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婳妖
顾卓又扫了眼屋内的酒坛,问道,“这里的酒有问题吗?”
仵作道,“回大人,卑职方才用银针探过了,屋里的酒水都没有问题。”
“好,我知道了。”
说完,顾卓转身,吩咐几个捕快将两名死者的尸体运回了刑部。而他又在屋内转了一圈,眸光凝在一扇窗上。
窗外便是街道,而窗户的对面是一家客栈。最诡异的是,窗户的右下角有一个被贯穿的洞。顾卓盯着那个洞看了许久,而后淡淡转移了视线。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泛着香气的黄米粥以及几样家常点心被端到了隔壁房间的桌上。
韩逸眸心一亮,也不管房间内站满了等着抓他的人,打了个哈欠后,自顾自的踱步到隔壁干净的房间,用竹筷夹起一个小笼包,塞到口中,还不忘招呼顾卓,“味道不错,你也尝一个。”
顾卓也不说话,伸手从桌边竹筒里拿出一副筷子,和韩逸对坐用起了早膳,而身后的叶霄则是满脸的愤恨,又不好发作,只能在旁边干等着。
顾卓和韩逸旁若无人的用早膳,韩逸这厮竟还好整以暇调侃顾卓新婚后气色都变的不一样,屋内的十几个捕快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皆在心里暗忖,这韩少卿心真大,难道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吗?
穆风见怪不怪,毫不客气的走到桌边附和两句。随后,便在韩逸极为不甘的注视下,径自抢走了他面前最后一个烧麦,抱着剑,独自走到窗边看街景。
待韩逸慢条斯理的用过早膳,还颇为精致的端起手边的茶盏漱了口,这才站起身,双手握拳,将手臂伸了出去。
顾卓身后的捕快见状,忙拿着锁链走上前,正要绑韩逸的双手,却听到顾卓蓦然一掌拍在桌上,递过来的眼神也阴鸷非常,那捕快被吓住,眼神闪烁了两下,却不敢再上前半分。
顾卓转头看向韩逸,眸中的狠厉瞬间消散,语气平静,“吃饱了,就跟我走一趟吧。”
叶霄向前一步,拦在顾卓面前,“顾侍郎,这人武功不低,又阴险狡猾,若是不绑上,让他半路逃走,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
顾卓在他脸上打量片刻,语气冰寒,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我顾卓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担责了?若韩逸中途逃走,他的罪责我一人承担,让开!”
语落,顾卓看向穆风,“你跟着韩逸。”
穆风微一拱手,“是,大人。”
在这群虎视眈眈的人面前,只有穆风随身跟着保护,顾卓才能放心。
穆风将佩剑挂在腰间,挤开众人,走到韩逸身侧,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韩少卿,走吧。”
韩逸微歪了头,在穆风耳边道,“原来姓顾的发起官威来是这个样子,真有趣。”
穆风嫌弃的看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没看到那些人处心积虑的想要落井下石吗?”
韩逸嘴角泛起一抹无奈和苦涩,终究是没再说话。没想到他已经自废了五成功力,在京城也披上了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的皮,但还是有人不愿意放过他呀。
第七十五章 蜀地危机
出了酒楼,一阵冷风袭来,韩逸身上一凉,猛然打了个喷嚏。
韩逸伸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默默喟叹,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变天了,果然是入秋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凉了。
顾卓听到身后动静,停了脚步,三两下解了自己的披风,头也没回,直接向后扔到韩逸怀中。
韩逸愣了下,而后笑呵呵的将披风展开,毫不犹豫的罩在自己身上,顿觉暖和了不少。
目睹这一切的叶霄脸都黑了。
众人刚绕过一个街口,就见杜六爷带着数十个人挡在了路中间,叶霄示意捕快去将挡路的障碍赶走,而顾卓则挥手让众人等在原地,自己一个人走到杜六爷身边。
杜六爷完全收敛了以往的市侩嘴脸,一脸凝重的看向顾卓,“顾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顾卓平静的解释,“良丰酒楼死了两个人,韩逸的嫌疑最大。”
杜六爷脸色更加阴沉,“这小子的为人,顾大人不会不知道,你信那些人是他杀的?”
