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杪商白
上京城的冬日上寒凉,前两日吹起了北风, 天气霎时从凉秋步入了初冬。
除了老夫人的长华堂生了炭火外, 其他的院中都还未拨下,用了碗鸡丝粥, 顾清宜外罩了件斗篷就出了渚白居。
今日立冬, 晚上是立冬的家宴, 她昨日清点了祭品, 等巳时男子们都下了朝会,就要开祠堂祭祀先祖, 祈求瑞雪丰年, 家世兴旺。
“今日奴婢去了一大早, 少夫人猜猜厨房都在说些什?么?”半夏走在顾清宜身侧, 神色有些神秘。
“哦, 说什?么了?”她拉了拉围着的披风, 想挡住这呼啸的冷风。
昨夜和?裴霁回胡闹了大半夜, 她的声音还带着微哑。
半夏一笑:“今日立冬的家宴, 郡王妃做主请了国子祭酒陶大人之女, 还有水部?郎中家的姑娘。”
顾清宜脸色微怔, 脚步却没停:“何时的事?我昨日怎么不?知。”
“昨日郡王妃去张家贺寿, 到了傍晚才归, 估计就是昨夜才临时起意的。”
顾清宜是郡王府的新妇, 今日立冬是她嫁入郡王府以来第一次开祠堂大祭,郡王妃这次不?知怎的, 将?祭祀的事宜全权的交给了顾清宜。
恰好昨日遇上张家老太公的大寿,李娥独自去贺寿去了。
“等会儿你拿着我的牌子, 去库房将?那芙蓉瓷碗支出来,今日就不?用昨日定好的青瓷了。”
既然多了做客的女眷,还是重视些,且母亲此意,估计是为裴霖章和?裴霄言的婚事打算了。
这虽然只是两个女眷,却不?是寻常的客人。
“奴婢明白。”
“等会儿让厨房将?点心酥品列出了册子给我,我勾选了让他们做准备。”顾清宜边走边吩咐,没留意迎面走来的文?姑。
“诶呀,少夫人。”文?姑出声叫住了顾清宜。
“文?姑?怎么了?”
“奴婢正要去找少夫人呢,郡王妃昨日临了给陶姑娘和?刘姑娘递了帖子,但奴婢昨日酉时去找挂少夫人说这事的时候,听守门的丫鬟说少夫人早早歇下了,这才现?在才来告诉少夫人。
少夫人管家有经验,这些一应物件看着情况加就是了。”
顾清宜原本神色如常,在听了中间那句的时候,想起昨夜的胡闹,耳根红了一瞬,她轻咳一声:
“嗯,我明白的,文?姑让母亲放心。”
文?姑“诶”了一声,跟着顾清宜去了松柏院。
冬日了,树木光秃,就松柏院种着的蓬莱松依旧绿茵茵的,迎着北风摇扶。
一进松柏院,文?姑就被文?酒叫了过去,花厅的门半开着,许是时间太早了,丫鬟又都去了祠堂帮忙,屋外不?见?一人守着。
顾清宜带着半夏上了连廊,不?等转过转角,隐隐约约的声音就从屋中传了出来。
“......她近来倒是能吃下些饭了,就是脾气不?时古怪......”这是李娥的声音,顾清宜连忙顿住了脚步。
若是前面的一句话?她不?知道是谁,但后半句就让她瞬间明白过来,是在说老夫人。
一些有些久的记忆被挖了出来——
当初她还没回安州祭拜母亲的时候,向来温和?的老夫人性格有些细微的变化,彼时裴霁回还请了兰太医,想到这,她站在了原地。
“当初霁回就请你帮忙看了,但老人家讳疾忌医,前些日子霁回成亲,精神倒是好了......”李娥看向对?面的兰太医:
“她这长华堂锁着,寻常我们都不?让进去,你说说,我这儿媳想要去跟前侍疾也没办法。”
兰太医轻声道:“我这一年?给老夫人诊脉,也估摸了老人家的心思,怕是等着郡王呢......”
“嗤——”李娥翻了个白眼:
“等着那混账,你瞧瞧今日立冬,人影也不?见?!从开春以来,除了汐儿和?霁回成亲那几?日回了家,寻常就不?见?他死哪去了!”
李娥当真动?怒了,花天酒地,养外室,要不?是为了孩子和?这郡王府的家业,裴元所作所为哪点都够她和?离个千百次。
兰太医是女子,这一年?又因为裴霁回的委托,陆陆续续的上府为老夫人诊病,一来二去和?李娥也成了密友。
因此李娥说话?就没有这么多的顾忌:
“当初霁回和?清宜成亲的时候,转而等儿媳见?了公婆,他就去别?院见?他养的外室了。
这霁回和?清宜三日婚宴的流水席都还没有摆完呢,你说说这些世家私底下是如何议论的。他丢得起这个人,我和?这些儿女丢不?起!”
还有老夫人,明面上斥责了裴元,倒是叫李娥不?好再开口诉苦,但李娥心里?哪会不?明白,她的这些斥责,反倒是雷声大雨点小,若是真的惩处,其实是从未有过的。
若不?是顾忌着老夫人,李娥真想把裴元这些钱财一并断了,哪还会让他用着郡王府的钱、用着霁回和?霖章赚来的赏赐去送什?么勾栏的姐儿?!
“......诶,你也消消气,毕竟老夫人如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人老多情,郡王又是独子”
“——少夫人,您怎么不?进去?”文?姑的声音从庭院外传来。
屋中说话?的二人一寂。
顾清宜脊背僵硬一瞬,随即语气如常淡淡道:“绢帕掉了。”
说完,她弯腰从身侧的矮栏下捡起块儿绣白昙的绢帕。
文?姑不?疑有他:“方才文?酒来说祠堂都收拾好了,您看那些祭品要现?在就拿过去吗?”
