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悬姝
她抿着唇,没喝。
谢今澜将目光从药碗移到她苍白的面上,“不想好了?”
云玳放在一侧的手拨弄着床褥,头疼的厉害,尽管在这样的情形下?,今日听见的种?种?仍旧挥之不去。
她大抵是真的病了。
心里的病,似乎比身子?上的,还?要?严重许多。
否则她为何会问出,“你要?成亲了吗?”这句话。
可话已出口,云玳并不后悔,甚至觉着堵在心中的郁结都消散了一些。
谢今澜并未在意,只当她孩子?心性,生病了都不忘打听些八卦,“或许吧。”
对于长宁这件事?,他冷静客观的分析过,成或不成,如今还?未有定数。
只是若以妻子?的标准来看待,长宁并无不妥。
云玳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有些难受,又?觉着理所当然。
她不再?多问,低头乖巧的喝完药,整个人又?如鹌鹑般缩了回去。
谢今澜将药碗递给侯在一旁的丫鬟,用绢帕擦了手,“你是哪个院子?的?”
“回世子?,奴婢在三姑娘院子?做些洒扫。”
“嗯,日后就留在这儿吧,好生伺候着,谢相容那边,我派人去说。”
从洒扫丫鬟到贴身伺候,伺候的还?是与世子?关系匪浅的姑娘,瑾儿心中雀跃,连忙福身,“是,奴婢定会照顾好姑娘的。”
云玳先前身边没人伺候是因着她不习惯,眼?下?也想拒绝,可目光映在床前那个矜贵风雅的男子?身上时,忽然又?不想推辞了。
这是表哥给她的人,云玳想着,自三夫人走?后,她身边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人留在这儿,总归能陪陪她。
谢今澜瞧见云玳脸上的神?色,对着丫鬟挥了挥手。
待屋里就剩两?人时,谢今澜忽然伸手抚过她的额头,没有先前那般烫了。
他低笑一声收回手,噙着懒散的目光看向她,“没烧糊涂,那怎的这般蠢呢。”
“表哥……”
“你是主子?,身边便该有人伺候,若是不适应,那便学着适应,若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你还?怎么?做些旁的事?情?”
第33章
不光是丫鬟, 谢今澜让她学着如何做一个主子,竟连院子都替她换了处大的。
从前的院子在三房旁边,离的不远, 三房在府中?并不被看重,是以住的地方也偏远的紧, 眼下她搬去了离玉笙苑最近的一处空院子,云玳用步子丈量过,很近,只需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她搬院子的动静算不得大, 可对于捕风捉影的奴仆而言, 私下早就传开了, 连带着老封君都略有?耳闻。
但事情是谢今澜吩咐的,即便是老封君颇有?微词,也不会寻云玳的麻烦让谢今澜没?了脸面, 至多在与谢今澜用膳时, 说道?几句。
云玳尚在病中?,搬去院子的次日, 来府中?替夫人们丈量裁衣的绣娘在做完手上的活计后?,来了她这儿, 说是谢今澜的吩咐。
不光是绣娘,从前府中?小姐有?的马车规格,乃至首饰摆件儿,谢今澜都给了她同样的,甚至更好。
东南指挥着下人将一扇金丝织锦珊瑚屏风搬了进来,横在堂中?转内室的东墙边, 又命人将桌椅换成了紫檀木的,就连空荡的多宝阁上也摆置了许多罕见?的物件儿。
那?汉白玉狮子的水头, 与老封君先前寿宴上的玉鹤一般,瑾儿看着一件件东西往姑娘屋里放,嘴角都咧的有?些痛。
这样待遇,甭说府中?小姐了,便是夫人姨娘们也不见?着有?。
云姑娘不懂,可她却知晓这些物件儿许多不是银两便能买来的,想必大多都是世子库房中?的东西。
库房啊,那?里头放的,可都是给未来正头娘子的东西,世子竟然舍得拿来给姑娘,瑾儿激动的双颊红扑扑的,给云玳喂药时,都忍不住叹一句,“姑娘,世子待您真好。”
云玳虽不懂其中?价值,可看着也知晓那?些东西不是寻常物。
她吞咽下最后?一口药汁,看着东南来到她身边,关心道?:“姑娘可好些了?”
云玳抿唇笑,“好多了。”
“那?便好,私塾的事情姑娘不用担心,好生?养病,那?边有?我盯着呢。”
云玳没?想到谢今澜连这个都想到了,因?她的贴心,心脏忽然变得滚烫。
有?些想……见?见?他。
“东南,世子表哥呢?”
东南笑道?:“世子不在府中?,去游湖了。”
云玳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算不得晴朗,阴云遮天,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
这样的天气,去游湖吗?
许是看出她的不解,东南解释道?:“是长宁郡主,许是问?了宫中?的钦天监,晓得今日恐要下雨,眼下快到芒种,特意约世子今日去湖畔赏春末的最后?一场雨呢。”
提起长宁,东南便有?些滔滔不绝,“自世子回京后?,京中?贵女平日里办个花宴诗会什么的,总是会给世子递帖子,明?知世子不会去,她们也乐此不疲,眼下应了与长宁郡主游湖,想来明?日此事便会传遍上京,也不知多少人要伤心落泪了。”
还有?些书画尚未放置,小厮过来寻人,东南止住了话头,与云玳说了一声后?,便连忙走了出去。
瑾儿待人走后?,才?抬头看向自家姑娘,发现方才?还笑意浅浅的人,此时却抿直了嘴角,脸上的失落之意掩饰不住。
如?今云玳是她的主子,主子好,下人才?能沾光,可若是主子出事,下人也会跟着受罚,是以瑾儿忍不住问?道?:“姑娘在难过?”
