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杪商白
“这几?日又不吃东西了?!”赵效轻声嚷道:“你现在去,再?怎么给我硬塞也让那倔驴吃下去,等会儿公子要过来一趟,你可得给我仔细些!”
“什?么?!”
小厮的话音还?没?落,门口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一听就是习武之人。
二人面色一紧,门被?轻轻的敲了敲,小厮咽了咽口水,走了过去开门,门口的公子穿着交领的青绿色衣裳,面色苍白?。
“公、公子,您来了。”婆娑的竹影打在少年的脸上,又明又暗,越发显得阴郁不可测,让小厮语气结巴起来。
赵效情绪平稳一些,拱手道:“公子。”
“人还?好吗?”顾龄安问。
“这......”赵效轻声道:“听下人说,已经?三天没?有沾一粒粥食了。”
顾龄安浅淡的瞳仁很漠然,只冷冷一笑:“真?是不听话呢。”
他背着手,率先提步走进了屋中,屋中很破败,看着像是废弃许久的屋舍,梁柱的拐角上积了许多灰,月光从窗纸破了的支窗照了进来,连桌角的蛛网也映得明显,凉风一吹,莫名的枯寂和阴冷。
赵效脸上挂着笑,不似他在衙署时仰脸看人的高傲模样,此时恭敬的上前,在桌下转了转一个开关,正?中的地板蓦地的裂开。
木质机关的“吱呀”声从地下传来,屋子正?中露出了一角方形的黑洞,台阶直直的通向黑暗深处。
“烛火。”顾龄安冷冷开口。
小厮将手中的铜烛台递了过去,被?苍白?的手指接过。
几?人依次下了地下,机关又悄无声息的合了起来。破败积灰的屋中,好像谁人也没?来过。
过了几?息,一个矫健的身影翻了进来,幸桥脚步很轻。
也就是这积灰的屋中,才?将几?人的脚步印得分明,从屋中近来的直至延伸到屋子正?中,都没?有灰尘,看来是常常走动。
烛火照亮了潮湿的石壁,映出淡淡的暖黄光晕,安州河湖多,即便?是挖了地道,也会时不时渗些水出来。
“......刺史大人,您就吃些罢......别?为难小的啊”
‘刺史’这不同寻常的称呼听在顾龄安和赵效三人耳中,好似没?什?么不对劲,那规劝的声音越来越近,却不见对方啃声。
直到脚步声渐渐传来,那铁链拷着的人一动,在昏暗的地室中传出微微的闷闷的铁链声。
狭长?的地道越走越宽,之后便?是开阔的一个空间,石壁上的铜灯滴了长?长?的烛柱却没?人打理。
中间摆着一张一人宽的木床,床上上面背着石道躺着一个枯槁到皮下就是骨头的人形模样。
“顾伯父,您又闹脾气了。”顾龄安吹了烛火,扬起乖巧的笑脸。
但那干瘦的背影却没?有丝毫动静,赵效看了眼,抬手招了招坐在木床边劝人的大夫,带着人走到了另一间暗室,一时之间只剩下二人。
没?人在场,顾龄安也松懈下来,没?再?强撑着走路,因腿伤而一轻一浅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床边,他将铜烛台放在了床边的圆角木桌上。
“伯父还?是不想理我?”顾龄安低声道,语气低低的有些失落和委屈。
他自言自语却也不在意:“您再?等等,等大事了了,我会让您再?见到太阳的。”
“......哦,对了,您还?不知道吧,幼安姐姐也来了安州呢——”
“——哗啦”一声铁链声响起,顾龄安的话音才?落,就见床上躺着的枯瘦的人连忙起身,黑黑的目光死死的盯住笑得开心的少年。
这人或许不能称得上人形,常年不见光,皮肤已经?近乎病白?,头发披散着十分枯槁,瘦到处处骨节凸起,一件有些脏的衣袍挂在他身上,也空荡荡的松散着。
这样被?像狗一样拴着脖颈和四肢的人,让人很难将他与高大魁梧、意气风发带兵平叛的将军联系在一起。
顾阑扯扯干裂渗血的嘴角,声音嘲哳嘶哑:“你说这话有什?么用?。”
“伯父,您不想见幼安姐姐吗?”顾龄安轻笑。
又是一阵铁链响,顾阑抬眼看他,嘴角干裂裂开的血流到了下巴也没?反应,只盯着少年恶狠狠道:“你若是敢动幼安,我死也会扒了你的皮!”
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您会错意了,我这不是在威胁您,为了幼安姐姐,我搭上了这双腿才?将您救下来,怎么会害你们呢。”
他直起身子,盯着幽幽的烛火轻叹:“您放心,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暗夜沉沉,蝉鸣阵阵。
刺史府客院依旧灯火通明,幸桥回了院中径直去了书房,果然见裴霁回坐在案桌前处理公文。
“大人。”
裴霁回抬眼,冷厉的目光看向幸桥,沉声问:“情况如何?”
