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杪商白
今日显然不是寻常的吵架争执, 这些丫鬟知道的越少越好。
屋中李娥神色微青, 看着鸡飞狗跳一般的二人忍着没说话, 许是火气大,她连喝了三盏茶。
屋外响起动静, 屋中的下人只?留下的文姑一人, 她闻声看过?去?, 轻声道:“郡王妃, 是少夫人来了。”
“清宜来了?那好!如今库房是清宜管着, 那咱们就一起来把账算算清楚!之后我们娘仨人这就搬出郡王府, 独自过?活!”潭姨娘紧接着怒声笑道。
这话有些沙哑又决绝, 顾清宜走到厅中的脚步一顿。
往左侧看过?去?, 潭姨娘衣裳脏污, 身上还带着些湿土, 脸上有些细细的血痕, 右脸颊被打了一巴掌高高肿起, 眼眶也哭得红肿。
她暗暗移开眼, 看向正位上坐着的李娥:“......母亲,您找我?”
李娥揉揉眉角, 她抬手指了一处:“先坐下说。”
许是多?了顾清宜的缘故,争吵声暂时歇了下来, 一时之间厅中气氛凝滞,无人再出声。
顾清宜看向右侧的空位,目光却率先放在了捂着手臂,一手鲜血的裴温身上。
等她坐下,身侧裴温传来的血腥气越发浓,她颦眉,率先打破了凝滞的氛围:“五妹妹这手怎么伤的这么重?,可叫了周大夫了?”
没指望情绪上头的那几人,她看向李娥。
文姑连忙接话:“少夫人放心,周大夫马上到了。”
“嗤,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瞧瞧你这畜生,拿着刀刺伤自己的女儿!”潭姨娘再次滚泪,嘴上更是不饶人:“你瞧瞧你有个男人样吗?啊?吃喝嫖赌,戏娼养外室,连郡王府都要被你这败家子拖到了!”
“你放肆!”裴元手一抬,带风的巴掌狠狠的扬起,在要落在潭姨娘脸上的一瞬间,被脸色发白的裴霄言挡住!
死死的握着郡王的腕骨,裴霄言轻咳两声:“......父亲,不要动手。”
顾清宜看的眉头直皱,冬日到了,裴霄言估计近来嗓子又不好了,脸色有些病白,和身形高大的裴元当真?是有些相差甚大。
果?不其?然,下一瞬,裴霄言被裴元一手掀开,李娥冷声斥道:“够了!不嫌丢人!”
裴元扫了眼潭姨娘:“这毒妇私下打了多?少次裴温了?这样的毒妇活该浸猪笼!”
李娥也愣了:“你说什么?”
裴元冷哼一身,快步向前:“不信?那来瞧瞧,瞧瞧裴温身上被打的伤痕,虎毒不食子这话究竟该说给谁?!”
顾清宜抬眼就见裴元直冲冲的冲了过?来,她一吓,却见裴元的手伸向的是她身侧捂着带血胳膊的裴温!
“你做什么?!”李娥惊起!
裴元扯着裴温的衣裳,裴温顾不得捂着伤口,死死的揪着袖口,不让他拉起,哭出了声:“不要!不要......”
谁也没想到裴元这荒唐的动作,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想拉住裴元。
顾清宜也连忙起身拦人!
“你荒唐!这是你女儿!”李娥拽过?裴元的手,但?裴霄言被堵在外面,一众女人家的力?气哪比得上裴元,裴温那宽袖袖口立马被他拉到肩膀上——
李娥一骇,那刀伤裴元下了重?手,是裴温为潭姨娘挡刀刺伤的,因为挣扎,血又幽幽的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胳膊上斑驳交错的鞭痕和各种疤伤,像是积年累月才有的!
众人愣神之际,不知道老夫人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周大夫,她一拉裴元,稳住踉跄的身形,怒然的一巴掌打了过?去?:
“你个混账!这是裴温,是府上尊贵的姑娘!不是你那些随意露胳膊露腿的娼妓!”