被瑾儿戳中?心思,云玳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可这样的心绪已经出现好几次了,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好似自从那?日见?过长宁郡主后?,她便开始不对劲起来。
半晌后?,云玳抿唇点头,老实道?:“许是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吧。”
瑾儿欲言又止,她虽还未嫁人,可她自小便辗转在市井之间?,被人卖来卖去,撞见?过后?院龃龉,也见?识过男女情事。
云姑娘年纪轻,许是从小被护的很好,才?对自己的心事不甚了解,但瑾儿却能看出她为何难过,因?谁难过。
“可是姑娘方才?还很高兴,是听了世子与郡主游湖一事后?,才?失落难过的,对吗。”
云玳怔楞的看着她,心脏忽然砰砰直跳,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她下意识害怕,却又满心期待。
瑾儿心中?哀叹,“若是世子不曾与郡主游湖,甚至身边不曾有?女子出现,姑娘还会难过吗?”
还会吗?
云玳顺着瑾儿的话想了这般可能。
半月前,长宁便不曾出现,那?时候她白日忙碌,却又总会在申时去后?山,一日不落。
那?时候她不曾失落,心口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晦涩。
云玳想到一种可能,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被褥。
不会。
如?果谢今澜身边无人,她便不会失落难过。
从她进府那?日起,她便谨记自己的身份,记着夫人提醒的每一句话,她未来最坦荡的路该如?何走,她比谁都清楚明?白。
就连后?来接近谢今澜,她也知晓自个儿想要的是什么。
她以为她足够清醒理智,足以在冰天雪地踏入一池暖泉后?还能守住心房。
可她从未有?过心悦之人,所以当暖意蔓延、包裹住她的心脏时,她才?恍然发觉,那?里在她不知情时,已然生?了情丝。
云玳迷茫的抬头,对上瑾儿担忧的目光,忽然间?像是烫着了一样,连忙别过眼。
瑾儿哀叹一声,“姑娘,您喜欢世子对吧。”
隔在她面前看不清的薄膜,猛地被人撕碎,云玳心慌意乱,因?为生?汗而黏在鬓间?的发丝令她瞧上去有?些狼狈。
“砰——”下人搬来书画时不小心磕到了桌角,手中?的画卷落地,一边的画轴骨碌碌的散开,露出画上的凉亭水榭。
“小心些。”东南斥责道?。
云玳收回目光,心中?的紧张因?着这一打?岔而平复了些许。
“瑾儿,我知道?的。”
瑾儿稍有?错愕,面前的少女分?明?方才?还是一副被人戳穿心事的慌乱模样,不过短短几息,便又恢复如?常,那?双如?琉璃的眸子里澄净无瑕,她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又好像什么都明?白。
作?为下人,便要守下人的规矩,不得干预主子的事,乃是最基础的一条规矩。
原本瑾儿就是为了自个儿与姑娘的日后?才?忍不住提醒,眼下见?云玳心中?自有?明?镜,虽仍旧担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直到下一瞬,她听见?姑娘喃喃道?:“可我还是想试试。”
瑾儿猛地抬头,不自觉的扬了声调,“姑娘!”
在方才?出神的片刻里,云玳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甚至想着既然是错,趁着还未铸就,那?便改正。
就像她曾经对谢今棠说的,长在高枝儿上的花,不是寻常人能摘得的,寻常人能受树荫庇护,沾点甜头,便已足够。
可云玳一想到那?花儿总有?人会摘,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既如?此,为何不能是她。
世子说,人身上长着两条腿,便是为了能够独立行走,前路如?何,她还没?走过,此时退缩,她将来会后?悔吗?
这一瞬,情感与理智似乎将她撕扯的四分?五裂。
自来到国公府后?,云玳鲜少做出冲动之事,可到底是骨子里的执拗作?祟,化为飞蛾,不计后?果,抛却理智,用尽所有?勇气,试图扑向亮如?白昼的火光。
稍晚些时候,天色渐暗,东南去而复返,送了些桃子来。
眼下时节盛产油桃,这桃子乃是谢今澜从外带回来的,说是平日里见?她在后?山常常摘果子,以为她喜欢。
云玳面色如?常的收下,正在道?谢时,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东南担忧道?:“姑娘,您的身子……”
云玳咳的面颊泛红,虚弱的笑了笑,“没?事的,我——”
下一瞬,她忽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正清洗完桃子回来的瑾儿瞧见?,手上一颤,圆滚滚的桃子便尽数落到了地上,四散开来。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她红着眼扑到云玳身边,喊的东南变了脸色,急急忙忙的从屋中?离开。
瑾儿吸了吸鼻子,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再抬眼时,面上看不见?一丝悲拗,“姑娘,他走了。”
床榻上的少女闻言长睫轻松,缓慢的睁开了眼。
“不过姑娘,您方才?演的有?些假,就您这样的演技,能骗过东南却不定能骗过世子。”
云玳瞧着瑾儿通红的眼眶,与她比起来,自己确实显得有?些拙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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