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婳妖
顾卓在她脸上捏了捏,温柔道,“你先躺一会,我去去就来。”
沈知非点了点头,听话的缩进被子。顾卓在她唇角轻啄了下,而后将被角掖好,这才起身去开门。
跟着紫嫣来到院子里,却见顾老夫人满脸怒容的站着,身前是战战兢兢的黄公公和礼部侍郎孙吉安。
看到礼部侍郎,顾卓心里猛然腾起浓重的不安。
果不其然,那黄公公和孙吉安看到顾卓过来,忙将手中的卷轴递了过去。
顾卓打开卷轴,眸中霎时如深海漩涡,变幻莫测。那竟是一封和离书,还是礼部已经拟好的和离书!
顾卓心里冷笑,和离书由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和礼部侍郎一同送来,这根本就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宫里那位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他抛弃知非。
顾卓面色平静的收起和离书,看向两人,静等下文。
黄公公有些为难,试图把词句斟酌的委婉些,“皇上口谕,顾家三代忠良,名声不可有污,如今这沈家女身份有异,按律例不可留,还请顾大人早做割舍。”
顾卓冷冷道,“我若不答应呢?”
黄公公被他的气势吓住,牙关都有些打颤,“顾大人,此事事关重大,顾大人即便不为自己的前程着想,也要为整个顾家着想啊。”
顾卓不再说话,气氛顿时僵住。
孙吉安走上前来,一同劝道,“顾大人,你我同朝为官,也都清楚朝廷有多痛恨凌隐阁。你还是不要因为前朝余孽污了门楣,及早放手,对顾家是百利而无一害,我知道你和夫人感情颇深,但这沈家女的如今的身份,只会给顾家招来灾祸,还是把她交给朝廷处理更妥当。”
站在一旁的顾老夫人开口,威严之气不减当年,“不管顾家面临什么灾祸,只要我在一天,就能给顾家挡一日灾祸!”
顾卓心里了然,侧头对站在身后几步远的穆风道,“穆风,没听见老夫人的话吗?还不送客!”
“是。”穆风面无表情的应下,提剑走了过来。
“老夫人,顾大人,你们听我……”孙吉安还试图劝说,但看到穆风突然拔出的剑,瞬间噤了声,只能与黄公公对视一眼,两人皆重重叹了口气,回宫复命去了。
晨阳很暖,几缕光线无声划过窗棂,也划过窗边站着的憔悴容颜。
屋内的沈知非从窗边转身,灵魂似被掏空了般,平静的躺回床上,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知非用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真的好冷啊。
方才院子里起了骚乱,她不放心,于是走到窗边探看,她本不想偷听,可是黄公公在情急之下提高了声音,她断断续续听进去一些,再看顾卓和老夫人的脸色,大概能猜到事情的始末。
她终究还是连累了顾家,连累了夫君。想到此,沈知非心中猛然划过一起钝痛,如同锋利的刀尖割在心头,疼的她双手握拳,紧紧的抵在胸口。
申时,杳娘来了顾府探望,拉着沈知非的手说了些宽心的话,还说顾卓和韩逸正在抓紧时间查谣言的幕后主使,让沈知非放心。
沈知非表面应着,心中却有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入夜,顾卓踏雪而归,刚推开门便见沈知非已经下床,正坐在桌案边剪着灯烛。
见顾卓进来,沈知非放下手中的剪刀,侧头看着他,唇边带着浅浅的笑。
“怎么下床了?”顾卓忙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顺势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
“我这几日用的药都是上乘,身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都睡了好几日,也该下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语落,沈知非倒了杯热茶,递给顾卓,“我昏睡了这几日,给顾家添了不少麻烦,我……”
顾卓打断她,“胡说,什么叫给顾家添麻烦,你本来就是我们顾家的人,我们护着你是应该的。”
“也不知姐姐的身体怎样了?”沈知非眉眼间漫上苦涩,更多的还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顾卓在她手背拍了拍,安慰道,“我今天入宫看过,人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小产之后有些虚弱,太医说将养些时日就能恢复。”
“姐姐一定很难过吧?都怪我大意了。如果我能再谨慎些,姐姐的孩子就不会……”
“不关你的事,宫里本就尔虞我诈,防不胜防,姐姐被奸人所害,顾家定然不会放过幕后之人,但顾家上下自始至终都相信你,从未有疑。不管你是不是他们口中的前朝公主,顾家都不会弃你于不顾。”
“大人,谢谢你。”泪盈于睫,沈知非说话都有些颤抖。
下一刻,沈知非起身,主动靠坐在顾卓怀里,温热的唇覆上了顾卓的唇瓣,一吻绵长,而后如蜻蜓点水般,顺着顾卓的下巴滑落到脖颈,双手也不安分的叹入了顾卓的衣襟。
顾卓只觉怀中之人有些反常,忙止住她在自己衣襟下的动作,低哑着声音问道,“知非,你今天怎么了?”
