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杪商白
“嗯。”正厅里的半冬听到顾清宜的声音走了出来, 帮她接过灯笼。
裴霁回?的身高?欣长,顾清宜看向他也是仰着脸, 这一视角显得她的眼神多?了些无辜纯良, 与往日的冷静聪颖有些不大一样。
“现在夜市还有花灯吗?”他声音温哑。
顾清宜刚想?点头, 可想?起裴霁回?今日午膳后?就?忙着处理案子直到现在, 更没有好好歇息过。
“有,但是?我?现在又不想?了。”顾清宜回?答。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自出了上京, 她说话都是?很直接的表达想?与不想?, 高?兴还是?不高?兴, 与在上京城的内敛沉静判若两人。
裴霁回?轻笑:“怎么又不想?了?”
“都护大人, 您白日忙着处理案子, 晚上还得陪我?这小女子去逛花灯, 莫非您是?铁打的身子不成?”
“本官是?不是?铁打的身子, 你捏捏看不就?知道了?”裴霁回?的手掌轻轻伸到了顾清宜面前。
顾清宜一愣, 看着眼前修长好看的手, 脑袋一空, 不知道怎么反映了。
裴霁回?盯着她的脑袋, 青丝乌发在橙黄的烛光下, 也染上了暖色。
她像是?才起床随意挽的头发,有些微微的凌乱的, 没有被打整的几根碎发露了出来,让人意识到她也是?个才及笄的软绵的小姑娘。
裴霁回?思绪发散之际, 手上的突然虚虚的放上了温软之物,他低头,少女的指腹放在了他的指间,不等他反应,那?盈白的手指伸手捏了捏他的拇指。
一触即离。
裴霁回?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发现她垂着脑袋也不经意间露出的红红耳尖,顾清宜轻声道:“嗯,不是?铁做的,是?血肉做的。”
他突然有些心痒难耐,想?将人揽入怀中,脚步微微一动时,顾清宜已经连忙撤步,走进了正厅,有些羞窘的落荒而逃。
“呵.......”他哑然一笑,手掌微微攥拳,将那?被轻轻的捏过的拇指贴近掌心。
明明她只是?轻轻的动作?,却让他觉得有千斤的气力,从指间传入心脏,足够让心中有皑雪山巅的人迎来一场雪崩。
“半冬,给我?倒杯茶水。”裴霁回?转身进来时听见顾清宜吩咐。
“姑娘,这茶是?咱们安州水茂山的牙尖,姑娘喝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半冬微微皱眉。
“没事,我?方才已经......”
“夜深了,还饮什么茶?”男子温哑的声音传来,裴霁回?走了进来,看了眼左侧坐着的顾清宜,可少女的目光有些躲闪。
裴霁回?要坐在她身侧的脚步一顿,也不敢将人逼紧了,转身回?了主位上坐着,两人之间留了两米的距离。
“......姑娘,还要茶水吗?”
她看了眼裴霁回?,回?道:“我?本来也没多?渴,不必了。”
裴霁回?抬眼看她,淡漠的眼底也洒进些细微的笑意。
“咳......大人,我?这次来寻你,是?想?请你帮个忙。”顾清宜轻咳一声,正色道。
“什么忙?”
“我?听闻幸栖姐姐往日都是?在都护司的衙署任职,追查跟踪都是?极好的。不知可能?借幸栖姐姐一用?”
裴霁回?微微皱眉,转瞬间他明白了过来:“你要去顾均家中?”
“正是?。”
“过了将近两月的时间,该隐藏的痕迹也早已清除干净,不过,幸栖或许真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但你也不必抱太大的希望。”裴霁回?看向她道。
“嗯,我?明白的。”
... ...
秋色澈明,安州城处处是?桂花香,顾清宜掀帘看外面的街景,行人言笑晏晏,一种的想?法突然涌上心头,其实散了兵权也好,起码百姓依旧能?安居乐业,事农桑,做些小本生意。
如今的安州对比因兵权而局势紧张的然州和庆吴州来说,好像独立在外的一片世?外桃源一般繁华、宁静祥和。
顾均一家在城西?的延福巷,当初顾均为护父亲而死,顾清宜就?让人在这处帮他们买了二进二的宅院,可才在这居住了三年,就?遭这离奇的意外。
“幸栖姐姐,就?是?前面了。”顾清宜探窗轻声提醒。
“好嘞姑娘。”幸栖扫了眼前面一处规整却没有人气的院子,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门口?贴着办丧葬事宜时的白底黑字的挽联,顾清宜神色微凝,提着祭奠的金银纸钱跟着幸栖走了进去。
幸栖扫了一眼院中,转着走了一圈,微微皱眉道:
“这院中都是?白墙黛瓦,单是?院墙都有三个成人高?,即便是?我?要翻越这高?墙也会在白墙上留下痕迹,可这墙体雪白干净,也没有修补的痕迹,行凶的歹人估计不是?翻的墙垣,而是?走的正门。”
“走正门?”这正门也完好无损,难道进来的凶手是?认识的人。
“是?,属下今日一早就?拿了大人的令牌去知州那?里的调了卷宗,上面记录,捕快到时,所有人都是?被灭口?在正厅之中,并未出院落。这说明很有可能?是?在正厅待客之时,被人所害。”
顾清宜跟着走了进去:“顾均叔叔一家家中有长辈老母,妻子,以及一儿一女,他们为人宽厚,从不与人交恶,如今一家四口?都离奇死亡,实在让人不解。”
她更觉得,或许与当年父亲被埋伏一事有关,可这时间上又说不通,父亲被陷害是?三年前,没道理三年后?想?起顾均还有一家人过来赶尽杀绝。
“这是?什么?”幸栖突然出声。
顾清宜转身看她,幸栖半蹲在一个灯挂椅前面,神色严肃。
她连忙走了过去,这椅子估计是?从老家拿来的,只是?简单的梨木所做,椅子背后?的横木上还有断裂起来的倒刺。
顺着幸栖的指示,顾清宜换了个方向才看清这倒刺上挂着的几根丝线和拇指大的一块角料,像是?从什么纺织物上勾缠下来的。
这布料还能?瞧见豆大的褐色绣线,实在看不清的是?绣的什么,因这是?在椅子背后?的横木下方,才没被人发现。
“这什么也看不出来。”幸栖轻声道。
“我?看看。”顾清宜接过这小指宽的布料,上面的丝线已经被带离,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针脚,
“虽然只有豆大的布料,但这针脚细密,看着像是?平绣的针法。”
幸栖:“要说起女工,属下就?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了。”
“平绣讲求花样逼真,多?是?上京时兴的一种针法......”顾清宜话音一顿,像是?想?到什么。
要是?顾均叔叔一家都相识的,来自的上京城的,会是?谁。
顾清宜眼神凝重,她摇摇头,也许,只是?巧合。
“幸栖姐姐,能?不能?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当然,大人让我?跟着姑娘自然是?听姑娘差遣,姑娘请说。”
将近日中时分,顾清宜带着人回?去,途径前院却发现前院依旧安安静静的,前面走来一个有些墩胖的身影,“全?管家。”
顾清宜叫住人。
“都护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全?管家和蔼笑道:“今日卯时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对了姑娘,晚膳的家宴......”