顾卓想都没想,“自然不会是他,但现在还没有更多的证据能证明韩逸清白,我只能先秉公办案,带他回刑部。”
“顾大人,我们老侯爷可就这一个儿子。”
“他也是我顾卓两肋插刀的兄弟。”
良久,杜六爷终于下定决心般,郑重地吐出了几个字,“好,我信你。”
随后,杜六爷朝身后摆了摆手,带着一众属下走到街边,让开了路。
“多谢。”
顾卓微一颔首,重又走回队伍里,带着众人继续向刑部的方向前行。
在路过杜六爷身旁时,韩逸竟然不顾形象的朝他吐了吐舌头,“放心吧,离叔。”
“臭小子,就不知道让人省心”,杜六爷虚慌了一下手中的长棍,韩逸配合的抱头,杜六爷看他的样子,不禁失笑,但刚扯开嘴角,眼眶却已通红。
…………
刑部大牢。
叶霄怒目看着站在牢房里的韩逸,而韩逸则是双手环胸,嘴上叼着一根稻草,一会看看天窗,一会又盯着墙壁,却怎么都不愿正眼瞧叶霄。
叶霄又看了看坐在不远处喝茶的顾卓,耐着性子等了很久,见顾卓迟迟没有开始审问的意思,终是忍不住,大步走到韩逸所在的牢房门前,对韩逸道,“别想着拖延时间,你最好把做过的事老老实实交代”。
韩逸嘴角抽了抽,一脸的玩世不恭,“你在这里站着,小爷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头晕,这一头晕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哎……真是为难啊。”
叶霄转头看向顾卓,“顾大人,你也听见了,若不用刑,恐怕这小子根本就不会老实说话。”
顾卓头也未抬,随意道,“那就用刑呗,前提是,你能替刑部担下蜀侯的责难。”
叶霄嚣张的气焰瞬时低了下去,怒瞪着韩逸却无计可施。整个朝堂的官员谁不知道,蜀侯极为疼爱这个独子,若是有人伤了他,按照蜀侯的脾气,那不得带兵直接打到长安来。
此时,就听的顾卓的声音淡淡飘来,“叶大人,刑部扣押了大理寺少卿,总不能这样拖着,不给大理寺一个说法,要不你去大理寺把这件事和寺卿解释一下?”
“为什么是我去?”
顾卓轻轻扬眉,“我去大理寺也可以,但你能让小侯爷开口吗?我再提醒你一次,若是动刑,蜀侯那边可没法交代。”
顾卓特意加重了蜀侯两个字,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威胁。叶霄也清楚,若蜀侯真的因为刑部为难韩逸而带着军队打过来,整个刑部岂不成了瑾灵的罪人。
叶霄看了看韩逸,又看了看顾卓,最终只能咬牙应下,“好,那就有劳顾大人在这里审犯人,我去大理寺面见寺卿,不过,顾大人可不要徇私,偷偷将人放了。”
“叶大人放心。”说完,顾卓侧头看向穆风,“取一把连环锁来。”
“是。”
不多时,穆风就从库房取回了一把带着厚重链条的连环锁,这锁是京城的陈记锁铺打造,材质坚硬无比,除了配套的钥匙,普通人根本打不开,是官府专门用来关押重要犯人的锁具。
穆风用连环锁将韩逸所在牢房的房门紧紧锁住,拔下钥匙递给了叶霄,“这下,叶大人放心了吧。”
叶霄掂了掂手中的钥匙,示威似的看了眼韩逸,嘴角嘲讽一笑,这才转身离去。
紧接着,一个狱卒匆忙跑了进来,将一张纸笺递给顾卓。
顾卓端坐在牢外的桌案前,盯着手中的纸笺沉默了很久,这纸笺上是昨日两位死者的信息,死的两人是户部员外郎董旭之和长安城守施宴才。
穆风面无表情的站在顾卓身边,瞥了眼那纸张上名字,狐疑的挠了挠头,心想:韩少卿与这两个人也不熟啊,为何要与这两人彻夜饮酒?
韩逸懒懒散散的斜倚在手臂粗的栅栏上,看着牢门上的连环锁,忍了很久,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穆风侧首看他,好心提醒,“你能不能有点阶下囚的自觉?”