沈知非微抬了头,唇刚好贴上顾卓的下颌,呼出的气息暧昧而诱惑,“大人,我今天想和你一起……。”
顾卓全身一震,却极力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不行,你身上还有伤。”
“我的伤无碍了。”沈知非不依不饶的攀上他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喷在顾卓耳畔,带着更深的蛊惑,“大人,我想。”
顾卓看了她片刻,眸色暗沉了几分,随后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朝内室走去。
行至榻边,顾卓将人小心放于软枕之上,挥手熄灭了灯烛。
帐幔洒落,昏暗的床榻上,只余两人的呼吸交缠,沈知非倏然笑开,带着泪吻上了顾卓的唇。
窗外落雪无声,天寒地冻。
室内帐幔轻晃,如春旖旎。
沈知非双眸盈满了水雾,在顾卓身下,极尽婉转柔美,缱绻深情。她双唇微张,一遍又一遍叫着顾卓的名字,句句含情,字字不舍。
顾卓放柔了动作回应着她,一次次感受着她身上的颤栗和欢愉。广袤的天地,似乎只余两个人能够相互依偎取暖。
天还未亮,沈知非缓缓睁开眼,她侧过身,纤细的手指覆上顾卓的睡颜。
良久,沈知非才神色平静的下床,轻手轻脚的走到柜阁边,从中拿出一封信笺放到顾卓床头。
“大人,别怪我……”。沈知非在心里默默道。
顾卓双眉微蹙,但仍然睡的深沉。
沈知非从床榻边起身,神色决然的打开屋门,踏着落雪,朝后院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卓才被小厮的敲门声吵醒,他猛的睁开眼,头脑却仍是昏沉。
右手下意识的去抓身侧,而身侧的床榻已经没有了温度。
顾卓刚要下床,手边却扫过一丝锋利的冷意。垂眸,入目的是一封桃花信笺。他慌乱的打开,一句句的读过去,霎时如坠冰窟。
这是沈知非写的和离书,字字句句都是诀别的话。在和离书的右下角处,她还偷盖了他的私印,私印旁边是她鲜红的手印。
那一抹红,如同利刃般,刮进了顾卓心里,鲜血淋漓。
顾卓捶了捶额角,似是想到什么,赤脚下地走到桌案前,拿起已经凉透的杯盏轻嗅。虽然杯沿上的味道很淡,但凭着多年前行军打仗的经验,他可以断定这是迷药,还是那种行军打仗时常用来对敌的劣质迷药。
这么明显,他本应该嗅出来的!
昨晚,沈知非给他递茶,只是因为这是她亲手端上的茶,他便没有戒心。应该说,成亲后,他对沈知非,从未有过戒心。却不曾想,她竟然利用了他的信任。
“好!好的很!” 恨意和怒意同时涌上来,顾卓猛然抬手,将杯盏摔得粉碎,眸中带着要杀人的戾气。
门口的小厮被他这一句怒吼吓住,也不敢再敲门,只能安静的等在外面。
片刻后,门突然从里面拉开,顾卓铁青着脸走了出来。
“什么事?”
小厮不敢看他,战战兢兢道,“马厩里少了一匹马,是少爷最喜爱的那匹,奴才们已经派人去找了。”
顾卓站在廊下思索了片刻,突然问小厮道,“君羽来了?”
小厮原本以为他会问马的事,却没想到顾卓竟然问了这个,一时也猜不透他的意图,只能顺势答道,“回少爷,九王爷是昨日过来的,说是来陪暂住在客院的那位顾先生。”
“果然……”,顾卓冷冷一拂袖,径直朝客院走去。
刚到客院门口,便见院中石桌前,君羽和顾逸风正围坐煮茶,炉火灼灼,袅袅雾气从翻腾的壶盖间逸出。
顾卓也不打招呼,大步走到石桌前,伸臂便揪住了君羽的衣领,粗暴的将人从石桌前拽了起来。
坐在石桌对面的顾逸风面色平静,连眉毛都没抬,似乎并不愿意插手。
顾卓眼眶通红,紧盯着君羽,眉眼间尽是愤怒,“她在哪?”
君羽神色淡淡,“你指的是谁?”
顾卓吼道,“整个顾府都被御林军围住了,除了你,还有谁能帮知非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府?”
君羽“哦”了一声,爽快回应,“顾大人急什么,她不过是想去问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关于那个将她身份定死的凤凰印记。”
闻言,顾卓放开了君羽,转身就走。
君羽的声音随即在身后响起,“顾大人,她与你和离,也是不想连累顾家,你不要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她这辈子只能是我顾家的人,和离?想都别想!”顾卓砸下一记重言,再不回头。
顾逸风看着顾卓的背影远去,幽幽叹了口气,“这孩子向来温润有礼,这一次真是被你那小徒弟气到了,你就不担心,他去找你那任性徒弟算账?”
君羽轻轻抚平被顾卓弄皱的前襟,轻笑,“他舍不得。”
第九十六章 永远在你身后
雪漫长天,水远山凝。
从长安城出来,沈知非一刻不停的骑马狂奔,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划在脸上,握着缰绳的手冻得通红,但她目光空洞,似乎感觉不到冷。
行了一天一夜,沈知非终于回到颍州。她策马未停,一路来到太守府的门口。
沈知非抬头看着朱红色大门上的牌匾,整个人一瞬间脱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手掌重重按在雪地里,被雪覆盖的尖锐碎石瞬间划破了她的手掌。温热的血流出,滴在雪地里,宛如盛开的罂粟,妖艳而诡异。
沈知非丝毫察觉不到疼,从雪地中踉跄站起身,一步步朝着太守府走去。
守门的小厮认出了她,忙上前迎接,“小姐,你回来了。”
沈知非面无表情,冷冷问,“我爹呢?”
“太守在书房。”
“知道了”。沈知非也不再看他,径直朝书房走去,血珠滴了一路。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丫鬟看见沈知非面如死灰的走进来,惊的扔掉了手中的托盘,“小……小姐,你的手……。”
沈知非茫然的垂眸,瞥了一眼还在流血的手掌,又淡淡的转开目光。
书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身便服的沈成站在门口。
沈知非抬眸与他相望,眸中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只余无声的质问。
良久,沈成叹了口气,“进来吧。”
沈知非迈着冻僵的双腿,走进了书房,而后将书房的门紧紧关上,隔绝了室外的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