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观樱
与此同时,房门忽地被撞开,进来一个满身风雪的清秀少年。
少年进来后直奔苏子烨,并不宽厚的身躯挡在他身前,面带警惕的看着屋里所有人。
“大少爷,你没事吧?”
琳琅侧过脸看苏子烨,见他面上还带着笑意,看样子是没发生什么。
不过,他怎么笑容越来越大了?
刚从山上下来,在外面时间有些久了,她纤长的睫毛上挂着冰霜,从侧面看清清楚楚。
苏子烨轻声问道:“冷吗?”
琳琅摇头道:“不冷,对了大少爷,我带回来了,飞扬照顾着。”
苏子烨颔首:“先坐下吧。”
俩人旁若无人的说话,让村长脸黑了不少,苏子烨起身温声道:“我的人担心我,还望村长勿怪。”
琳琅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浑不在意的坐在凳子上,见村长点头,她无所谓的撇嘴。
谁让她来的时候屋里发出爆裂声,她还以为苏大人被欺负了,这才猛的闯进来。
也是她关心则乱了,苏大人虽说没有功夫,但对付这些村民绰绰有余。
琳琅来的急,靴子里的短刀露出刀把,被村长瞧见了。村长明白那些豪门权贵身边都要跟个功夫好的,保护其安全。
村长摆摆手,示意没事,让苏子烨坐下。
“给他上药吧,”村长忽地发话。
老大夫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干活,直接将文平义身上的衣裳剪开,露出血肉模糊的身躯。
琳琅十分好奇,他弄这身羽毛做什么,难道是用来保暖?
所以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大夫动作,看的格外认真。
“咳……”
旁边的苏子烨以手抵唇咳了两声,琳琅的视线立马转向他,将手边放着的茶盏递了过去。
苏子烨不咳了,对面的村长开口说话,道:“他回来的事情瞒不住,若是留在村子里反而不好,大公子你走的时候,将他带走吧。”
琳琅刚到,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听村长的意思,他是知道鸟人身份的。
苏子烨没急着接话而是反问道:“那当年的事情,村长可否实话告知?”
当年的事情?琳琅面上不动声色,心想文六不是说了是文家杀人了,然后妻子和孩子被带走祭山神了吗?
可是,对面的村长表情怪异,显然事情另有内情。
村长沉默不语,村长夫人则是抹了一把老泪,哭着道:“老头子,你背着这个包袱都背了一辈子了,难道你不想放下吗?”
午夜梦回会被惊醒,心里惴惴不安,有时候梦里都是文家人流着血泪的脸!
村长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道:“这么些年,是……是我对不住文家。”
什么?
琳琅惊了,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不是文长松杀人吗?村长此话是何意?
她看向苏子烨,就见他不动如山,显然之前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琳琅收回目光,乖巧的坐在一旁,学着他不说话。
对面村长眼眶发红,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他清楚的记得那个日子,十七年前的六月初三。
村子不大,但依山靠水百姓富足,各家日子过的都算不错,村民们善良淳朴互帮互助,让他这个当村长的格外省心。
可是,就在那天,一切都变了。
有人奔跑而来,说文老二杀人了。
村长当即呵斥道:“喝了多少酒?胡话张口就来?”
那人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道:“村长,我没胡说,是真的!院里都是血,文老二将在他家做客的几个好友杀了!”
村长正在吃的果子掉在了地上,他顾不上许多,连忙赶去文家。此时的文家已经被村里人围的水泄不通,而蜿蜒的红色像是小溪似的从院里流出。
村长心里一咯噔,挤开人群往里走。
院里哭天喊地的声音像是要响破天,震的人脑子都是空的。村长看着院里的惨状,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吧。
“村长,您可来了!您给我家的做主啊!文老二杀人啊!”
死者的妻子、爹娘,孩子们围着村长,声声泣血。
村长看向门口似乎已经吓傻了的文老二,他手上都是血,眼神涣散,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呆立站在那。
“文长松!”村长又气又怒,“人可是你杀的?”
文长松便是文老二,他抬起眼帘,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迹,再看看地上的尸体,他摇头否认:“不是我。”
“就是你!”
女子凄厉的喊叫声划破天际,她顾不上旁的,直接抄起地上的凳子就往文长松的脑袋上砸,当即将他打的头破血流。
“你杀了我相公,我和你拼了!”
