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婳妖
沈知非盯着浮尸的衣服，突然觉得有点眼熟，这衣服并不是瑾灵国常有的样式，反而是像……
思及此，沈知非猛然一惊，这分明是南昭国的服饰。那日她在行宫待了半日，见了不少南昭国的使团成员，基本能确定这具浮尸身上的衣服就是南昭国使团的制式。
不知道是谁报了官，刑部很快便来了人，沈知非以为只是捕快来收尸，却没想到正面撞见了顾卓。
顾卓显然也是发现了她，目光从她的脸上逐渐移到她手中拿着的花灯上，而后移到她旁边站着的狄渊身上。
顾卓的眸心如黑曜石般，带着审视和冷厉，虽然面上清冷无波，但不禁让人心生畏惧。
跟着一起来的穆风也看到了沈知非，还好心的过来打招呼，“好巧啊，沈娘子也在，是来约会的吗？”
此言一处，沈知非下意识的瞥了眼顾卓，他的表情没有变化，眸光一直追随着被捕快抬上来的尸体，浑身上下的冷意却越发浓重。
当顾卓看清尸体上的衣着后，也蹙起了眉，心中有不详的预感蔓延开来。沈知非看他的神色，心知他必然也猜到了尸体的身份。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这人不会是殉情吧？”
“兴许是情杀呢。”
“哎，你说，会不会是河神索命啊。”
顾卓转过身，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众人纷纷禁了声。
“方才是谁发现的尸体。”顾卓沉声问道。
一个瘦弱的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大人，我方才在放花灯，但我的灯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我便让随行的小厮帮我看看。后来发现河里长满了藻类，他们便用棍子拨了拨，然后就看到了一具尸体浮上来，吓死我了。”
“花灯被绊住的地方在哪里？”
那较弱的小姐颤巍巍伸出手，指着河道的一处蜿蜒拐角。
穆风向身后的捕快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会水的人脱了鞋袜便跳进河里。不多时，那捕快从水里探出头来，手中举着一根绳子，“大人，这边有一根绳子，绳子的一端还系着一块大石头。”
穆风喃喃道，“看来是死于非命啊。”
顾卓神色凝重，心中亦明了，方才这姑娘的花灯应该是被系着石头的绳子绊住了，而小厮以为是水藻，拨弄几番后，绳子松动，绳子另一端的尸体便脱离了石头的坠力，这才浮上了水面，后来便沿着思贤河的流动方向飘了过来。
顾卓看了穆风一眼，穆风会意，提高了声音在人群中喊道，“大家都回去吧，回去后好好在家待着，不要传任何谣言，刑部自会查清楚这件事，给死者一个公道。”
众人如遇到大赦般，也顾不得自己的河灯，心有余悸的四下散去。
狄渊对沈知非道：“知非，天色还早，我知道另一个放灯的去处，距离这边并不远，我带你过去吧，那边还有一个卖小食的铺子，也可以去看看。”
“她不能走。”还没等沈知非回答，顾卓便冷冷的开口。
狄渊亦面带不悦，侧头看向顾卓，“顾大人，我和知非只是在此处放灯的普通百姓，和这具尸体没有任何关系，顾大人此言又是何意。”
顾卓走到二人面前，看向狄渊，“她是目击者，这个案子需要她的配合，怎样？”
狄渊也不想让，理论道，“顾大人，方才这么多目击者，为何非要留下知非？”
两人四目相对，似有电光火石流转。
这人一句一个知非，穆风只觉的他家大人的耐性快到极限了。
顾卓语气愈加冰冷，“本官办案自有本官的道理，不需要向你解释。”
沈知非见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诡异，向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顾大人，我跟你回刑部。”
“知非。”狄渊担心的唤了一声，也不管顾卓就在眼前，直截了当的说，“我听说刑部侍郎逼供手段很是残忍，若他们找不到凶手，为了给朝廷一个交代，说不好会……”
顾卓冷笑着打断他，“会把沈娘子当替罪羊屈打成招么？”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狄渊也不掩饰，拉着沈知非的手后退了两步，“总之，没有证据，你不能带知非走。”
顾卓瞥了眼两人相触的手，眼睛微眯，周身渐起杀意，“这可由不得你。”
沈知非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抽出，平静道，“狄渊，顾大人需要一个目击者配合调查也是人之常情，我相信顾大人一定会按律法办事，不会为难普通百姓的，你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可是……”
沈知非轻轻颔首，“放心。”
说完，沈知非又看向顾卓，指了指刑部所在的方向，“顾大人，带路吧。”
