金元宝似的,关键时候掉链子,可不气死个人?”
想起一事,冯佟氏收了笑,正色问道:“那个双荚如何了,老爷对她态度怎么样?”
宋嬷嬷不屑地撇撇嘴:“看着是个精明上进的,可实际不咋地,假清高,这时候还没伺候上老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