“城西的废院。不过属下没?能跟着下去暗室,不敢确定。”
他合上折子,起身看向窗外,暗夜冷寂,本该热闹的刺史府,如今只是一片黑暗和院落孤灯。
“大人,此事”
“再?去探查,小心些,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是。”幸桥拱手。
“等等。”裴霁回站在阴影里,冷声严肃吩咐:“此事不得向顾姑娘透露半个字。”
第85章 心意
天?气渐渐的凉了, 眼?看就要入冬了,顾清宜出门加了一件月白色绣白昙的披风,只带了半春和半夏二人。
裴霁回在的客院她很熟悉, 进了洞门就是小花园, 在准备穿过花厅时,她却遇到了很眼?熟的人, 是都护司的书折监史尤松。
顾清宜微微一愣, 行了万福礼:“尤大人, 不?知尤大人来了府上, 恕小女?招待不?周。”
尤松捋捋有些?花白的胡子,笑道?:“顾姑娘不?必多礼, 本官也只是过来与都护商议片刻, 是我叨扰才是, 诶, 本官尚有要事在身, 顾姑娘, 恕本官失陪了。”
“嗯, 尤大人慢走。”
她转身看向尤松的背影, 看他那皂靴上还?有些?灰扑扑的, 看着?像是赶路而来, 他可是书折监史, 各州之?事能直达天?听, 来安州能有什么要事?
“姑娘是过来找大人的吗, 大人在里面呢。”
另一边廊下走过来的幸樛看见顾清宜站在院中出神,出声提醒道?。
“哦, 好。”
她上前跟上了幸樛的脚步,才发现他手中拿了一封封了蜡的信笺, 心底好奇倒也没多问。
裴霁回依旧在书房处理公文,幸樛走在前面,那书房的两扇雕花门都大开着?,幸樛抬手轻轻扣了扣门,“大人,上京城又?有信送过来。”
说话间,裴霁回抬眼?看向门外,原本只是沉寂的黑眸在看见幸樛身后还?跟着?个倩影时,洒进了些?碎光。
顾清宜自?觉的做到一边的小凳上,等着?裴霁回和幸樛商议好。
他伸手接过幸樛递来的信,抬眼?问:“谁送来的?”
“......还?是太子。”
顾清宜听言,透过了博古架的缝隙看向二人,只见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她低眼?看了眼?四角小桌上的桂花糕,正要拿起来吃,另一侧裴霁回有些?发冷的笑声传入耳中。
裴霁回声音严寒:“你先下去罢。”
“那太子要求大人之?事......”
“不?必管,他如?今尚且管不?到我头上。”
她指间微微一颤,这话确实有大逆不?道?之?嫌,这太子怎么也算储君。
“是,属下先告退。”
“等等。”裴霁回叫住人,“你去驿馆为尤大人安排一间院落,派些?侍卫去保护好,是时候收网了。”
“是,属下遵命。”
幸樛出来见顾清宜起身,微微点了点头就匆匆走了出去。
顾清宜看向里间的裴霁回,发现男子已经走了出来,一身月白色的绣清竹的圆领袍与她身上这件披风很像。
“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可曾用早膳了?”
“用了,我想着?今日难得大人休沐,都来了这么久了,我连地主之?谊都没尽到,不?知表哥可有时间与我出去逛逛?”
她说话时语气有些?俏皮,眉梢也带着?笑,整个人鲜活又?灵气。
裴霁回的唇角微微一勾,漆黑的眼?眸将她的神态印在眼?中,他好像看到了从前在安州的顾清宜,是不?一样的一面,却都让他心底微痒。
“当然可以。”裴霁回温声道?:“不?过等我写?一封回信。”
顾清宜无意打听,只点点头,却听裴霁回道?:“太子要我放了朱科。”
“什么?”她吃惊。
朱科是张侧妃的舅舅,太子这是要帮着?张家了,也是,张家毕竟还?有十万兵权,将来对他自?己也是个不?小的助力。
“国有法不?得逾,即便他是太子姻亲。”裴霁回边写?信,边解释道?。
顾清宜走近了案桌,抬手帮他砚着?墨,少女?身上的清泉香淡淡传入鼻尖,裴霁回皱起的眉眼?舒展开来,看着?心情很好的模样。
她看了眼?裴霁回,神色有些?犹豫:“......其实我能感觉到,大人是在占队太子殿下?”
说是回一封书信拒绝,其实也是在规劝太子。
圣上对邹家尚且那样,更何况手握十万兵权的张家。
“我并非占队太子,而是正统继承人。”裴霁回轻笑,但语气里也有细微的讽意。
裴平膝下就有两个儿子,嫡长子裴长西,次子裴次端,一人是储君,一人只是二皇子,甚至连封王也没有。
嫡长子继承是先帝遗留下来的问题,裴霁回官场浮沉这些?年,岂会不?知道?,即便太子再做什么错事,如?何糊涂软弱,他的储君之?位还?是他的。
可二皇子行事果?敢,能力出色,却始终也碰不?上那储君之?位。
说到底,不?过是裴平当年和自?己的亲弟弟宣安王决裂的根源,裴平为了维护他自?己的正统,不?管请多少优秀的少师太傅去东宫教导,都不?会轻易动了更换储君的念头。
裴霁回也不?过是顺应帝心而已。
“表哥说正统,可二皇子也是皇后所出,与太子一样是嫡子,这长和贤之?间,单是一个字,就好似有天?堑鸿沟一般。”
裴霁回捏着?笔的指间顿住,没想到顾清宜会说出这话。
“你觉得二皇子其人如?何?”
顾清宜研磨的手也停住,抬眼?看他:“议论国事本不?该,但如?今只有表哥,我自?然畅所欲言。我不?似表哥一样了解官场朝堂和圣上心意,但以我只是一个百姓看来,如?今地方动荡,恐怕需要的是还?天?下安定,还?百姓农桑之?人。”
“嗯,继续说。”裴霁回的语气里有些?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