厅中众人噤声,裴元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脸色有些难看的看向哭得泣不成声的裴温。
大宣把礼教看的重?,为了名节,未出阁姑娘手肘以上都是不能露出给外男瞧的,今日却被自己的父亲当众撩了袖口,将自己丑陋的疤揭给所有人看,只?为了向别人证明,她的亲生母亲也不爱惜她!
裴温神色恍然,起身对着官帽椅背后的柱子撞去?——
“啊——”
“少夫人——”
顾清宜闷哼一声,看向撞到她心口的裴温,顾不得心头的闷疼,连忙伸手拦住她:“这是做什么!”
“胡闹胡闹——你们简直胡闹!”老夫人看向乱的一锅粥的众人,怒极锤拐杖,一口气有些没提上来。
“霁回?呢!还不赶紧让人去?将霁回?请来!”老夫人怒斥。
“母亲,霁回?和霖章都被召入宫中了。”
李娥跟着拉住裴温,忙对顾清宜道:“快,快将人带去?渚白居,给她处理处理伤口。”
这血越挣扎越流的多?,顾清宜单是抱着她,衣袖都被浸了大滩血迹。
裴温双目发红,不知在想什么,竟被顾清宜和周大夫拉着就出了松柏院。
渚白居。
“半夏,快去?烧些热水!”顾清宜扬声吩咐。她看向周大夫:“周大夫您看看还需要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够了够了。”周大夫拍了拍她身后挎着的梨木药箱。
看着那深的伤口,周大夫轻叹一声,真?是够傻的,自小被潭姨娘打,临了还会去?帮潭姨娘挡刀,周大夫对着跋扈有些小心思的五姑娘也有些感慨心软了。
渚白居的东厢房宽敞,此时接近午时,斜照进屋中的阳光顺着窗柩爬着要溜出了屋,裴温看的出神,直到沾了烧酒的软绸擦拭伤口时,她才恍惚回?神,烧酒能处理伤口,就是太烈,疼得她不知不觉中脸色也涨红。
周大夫在郡王府好些年了,也是医术娴熟的大夫,三两下帮她包扎好:“五姑娘这几日要记得不吃辛辣之物,还有......这伤口不深不浅的,估计会留疤。”
姑娘家最忌讳身子哪不好看,但?周大夫的目光从她上臂斑驳交错的疤痕上划过?,想了想没再啃声。
这时,屋外响起顾清宜的声音:“......让大厨房煮些清淡滋补的小粥,不要放发物,还有,今日大公子不回?来了,午膳不用拿多?少......”
她那清凌凌的声音越来越近,等顾清宜正好进屋时,正见周大夫将那些瓷瓶都收了起来。
“周大夫,怎么样了?”她走上前。
“五姑娘这伤口处理的晚,流了不少血,这几日的膳食就吃些补血的,还有那药方,麻烦少夫人派个人跟在下去?药堂抓药,之后每日煎服。”
“好。”她点点头,“半春,你跟着周大夫跑一趟,拿回?来了就吩咐大厨房的煎药。”
半春看了眼安静的裴温和站在一侧的顾清宜,点点头称是,出了厢房时轻轻关了门。
东厢房霎时只?剩下顾清宜和裴温两个人,顾清宜坐在另一侧的罗汉榻上:“好些了吗?”
裴温低着头,闻言怔怔抬眼,她眸中有些酸涩,良久才哑声开口:
“谁能想到,去?年你发现我背上的伤口让我去?找郡王妃明说的时候,我竟然说你生性凉薄,不懂孝道。”
顾清宜指间一顿,像是想起了当初在溪萸阁的事,她当时确实?是好心劝裴温,可也因为裴温那些反唇相讥的话止住了那个念头。
见顾清宜不说话,裴温看向她:
“你说,我为人子女,止于孝,错了吗?我曾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我母亲在如何磋磨我打虐我,我都应该受着,可有的时候我又在想,凭什么?”
