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婳妖
侍女在下台阶的时候,没有留意脚下,一不下心摔在地上。她也顾不得裙裾上沾染的泥土和散落的发丝,手脚并用的狼狈爬起来。
来到吟风公主面前后,那侍女哆哆嗦嗦的启唇,“公主,靖远王子他……他没了。”
厅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吟风公主霍的站了起来,厉声道:“说清楚,什么叫没了?”
“死……死了。”那侍女被吟风吓得两腿一软,无力的跪在地上。
吟风公主来不及细想,绕过面前的桌案,快步朝靖远王子的房间跑去,南昭国使团的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个个面无血色,神色凝重的跟了上去。
顾卓和韩逸对视一眼,韩逸起身唤来负责行宫守卫的禁卫军首领,嘱咐他守好整个行宫进出的门路,而后亲自带人对今日所有宾客的随身之物重新查看了一番。
众人都明白这是大理寺的职责所在,因此也都安静的配合,只希望靖远王子的死不要和自己扯上关系。
与此同时,顾卓带着沈知非去了后院。
刚来到靖远王子的房间,便听见吟风公主的训斥之声,“你是怎么做贴身侍卫的?有人进了房间把我哥害了,你竟然不知道,你有几个脑袋?!”
而后,一个男声响起,不卑不亢,“属下冤枉,属下一直在门口守着,自始至终都未看到有人进出房间,属下也不知道王子是如何遇害的,请公主明察。”
顾卓和沈知非都觉得这人的声音耳熟,走近了才发现,跪在地上的那个侍卫他们都见过,就是前几日在良丰酒楼为死去的伙伴鸣不平的南昭国使者马空。而他此时正跪在吟风公主面前,极力解释着自己的无辜。
顾卓走上前来,对吟风公主道:“公主,靖远王子遇害事出突然,又发生在我瑾灵境内,能否让我一看。”
“顾大人请便。”吟风公主见是顾卓,也知道他是刑部侍郎,便向后退了半步,让顾卓进了内室。
顾卓示意沈知非也跟过来,吟风深深看了沈知非一眼,并未多言。
走到床边,那靖远王子的身体还温热着,鼻端已无任何气息,想必刚死不久,而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两个焙面娃娃,其中一个的南瓜泥几乎见底,而另一个却丝毫未动。
那靖远王子睁着眼,嘴角流出的血沿着脖颈蜿蜒而下,将身前的衣物染得血红一片。他就这样坐在床边,直直的盯着这两个沾了血污,却仍然笑的灿烂的娃娃,整个氛围诡异而渗人。
有个年纪稍大的南昭使者看到面前场景,禁不住惊吓,昏厥了过去,士兵们手忙脚乱的将其抬去了医馆。
顾卓在屋内转了一周,发现窗户都是从里面锁上的,而屋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而后,他来到靖远王子面前,向吟风公主讨要了一枚银针,用银针仔细验过靖远王子的血液和他面前的食物,都未发现毒药。
顾卓又简单的看了下靖远王子的几处要害,也无明显伤口,排除了被利器射杀的可能性。
此时,有一个南昭国的使团成员站了出来,对吟风公主道:“公主殿下,属下曾听闻,瑾灵国的岭南边陲,有些巫医擅长用面塑娃娃收集活人的魂魄,以供自己吸食,来延长寿命。哦,对了,苏缇杰前几日也是在吃面塑娃娃的时候死去的,所以属下怀疑王子殿下和苏缇杰定是被人吸了魂魄。”
“不可能。”顾卓厉声道,“怪力乱神之说怎能轻信,又怎能用来判案。”
吟风公主没有理会顾卓,沉了脸静默了很久,才转眸看着沈知非,“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请沈娘子留在行宫配合调查。”
沈知非倒是毫不畏惧,不紧不慢的开口,“公主殿下,方才在厅内,很多人都吃了我带来的金风玉露,包括您在内,都未有任何意外。您仅凭死者在出事时都吃了金风玉露,就怀疑我,那未免太草率了,整个京城每天都有人死去,而每天都有大量的金风玉露被买走,我都要对这些去世的人负责吗?”