第二十六章 真假尸体
两人一同回到刑部，顾卓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递给沈知非一条蒙面的巾布，自己也戴了一条，而后带着沈知非去仵作房验尸。
沈知非望了望天，心里默默叹气。这好好的节日，别人的约会都是在花前柳下，对月诉请，而自己反而在仵作房里，对着一句令人作呕的尸体。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仵作拿着器具把尸体从头验到脚，经过顾卓允许后，又在尸体的胸前和腹部各划了一刀，勘验了尸体的心脏和胃部。
验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仵作将半颗黑色的药丸放入了身侧的瓷碗，端着碗对顾卓道，“大人，这人的死亡时间估计在七日前，肺中无积水，应该是死后被人丢入河里的。
“能看出死因吗？”
仵作有点为难，“方才我也验过了毒，能确定死者也不是中毒而死，只是，属下有一件事想不通。”
“何事？”
“死者身上没有伤口，不是溺水，也不是中毒，只有心脏处有异样，应该是心疾发作而死，但死者的胃里还有半颗丸药，这丸药里丹参和三七的气味非常明显，而这两种又是治疗心疾常用的药。”
顾卓看着那半颗黑色药丸，不解，“你是意思是，死者及时吃了治疗心疾的药，但还是因为心疾发作而亡？”
仵作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不敢下结论的原因，按理说，不应该啊。
“好了，本官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仵作行了个礼，将查验单填好，便退了下去。
随后，顾卓将沈知非带到存放卷宗的房间。他径直走到柜阁前，打开了第三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另一张查验单，递给了沈知非，却什么都没说。
沈知非好奇的接过来，却发现是那个南昭国靖远王子的查验单，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靖远王子的全身查验结果和预估死因。死者男性，有轻微心疾，右腿小腿骨有旧伤，左肩肩骨常年受重物压迫，左侧锁骨内凹，并且大腿处有类似针刺的微孔，生前无中毒，胃中残留有鲤鱼汤残渣，死因未确定。
“死因未确定？”沈知非将最后一句记录读出了声。
顾卓这才解释道，“上次你让福伯来告知我，鲤鱼汤和甘草相克，可是，靖远王子的胃中并无任何甘草的痕迹，所以，查验单上还无法确定死因。”
“既然大人不信我，那为何今日还给我看这个？”
“我没有不信你，那日在靖远王子的房间，我也嗅到了甘草的味道。只是无法得知这甘草是如何进了景园王子的体内，所以……。”顾卓说到最后，竟有些犹豫不定，似是在斟酌权衡。
沈知非直截了当，“大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顾卓叹了口气，“现在有另一件事，似乎比靖远王子的死因更重要。”
“啊？什么事？”看顾卓的神色，沈知非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卓不紧不慢的开口，却说出了一个如惊雷般的猜测，“我们在行宫见到的那具尸体，是不是真的靖远王子？”
沈知非大惊，拿着查验单的手抖了下，“大人何出此言？”
顾卓在屋内来回踱了数步，“靖远王子先天心疾，身体孱弱，而且在深宫之内，应该是锦衣玉食，事事有下人照料，小腿受伤还可以说是意外，但左肩肩骨怎么会常年受重物压迫？这不合理。而且这勘验结果中，死者心疾并不严重，这和我们知道的情况并不相符。”
闻言，沈知非又转头看了一遍查验单上的记录，若有所思。
“若你看了两份查验单，你会觉得哪一个更像靖远王子？” 顾卓又将今日新增的查验单递给沈知非，也不想绕弯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怀疑。看似是怀疑的语气，实际上却已是九分确定。
沈知非依然不理解，“假设我们今日见到的尸体才是靖远王子，那死在行宫的那个人又是谁？”
顾卓淡淡提醒她，“你还记得前几日，京城有个人失踪吗？”
“你是说秦峥？”沈知非当然记得，前几日她还在顾宅养脚伤，韩逸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顾宅抱怨，说自己找人找了一夜。而那一夜，靖远王子在行宫莫名死亡，而秦峥也莫名失踪，若将这两件事关联起来，似乎并无违和。
顾卓又从卷宗中抽出一卷，打开给沈知非看，“这是我让穆风从大理寺那边拿来的卷宗，上面是秦峥的一些情况。”
沈知非垂眸看去，那卷宗上说，秦峥家贫，而立之年才娶妻，因有心疾，只能以短工为生，失踪之前被一个面上有刀疤的人雇佣，而后失了音讯。
心疾，短工，这个秦峥的所有特征好像更符合赴宴那日，在行宫出现的那具尸体。