她可以为潭姨娘挡刀,可以忍受时不时的殴打,因为她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在府中弱势、可悲,没有丈夫疼爱,也没有任何权力?,可就是这样的母亲形象,让她的心一软再软,忍下这么多?年。
顾清宜眼睫一颤,看着她,平静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因为父母对我们爱之深,爱之切,若是爷娘不爱惜自己的子女,那自己就应该爱惜自己,身体是你自己的,疼不疼,受不受伤,只?有你自己能做主?。”
裴温一静,良久,她轻声道:“......今日我为她挡刀,也算全了这生养恩。”
没想到裴温会说出这话,顾清宜抬眼,裴温紧接着道:“嫂嫂能不能教我管铺子,郡王妃将我的嫁妆铺子都给了我,我好好经营,想搬出郡王府。”
她看裴温认真?的神色,到底是没再劝,“我并?未管过?铺子,你若真?想好好经营,可以跟铺面的掌柜好好学习,虚心求教些,算账什么的我能帮上的,我会帮的。”
得了她这句保证,裴温点点头。
裴温看向窗外,“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今日郡王和潭姨娘会闹成那模样?”
“其?实?不过?是因为我的婚事,不,或者是为了我和裴汝的婚事。”
裴温嘲讽的牵牵嘴角:“郡王心血来潮,想给我和裴汝说一桩婚事,给我说的是起居郎家的公子,给裴汝找的确是和他一起花天?酒地的樘将军家的庶子。”
话到这,顾清宜基本明白过?来了。
“一个芝麻小官,一个将军,即便那是芝麻小官也好,最起码家世干净,从不吃喝嫖赌。另一个家世是将军,可跟郡王一样花天?酒地。”
裴温冷笑一声:“可惜,潭姨娘只?知道郡王说给我的家世比裴汝的低,她又输给了温姨娘那外室,不管不顾的争吵撕打。”
顾清宜看着她,语气冷静:“自来的婚姻都是老夫人和郡王妃做主?,旁人轮不到插手半分?。”
裴温嘴角微扯,她一直都是这样客观冷静,跟大哥一模一样。
裴温看向窗外,“我可以在这午歇片刻吗?等松柏院清净下来,我就去?找郡王妃,求郡王妃让我跟着掌柜们经营自己的铺面。”
顾清宜起身:“膳食等会儿送到,这里是东厢房客院,丫鬟在外面你需要的时候唤一声就是。”
裴温垂着眼,点点头。
那神色中没有了当初的浮躁之气,连人也沉稳了不少。
... ...
顾清宜出了东厢,正好见幸栖走去?园子,她连忙叫住幸栖:“今早你不是在衙署吗?怎么回?来了?大公子怎么样了?”
幸栖语气微喘:“少夫人,属下正要找你呢,属下从衙署赶回?来,说是......圣上驾崩了,如今上京城全城已经戒严了。”
顾清宜心底一沉,当真?,终于到了这一时刻。
“郡王府是宗亲,等会儿鸣钟敲响,要赶紧入宫。”
像是映着她的话一样,话音才落下,金鸣殿那长鸣钟响彻上京城上空——
一声和着一声,发出沉重?悲远的鸣声。
这是国?丧的敲法。
第138章 昏迷
“站住!什么人?”一黑甲军官手握长枪, 拦住前面一列行进的马车。
“大人,是郡王府的,听?闻鸣钟国丧, 老夫人携全家特赶入宫。”车辕外坐着的王管家连忙道?。
最前面是老夫人的马车, 而后是郡王,最后才是顾清宜和李娥这辆, 其余庶出和妾室今日暂不入宫, 因此只有他们四人。
军官手中的长枪转了个方向, 握柄依次挑开车帘, 即便见了老夫人,这军卫的神色依旧冷硬非常。
借着破开的帘子, 顾清宜的目光放在了长街上站得密密麻麻的黑甲军卫上, 三?步一人, 五十步一哨, 各个身姿高大, 枪上的红缨在北风中飞起, 映着泛着幽光的峭尖, 透着森森杀意。
赶去皇城的皇家宗亲不?少, 军官很快放行。
顾清宜的目光缓缓收回, 一侧的李娥知道?她的疑惑, 轻声解释道?:“这是高祖时就留下的黑甲卫, 他们不?听?命于任何人。”包括裴家之后的每一位帝王。
“黑甲卫?”顾清宜神色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