“嗯。”许是因为心虚,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看着文?姑转身出了洞门,她转身正见?一身长衫的兰太医走了出来,“兰太医,这是要回去了?不?如多待片刻,留下用用午膳再走。”
兰太医笑笑,摆手?道:“今日祭祀,我赶着回去,就不?多叨扰了。”
她目送兰太医走了,紧了紧手?中的绢帕,转身进了花厅。
李娥正从一侧的小桌上提着热水,她连忙上前,接过圆肚小壶,为李娥斟了杯茶。
递到她面前,声音细细的:“清宜知错了。”
模样乖巧。
“知错了?”李娥话?音一扬,语气里?没有多少动?怒,反而淡淡问:“听多少了?”
“......”她一时可?真答不?上来。
“罢了罢了,坐吧。”李娥捏着绢帕的手?按了按眼角,看来还在为老夫人的事头疼着。
“祖母的事......”顾清宜语气有些停顿,不?知道该不?该问。
“老夫人去年?无故犯了头疾,暴躁易怒,霁回当时已经派人请了兰太医,但老夫人不?喜宣扬,这府中知道的也就这么几?个人,近来倒是越发少眠多梦,随便丁点响动?都能惊醒......”
顾清宜垂眸听着,心思却想着这将?近一年?了,她好像就在裴汐和?婚宴以及她和?裴霁回的婚宴上见?过老夫人,自从新妇敬茶后,老夫人就不?在让人去长华堂问安了。
“儿媳身为老夫人孙媳,如今才知道长辈的身子抱恙,实在不?该,不?如我......”
“老夫人如今连霁回都少见?,就等着裴元那混账回来给她侍疾呢!”李娥扯扯嘴角,心中五味杂陈。
听到叱骂,顾清宜神色不?变,反而问道:“不?知公公如今在何处?不?如派人去寻了回来,好歹让祖母心情气顺些。”
李娥搁了茶盏,正要开口,屋外的文?姑再次走来,说是大公子和?二公子都下朝回来了。
打断了说话?,李娥看了眼阶前的日阴,“快巳时了,准备祭祀罢。”
当初顾清宜跟着在祠堂抄了经书,也明白祭祀流程,安排的有条不?紊,做事周到,让她在下人心中也信服了几?分。
等祭祀结束,已是午时已过。
早膳依旧是在松柏院用的膳,她见?身侧的裴霁回还在和?裴霖章商量事宜,轻轻挠了挠他放在膝上的手?:“我先去厨房看看晚上家宴的菜品。”
裴霁回侧目看她,眼眸幽深:“嗯。”
晚上的家宴其实人不?多,这些菜品看起来也方便,就是立冬要吃的赤豆糯米,羊肉和?四番汤麻烦些。
“让厨房将?”
“少夫人!少夫人!大事不?好了!”王管家一进后院就见?到顾清宜,郡王府的管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这么大惊失色。
“王管家,你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圣上、圣上派人查办郡王府,如今正在前院等着宣旨呢!”
一阵耳鸣,顾清宜过了几?息才明白王管家话?里?的意思。
也不?用她疑惑,因为她抬眼就见?迎面走来的佟德光。
佟德光早向二皇子投了诚,如今郡王府全府被革职查办,他脸色也有些难看,“裴少夫人,带路罢。”
深吸了几?口气,顾清宜镇定了下来,领着一众的太监侍卫往春江湖走。
正走到一半,郡王府众人已经闻讯走了出来,她先看向头前的裴霁回和?裴霖章,又见?最后被人扶着,颤巍巍走来的老夫人。
裴霁回走近她,见?她脸色发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
佟德光接过托盘上摆着的圣旨:“郡王府接旨——”
“兹御史参奏,郡王裴元牵扯宣安王谋逆一案,与逆贼义妹举止狎昵,来往亲密,兹事体大,恐奸邪谗佞霍乱朝纲,构逆之事尚未明确,此间都护司都护裴霁回,国子监助教?裴霖章一律革职代办,即刻收回官印。”
顾清宜听言惊慌抬眼,侧目看向一脸淡然的裴霁回和?裴霖章,另还有气得发抖的李娥和?老夫人。
举止狎昵和?往来亲密是什?么意思。
裴元养外室竟然胆大妄为的、养到了逆贼宣安王的义妹身上了?!
即便是顾清宜,都有些气得想笑。
“孽障!这个孽障啊!”老夫人浑身发抖,连话?里?也咬牙切齿呜哀。
往日养外室她可?以让裴元将?外室接进来,他千不?该!万不?该!因此断送了自己?儿子的前程!
李娥两眼一黑,一边的文?酒及时扶住她,“郡王妃......”
她可?就这两个儿子,裴元这混账,将?她这两个儿子的前程都断送了......
将?郡王府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佟德光看向裴霁回和?裴霖章二兄弟:“两位公子,圣上请奴婢今日就带回印章,另外州地志等册记,这......”
裴霁回不?紧不?慢的撩袍起身:“公公稍等。”
他看了眼顾清宜,顾清宜连忙起身跟上。
等人少了,她脸色发白,扶住裴霁回的胳膊,“夫君......这如何是好。”
“别?担心,幼安。”裴霁回下颌紧绷,压下冷意安抚她。
跟着裴霁回一起去渚白居取物的小太监是新到金鸣殿的,他笑呵呵的缓和?道:
“这次郡王和?那......外室的事传到了圣人的耳中,圣上虽然向来信任大人,但御史参奏,圣上总要给百官和?百姓一个交代,您说是不?是。”
裴霁回的声音幽冷:“郡王呢?”
“......”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小太监小心翼翼道:“这,刑部?的侍卫在云及城找到的郡王和?逆贼义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