韩逸挑了挑眉,“第一次见咱们顾阎王生这么大的气,想到叶霄吃瘪的样子,我就想笑。”
毫无预兆的,顾卓将手侧的杯盏直接扔了出去,韩逸一个旋身跳开,杯盏擦身而过,砸在牢内的墙壁上,“砰”的一声,碎成了几瓣。
韩逸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袍上沾着的水渍,“姓顾的,你这可是动私刑!我出去就告诉顾老夫人!”
顾卓转头看他,肃然道,“别贫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良丰酒楼,还喝了这么多酒?”
韩逸敛了容,纠结很久才缓缓启唇,“蜀地可能要出事了。”
“什么?”顾卓大惊。
蜀地是蜀侯韩章的封地,这么多年,韩章深受蜀地百姓爱戴,与朝廷的关系也安安稳稳,“出事”是从何说起?
韩逸解释道,“前几日,我去千金阁见六爷,在他书房里,我看到了从蜀地寄来的信,我认得字迹,是我爹的一名副将所书,上面说,朝廷在蜀地的征兵遇到了困难,迟迟达不到朝廷要求的数目,还有不到一个月,朝廷给的期限就到了,我爹现在焦头烂额,连觉都睡不好。”
顾卓疑惑,“据我所知,这几年边境安定,朝廷给每个州府的征兵名额都很宽裕,适龄的男子数量完全是够的,怎么会出现达不到朝廷要求数目的情况?”
韩逸懊恼的呼出一口气,继而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信上说,那些已经纳入征兵名单的村落,皆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疾病,原本确定入军营的青壮年都变得全身无力,有的根本无法行走。”
穆风下意识的接口,“如果是一个人得病还说的过去,要是数个村落的人都得病,还是这个节骨眼,那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想给蜀侯使绊子。”
顾卓和韩逸都陷入沉默。他们都清楚,若蜀地无法在朝廷规定的时间完成征兵,朝内那些早就对蜀侯不满的人肯定会借机落井下石,说蜀侯目抗旨不尊,更有甚者,还会有人说蜀侯为扩充自己在蜀地的军队,才会对朝廷消极征兵,恐有不臣之心。
顾卓起身,将那张写有死者详细信息的纸笺在韩逸面前晃了晃。户部官员和城守,韩逸约这两个人见面,目的不言而喻。
韩逸看清了纸笺上的字,声音有些低,“你猜到了?”
顾卓语气冷了下来,“你想一个人回蜀地?”
韩逸丝毫没有被看穿的窘迫,直言了当道,“是。我想回去看看,到底是谁想动韩家。可是我身份特殊,在京城这么多年,名义上是大理寺少卿,实际上不过是一个质子罢了。我若贸然离京,朝中那些老东西,还不知道要给我爹扣什么帽子。我想了好几日,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找了董旭之和施宴才,准备过两日称病告假,然后借用别人的户籍贴出城。”
穆风莫名有些生气,“韩少卿,这么大的事你应该早点说,我们也可以跟你一起想办法。”
韩逸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目的为何,又在朝中身居何位,所以……”
顾卓冷声打断他,“所以,你怕连累我们?”
韩逸点了点头。
顾卓看他神色落寞,也不忍责备,叹了口气,“那个想对付蜀侯的人,应该也猜到了你的意图,所以杀了董旭之和施宴才,又嫁祸给你,彻底断了你离开长安的路。”
“既然他们这样逼我,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你想干什么?”
韩逸的脸上出现了顾卓都从未见过的决然,“无论如何,我都要回蜀地,哪怕是以越狱逃犯的身份。”
“你敢!”
“我不敢,我只是毫无选择。”韩逸知道,如果他从刑部大牢逃走,他和顾卓就彻底站在了对立面,再无挽回的余地。
顾卓软了语气,试图说服他,“我替你去蜀地,查清楚这件事,你留在长安等我消息。”
韩逸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我们韩家的事犯不着让你冒险。”
“那我也不能眼怔怔看你变成通缉犯。”
“顾大人,我若想走,区区刑部大牢根本拦不住我。”韩逸也有些恼,语气都带了些狠厉。
顾卓也不示弱,“出息了是吗?有本事你逃一个看看。”
“顾大人,你不要多管闲事!”
“韩少卿,你不要自以为是!”
两人都动了气,互相瞪着对方,但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陷入沉默,室内流动着淡淡的僵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