吟风公主冷哼一声,眸中现了杀机,“你倒是伶牙俐齿,不过,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和此事无关之前,你不能离开,除非你本就心虚。”
说完,吟风公主对身侧的侍卫道:“来人,将这个沈娘子扣下。”
沈知非没有做亏心事,当然不愿意受这个委屈,若是真的被扣在这了,岂不是更让人怀疑这面塑娃娃摄魂的传言,到时候珍馐阁的众人又该如何自处。
思及此,沈知非在侍卫上前之时,极力反抗,却没想到一个踉跄,踩空了一步,右脚便崴了,刺骨的疼痛霎时从脚踝蔓延开来。
那些侍卫见一次失手,又扑上前来想要抓住她,沈知非只觉的自己手臂被人一拉,整个人被人拉到怀里护住,抬眸,竟是顾卓。
“你没事吧?”顾卓的眸中尽是担心。
“我像是没事的样子的吗?”沈知非额上沁出了冷汗,脚踝的疼痛让她几乎站不稳,整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顾卓的身上。
那些侍卫见顾卓出手,也不敢再向前,都回头看向吟风。
吟风轻抬了下巴,不悦道:“顾大人这是何意?你难道也要阻止我扣下这嫌疑最大之人吗?”
“公主,为了两国邦交,本官并不想与您起冲突,但是这沈娘子是瑾灵的百姓,若她真有罪,本官自会将她下狱,但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我作为父母官,亦不能让你们随便扣人。”
吟风眼神微眯,“所以,顾大人今天是要偏袒这个沈娘子了?”
顾卓神色冷峻,也不相让,“公主,本官办案向来秉公处理,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本官不允许又任何冤狱发生。这沈知非,本官今天一定要带走,至于靖远王子,本官也会尽快验尸查明真相,给南昭国一个交代。”
吟风向前逼近一步,“如果我不同意呢?”
“若公主执意要扣押我国无辜百姓,本官也只能按照律法办事了。”
双方正在僵持,韩逸处理完前厅的事情,急忙小跑了过来。看着面前的境况也大概猜到了七八分,遂走到吟风面前道:“公主,靖远王子被害,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请公主给刑部和大理寺一些时间,我们一定揪出凶手,不让靖远王子枉死。”
吟风眼眶泛红,咬牙道:“你也要为了这个女子与我作对?她到底是谁?”
“沈娘子是我朋友,她的为人,我信。”韩逸说的极为郑重,“若公主还愿意相信我,就请不要为难她。”
吟风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松了口,“好,韩逸,我愿意信你一次。希望你们瑾灵国的三法司能够尽快破解此案,给我死去的哥哥一个交代。”
“公主放心。”
一夜惊魂,来赴宴的众人都揣揣不安的结伴离去。
顾卓和韩逸留在现场仔细询问了与赫连靖远身边亲近之人,又等刑部派人来取走了尸身,这才带着沈知非走出了行宫大门。
刚出门,便遇到了前来寻韩逸的大理寺捕快,说有急事需要韩逸赶去大理寺处理。韩逸只能两人道别,独自离去。
夜已深。
沈知非和顾卓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路上,月色清冷,铺泄了一地的银白。
走了几步,沈知非蹙眉蹲下身,摸了摸自己有些肿胀的脚踝,咬了咬牙,真疼啊。
“还能走吗?”顾卓折返回来,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势,手指刚碰到她的脚踝,沈知非惊的忙把脚收回,有些局促,“方才被台阶拌了下,没什么大事,我休息下就可以自己回珍馐阁了,今天多谢大人解围,大人先回吧。”
顾卓淡淡道,“你既然没事,我便走了。”
“大人慢走。”
顾卓离开后,沈知非站起身走了几步,脚踝的疼痛愈发厉害,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回到台阶上,抬头盯着月亮。
头顶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脸,沈知非吓的花容失色,“顾大人,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沈娘子喜欢坐在地上看月亮。”
沈知非讪讪笑了笑,“是……是啊,今天的月亮很好看啊,呵呵……”
顾卓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向顾宅走去。头也没回的对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个小厮道:“回去告诉杳娘,你们家沈娘子我带走了。”
那两个人便是下午跟着沈知非来的帮厨,沈知非一直没从行宫出来,两人便一起等着,后来看到她和顾卓一起,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却没想到顾卓先开了口。
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就让顾大人这样把人抱走?沈娘子会不会有危险?”
另一个人用手肘撞了同伴一下,“你懂什么,我看这顾大人对咱们家沈娘子可是关切的很。”
“那我们回去怎么跟掌柜的交代?”
“还能怎么交代,实话实说呗。”
“哦。”
两人也不再耽搁,打着哈欠朝位于另一个方向的珍馐阁走去。
“向我开口求助就这么难?”走在路上,顾卓的声音淡淡响起。
沈知非小声嘟囔,“不想欠你的。”
“可是你已经欠了,所以你准备怎么还?”