沈知非还是觉得不对，“那吟风公主不可能不认识她的亲哥哥，除非有人将易容术做到极致，几乎以假乱真。”
顾卓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其实，在顾卓看到第一份查验单时，就怀疑行宫的尸体不是真正的靖远王子，换了个仵作又验了一遍，确实右腿有伤，左肩也有异样。
由于事关重大，在没有明确证据之前，他并没有声张。后来偷偷找京城的易容师傅看过那人的面容，仍然发现不了任何端倪，所以也只能作罢。直到今天思贤河中的浮尸出现，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沈知非的眸光在两张查验单上来回逡巡，自言自语道，“若有人提前就杀了靖远王子，又雇了人去代替，最后又杀了替身，折腾了这么一大圈，那这凶手图什么，而且，时间对不上啊”。思及此，沈知非不禁有些后怕。
顾卓对她的话起了兴趣，“什么时间？”
沈知非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将那日在行宫，自己受到宫里的嬷嬷刁难，靖远王子帮她解围的事情告知了顾卓，并且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假设真的靖远王子早就被杀了，而秦峥是在宴会那天才被人拉去当替死，那中间的这段时日，待在行宫里的靖远王子又是谁？宴会当天看那人的谈吐风姿，我能确定，他绝对不是一个在市井打短工的普通百姓。”沈知非蹙眉想了片刻，得出一个她自己都心惊的猜测，“莫非，我那日见到的是凶手？他提前杀了靖远王子，自己易容成靖远王子的模样，还在行宫内待了数日，后来，他想彻底脱身，便找了个替死鬼，助自己金蝉脱壳”。
顾卓没有否定，也没有点头，只是平静的走到窗边，看着墨色苍穹中一弯明月，心中五味杂陈。当前所有的推测即合理又矛盾，在两国议和的关键时期，若告诉南昭国使团在行宫被杀的不是靖远王子，或者告诉他们这几日在行宫内的都不是他们的王子，那两国的议和恐怕也谈不下去了。
沉默良久后，顾卓将穆风喊了进来，“你去趟行宫，向吟风公主讨要一颗靖远王子生前服用的药。”
穆风也没问原因，答应一声便径直去了。
而后，顾卓看向沈知非，“沈娘子，我记得你曾说过，自己对药理有研究？”
“哦，对，为了做药膳，学过一些皮毛。”
“那等穆风取药回来，劳烦你看一下今日发现的那半颗丸药与靖远王子常用的药是否一样？”
“我明白，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力。” 沈知非心中明了，尸体的身份事关重大，又疑点重重，顾卓必然不敢贸然找懂药理的郎中来验。
若思贤河中这具尸体胃中的药丸与靖远王子常用的药丸一致，那基本上就能确定尸体的身份了。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方式，亦不会打草惊蛇。
不过，沈知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顾卓将那么大的事告知她，是已经完全信任她了？还是堂堂的刑部侍郎走投无路了？想到此，沈知非抬起眸看向顾卓。
顾卓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也有些疑惑，“怎么了？”
沈知非小心翼翼道，“今天大人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不会有一天把我灭口了吧。”
顾卓挑了挑眉，瞬间起了捉弄的心思，便凑近她道，“多谢沈娘子提醒，这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
一个时辰后，穆风将药取了回来，但同时也带回来一个消息。
吟风公主失踪了。
顾卓的瞳孔猛然一缩，什么都没说，直接将药丢给沈知非，便带着穆风赶去了行宫。
沈知非看着顾卓匆忙离去的背影，也觉得此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靖远王子被杀，吟风公主失踪，若是处理不好，两国恐怕又要打起来了。
到了行宫，便有个南昭国的使者跪了下来，对着顾卓痛苦流涕道：“顾大人，请您务必帮忙找到吟风公主，我们南昭已经失去了靖远王子，我们的公主不能再出事了。”
顾卓也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吟风公主一直在房中，我本想带穆大人去个主房中拜会，却发现公主不见了，整个行宫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公主的踪迹，关键是这么晚了，公主人生地不熟，能去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