“哦,家宴如常准备就?是?。”
昨日裴霁回?就?说了,他今日要见安州的所有商贾,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只好暂时先回?了自己?的揽芳阁。
揽芳阁院中,半春和半夏正嬉笑洋洋的晒着从后?院摘来的桂花,往年顾府的秋日是?极为热闹的,丫鬟小厮们打桂花,蒸桂花糕,喜笑洋洋,当初她远去上京,早已遣散了将近九成的家仆,对比现在,倒是?冷清了些。
“姑娘,方才奴婢们去后?院一看,真是?一地的金黄,可好看了,咱们可以蒸桂花糕,酿桂花蜜,还可以酿桂花酒。”
顾清宜笑着上前:“都听你们的,到时候我?也酿两罐花蜜,给霍夫子送去。”
“姑娘还说霍夫子,方才霍夫子从西?园过来了,问姑娘衣裳可合身,住的可习惯。”
她眉眼微颤,霍夫子做的那?两身衣裳她昨晚就?试过了,上面的刺绣是?安州独特的绣法,这样的衣裳,当初母亲在时,每次换季也会给她做两身。
“半秋呢?”顾清宜想?着,没见一人。
“半秋姐姐在里面呢,方才霍夫子还教她改针脚呢。”
顾清宜推门走了进去,半秋坐在廊下,身侧的凳子上摆了一个绣篮。
“这是?在绣什么呢?”
“哦,姑娘回?来了,我?正打算给姑娘绣个绢帕呢,对了,方才霍夫子还来过一趟。”
“嗯,这事我?知道了。”顾清宜坐在她身侧,将边上的绢帕拿了起来,漫不经心的神色却一滞,“这......”
“嗳,这是?方才我?绣的海棠花,在上京待习惯了,不自觉的绣了官绣,霍夫子说到了安州就?绣安州的样式才好,见我?绣这模样,还帮我?拆了改了针脚。”
顾清宜微微一震,她从袖口?掏出一个绢帕,里面裹着的是?那?碎小的一片布,将手上的碎布递给半秋,“你看看这针脚熟悉吗?还有这布料。”
“这针脚,确实是?上京的无异,但这布料.......”
“这布料怎么了?”
半秋面露杂色:“姑娘可能?不了解,奴婢们倒是?经常去布匹庄采买,这经纬线纺织细密,这是?细色锦,也不是?寻常贩夫走卒能?够用的,而且这细色锦就?是?上京常用,外州也少见。倒是?......”
“你确定这一定是?出自上京城的布料?”
“这奴婢自然不敢确认,就?是?这布料,我?怎么越瞧越熟悉呢?”半秋神色一停,好像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的针线一放:“姑娘稍等奴婢片刻。”
说完她转身跑进了后?罩房,不一会又急匆匆的赶来,她手上还拿着个青绿色的荷包,与顾清宜手中这碎布的颜色一模一样。
顾清宜连忙起身,半秋将荷包递给顾清宜:“姑娘,你瞧这像不像?”
“......像。”这荷包上绣了桂花枝,也是?褐色的绣线,和这一模一样的针脚。
“方才奴婢还说这碎布熟悉呢,原来奴婢也有一个,对了不单是?奴婢,半夏几人,还有龄安,都有一个。”
她脊背一僵:“你刚刚说,还有谁?”
“......咱们四个丫头都有,还有龄安,龄安那?还是?我?帮他绣的呢。”
顾清宜冷静下来:“你们这布料是?从哪采买的?”
“姑娘难道忘了,这是?姑娘第一次去见龄安的时候,让我?们四个丫鬟在龄安做工的青松巷选的呀。”
顾清宜垂眸,只见摩擦着荷包,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姑娘,您怎么了?”
“......我?没事,上京的这些细色锦你们熟悉,你帮我?列张单子,看看上京城哪些店铺都有出售这种布料。”
来自上京城,又能?让顾均叔叔一家毫无防备的不止龄安一人,那?日他与霍夫子的对话她看在眼里,他眼中对顾均叔叔一家的歉疚和悲伤不作?假。
“这荷包,我?先收着,过几日再还你。”
“好。”半秋一顿,犹豫问道:“能?问问姑娘,这碎布的来历是?......”
“......这......这是?我?无意间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