女子还要再砸,被村长一把拦住。
“行了,你先别动手,容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然而其他死者的家人也加入打文老二的行列,仅凭村长一人之力根本就拦不住人。哭的哭喊的喊,地上躺着四具尸体,愤怒和哀伤充斥于在场人的心里。
村长想要将此事报官,但是死者的家属说什么也不肯,非要杀了文老二才肯了事。无奈之下,村长将文老二带到自己家里囚了起来。
带走文老二的时候,院门外站着外出归来的文家母子。那时候的文平义还是个幼童,不明白为何爹爹脸上身上都是血,也不明白为何那些和善的婶婶们哭喊着用地上的石子打爹爹。
后来,起了旱灾。
说到这里,都和文六说的一样,文长松被送上山祭祀山神,然而依旧不够,村里人熙熙攘攘的往文家去,要将文长松的家眷带走,也祭祀。
那时候,文家两兄弟是住在文家祖宅的,文老爷还年轻,他站出来关上院门,不让他们闯进来。
但架不住村里人多,直接将木头门撞个稀巴烂,闯了进来。
有的人甚至去抓文长青和他的妻子幼女,文长青手脚并用保护他们,最后被打的受不了了嚎了一句:
“是老二杀的人,你们要抓就去抓他们,抓我们干什么?!”
当时村长在场,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后来,文长松的妻子和幼子都被带走了。
往山上去的过程,文家媳妇哭泣着请求他们放了他的孩子。
“平义还小,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他吧……”边哭,女人边跪下磕头。纤细的身子挡在儿子面前,额头磕的额前都是血。
“让我去,我愿意去,求求你们了,别动我儿子,他还是个孩子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磕的额头都磕烂了,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幼童躲在母亲的身后不知所措,嚎啕大哭。
村长于心不忍,站出来说话,还有几个村里年岁大的妇人也站出来求情,这才放了那幼童一马。
“娘,娘!”
女子被带走了,身后的文平义追着他们跑出老远,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的步伐。
“娘,别丢下我啊,娘……”
哭晕了的孩子被带了回去,交给他大伯文长青养着。
然而第二年,又迎来了旱灾,村里人将冷漠的眼神看向文平义。文长青主动将人交出来,任由他们带走自己亲弟弟最后的血脉。
村长叹息一声,道:“之后我去山上找过,将孩子藏在一个洞穴里,告诉他躲在里面别出来。”
被文长松杀死的那四户人家恨极了文家人,恨不得能生吃了他们的血肉。事情随着文平义的祭祀,也算渐渐平息下来。
“当年的事情怪我,若不是我同意将人带上山,兴许他们母子俩现在还能活的好好的。”
后来他总去山上,同时也发现孩子大伯来过,知道孩子没死。那时候村长想,孩子有大伯照顾就好了,总能活下去。
山里没有猛兽,只是早晚太凉,他年岁又小,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正好,文长青举家迁走,村长以为他会带走自己的侄子,可是——他没有。
可能是怕被人发现,亦或者是他也痛恨这个孩子,小小的文平义被留下了,而且生了一场病之后似乎变傻了。
再然后,就是村长暗地里照顾文平义这么多年,以此来洗清自己的罪孽。
村长怕有人上山碰见文平义,还假装在山上碰见鬼,告诫村里人没事别上山。他身为一村之长,大家自然是信的。
如此,傻了的文平义也能安全的活下去。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下山了,还杀了他的亲大伯。
“造孽啊!”
村长痛心疾首,眼里悔恨交织。旁边村长夫人哭的都要晕过去了:
“世上难得两全法,这不怪你,不怪你。”
可是,这该怪谁呢?谁为这可怜的孩子承担责任,谁又能让死去的文老爷活过来?
众人唏嘘的时候,躺在树排上的文平义醒了。他嘴里的东西早就被拿下去了,因此他能张嘴说话。
只是他咿咿呀呀,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没人能听懂他说什么。
“在山上没人和他说话,加之他生病烧坏了脑子,所以他渐渐就不会说话了。”
他脸上还沾着羽毛,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弄上去的,瞧着确实吓人。可是他的眼眸很难干净,干净的像是幼童。
苏子烨站起身走了过去,在文平义面前撩开衣袍蹲下,温声说道:
“接下来我说的话,若是对的,你就喊一声,若是错的,你便喊两声。同意的话,你就眨一下眼睛。”
村长夫人擦了一下眼泪道:“他连话都说不明白,怎么能听懂人话呢?”
没想到躺在地上的文平义竟然真听懂了,因为他安静下来,眨了一下眼睛。
他脸色不太好,唇色也浅的吓人,琳琅总觉得他状态差极了。
苏子烨道:“你大伯文长青是你杀的,对吗?”
这是屋里人都知道的事实,琳琅以为他会不承认,没想到他啊了一声,竟然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