沈知非垂了眸,不知该如何答。顾卓也没计较,将抱着她的臂弯紧了紧,一路将人抱进了顾宅。
前来开门的穆风见两人如此,错愕了片刻,但很快缓过神来,忙将二人迎进了屋子。
原本趴在门口打呼噜的小星也站了起来,甩了甩嘴角的口水,歪着头看着两个人,而后跟着顾卓的脚步,摇着尾巴从门口一直追到大厅。
顾卓将沈知非放在榻上,对穆风道,“去请个大夫过来。”
“好。”穆风也没多问,转身走了出去。
随后,顾卓起身走到院子,见福伯房里的灯烛已熄,也没去叫他,自己来到厨房,烧了些水。
半盏茶之后,顾卓将热水端了过来,放在沈知非脚边,也没问沈知非同不同意,直接伸手去为她脱鞋。
沈知非忙躲闪,脸涨的通红,“大人,使不得。”
顾卓伸手抓住她躲闪的右脚,头也没抬,开口就是不容反驳的语气,“别动”。
沈知非咬着下唇,不敢再动,任由顾卓将她的鞋袜退下。当看到她红肿的脚踝时,顾卓的眉猛然蹙起。
他把巾布润了水,一手轻柔的拖住她的右脚,另一只手拿着巾布给慢慢擦拭着她脚上的红肿。温热的水缓解了脚踝的刺痛,沈知非眼神闪烁,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心里乱的厉害。
穆风找到一家常为顾家诊病的医馆,火急火燎的将大夫从床上拽了起来。那大夫刚睡醒,一听到穆风嚷嚷着危在旦夕,瞬间责任感爆棚,连双脚的鞋穿反,衣服扣子错位了也没发现,提着药箱跟在穆风身后一路小跑。
到了顾宅,那大夫才舒了口气,黑着脸,指着沈知非的脚踝对穆风道:“这就是你说的危在旦夕?”
穆风摊开手,无辜道,“那可不,您若是不来给这位姑娘诊治,我家主子一生气,我可不就是危在旦夕了,没毛病啊。”
那大夫无话可说,喝了杯茶才捋顺了气。他与顾家向来私交甚好,顾老夫人的腰病也一直是他在诊治,方才真的以为是顾老夫人出事了,却没想到是个从没见过的小娘子。
顾卓起身,向大夫抱拳道:“有劳了。”
大夫蹲下身,仔细检查了沈知非的脚踝,确定是简单脱臼,并未伤到筋骨,也放下心来,对沈知非道:“小娘子放心,问题不大,老朽给你正正骨,再开几幅汤药,过几日就好利索了”。
那大夫手法老练,在沈知非的脚踝处摩挲了两下,猛然用力一推、一捏,便将错位的关节复了原位。蓦然的疼痛让她双拳紧握,额上细细密密的全是冷汗。
顾卓照着大夫的嘱咐,继续在正好骨的脚踝处热敷。穆风瞪大了眼在旁边瞧着,暗暗赞叹着他家顾大人的变化,他可从未见过他家大人如此不顾礼节和身份,虽然瑾灵国民风开放,但按照习俗,未嫁姑娘的脚也只有新婚丈夫才能看,所以他家大人这是几个意思?
半盏茶后,看着沈知非已无大碍,大夫才站起身,又开了个方子递给穆风,这才背着药箱打着哈欠离去。
顾卓站起身,净了手后拿出自己的巾帕,给她拭去了额头的汗。
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已经由墨黑转向灰白,顾卓对仍立在屋内的穆风道:“天快亮了,你去休息会吧”。
穆风点了点头,“好,大人若有需要,随时叫我。”
说完,穆风转身离去,还不忘将小星也赶了出去。小星一脸不情愿的走了出去,还不回头看了眼沈知非。
屋内只余两人,微凉的夜风从未关进的窗棂灌入,惹得烛火跳动,摇曳的光影正如沈知非此时杂乱的思绪,屋内有淡淡的僵凝蔓延开来。
顾卓看了看床铺,对沈知非道:“沈娘子行走不便,若不嫌弃,今天便在这休息吧。”
口中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顾卓却没等沈知非回答,直接将人抱到了床上。沈知非局促的不敢动弹,顾卓替她将锦被盖好,便转身离去,只余沈知非愣愣的盯着床顶的帐幔,脑中一片空白。
第二十三章 诡异失踪
次日清晨,沈知非穿戴整齐,一步一步的在走廊里向前挪着。昨天大夫正了骨,顾卓又给她热敷了很久,疼痛已经大为减轻。
穆风从不远处小跑过来,便扶住了她的胳膊边道:“沈娘子可好些了?”
沈知非赶紧道:“谢谢穆风,已经没那么疼了,你们家顾大人呢?”
“顾大人一早就去刑部了,说是靖远王子的案子关系重大,他要亲自盯着仵作验尸,让我留下来照应着沈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