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锁黛
杨晚娘瞧着对方放肆离去的身影,心中悲哀万分,比她苦的比比皆是,可身处其位,哪里又追求的是一味的轻贱自己,若叫她生做平常姑娘,嫁个好说话?的货郎,相夫教子已是极好,可差就差在,她是杨府、是余氏的女儿。
这火坑,她或许即便是瞧地比谁都清楚,也要作傻子一般往里跳。
她今日见了那位咸阳侯夫人,心中只余惊恐,自进门伊始,对方便从未展露笑颜,甚至连一个眼?神余光都未曾落在她身上,这叫她如何不去想?陈繁选择自己到底背后潜藏着什么。
杨晚娘深知?自己在众多姐妹中最?为怯弱不堪,原本是随波逐流的做个讨好主母的庶女,随随便便嫁出去也便罢了,可三姐姐靠着自己一门心思闯出了天,任是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在三姐姐面前她说愿学,未尝不是美化,真正可做怕是连学着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原来从始至终,她自己在这难熬的后院里,也是自私又空想?美事的。
*
在府里闲逛满心寻人的杨灵籁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人跟来,她正借问?这府中侍女,是否见过一位紫衣妇人。
谁知?这一路就问?到了镜亭,亭子正对小?池,四周以肉桂色细薄纱围起,是这府里少有的一片静地。
风吹动纱扬起时可带起一角,便能察觉到其中是有人的。
原本杨灵籁约盈月来此?处寻她,也是想?办完事情之后在这里躲清净,没想?到要找到人也在。
亭外站了会儿,内里婢女自是瞧见她了,不知?与那端坐在石桌子前的主子说了什么,踏出亭外,就是要赶人。
“烦请杨娘子另寻他处吧,我家夫人不想?与人同坐,这镜亭内狭小?,娘子不如去前面神爱亭,亦或者明桥处,既人多,坐的地方也大,像您这样的,怕是更?喜欢与热闹之人一处。”
绿衣婢女像是嗓子伤了,说话?声音有些沉且处处暗含机锋,从始至终便是一个态度,送客。
杨灵籁蹙眉微皱,“那可如何是好,我本也是要寻一处小?憩,长公主旁的晶圆姑娘便与我说了这地方,既人少清静,还能瞧着好景,只是未想?到,是有人先?占了。”
縢菁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愿意,可亦是不愿再退一步,一时有些僵持。
“杨娘子莫需为难我,这亭子乃是我家夫人所先?占,前来后到的理人人皆知?,不用如此?狡言相辩。”
杨灵籁自然承认,“可是,这镜亭内分明有对坐之位,夫人先?来占一处无可厚非,阻拦旁人可是霸道了些。”
婢女瞪圆了眼?,心头?无比觉得这是个难缠之人。
“霸道?”
“本夫人跋扈之姿,上京无人不晓,杨娘子可别说未曾听?闻?”
带着寒意的话?从亭子里飘出来,几分自视清高,几分胡作非为。
“可是咸阳侯夫人?”
別静娴不知?为何觉着自己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喜色,怔愣之余未能接上话?。
“三娘拜会侯夫人,此?前正想?去寻夫人,没成?想?竟误打误撞遇见了,不知?夫人可否允三娘进亭一叙?”杨灵籁继续顺着杆不断往上爬。
別静娴原本是要拒了,可谁知?对方却提到了她的儿子,陈繁。
微微纳闷,竟是想?起那日她与儿子从杨府回来,本是想?另换他府再寻新妇,可谁知?临进了侯府,这混球才与她说瞧上了杨府一位姑娘,却不说是谁,神色间竟是有些难以启齿。
一开始说要择妇,就一反常态说选个平常人家的女子,撒泼打滚也就叫侯爷允了,故而只在京城一些落寞门庭里相看。
瞧上便瞧上罢,可每一次问?又每次都打着哈哈绕回去……莫不是看上的就是这有夫之妇,以致于不敢言?
她心中一紧,这小?子是越发混账了,侯爷平日里对他太过宽松溺爱,长成?了那副狗都嫌的性?子,如今竟是敢打上不能动的人主意,待回去定不可叫侯爷轻饶他!
故此?番,她是不见也得见了。
稍站了一会儿的杨灵籁顺顺利利被请了进去,却见别氏自她坐后立马起身换了个地方,从原本的石桌起身去了亭子内离她最?远处角落的美人靠上。
她正想?跟着起身去寻,却被縢菁拦住,“杨娘子坐这就好,夫人不喜与旁人挨太近,如此?这般距离正好。”
杨灵籁拿手来回指了指,大脑满是问?号,正要谈事的时候,这夫人与她说不能离得近,难不成?隔着快一丈远大声密谋?
可这一主一仆都木楞着脸,坚决地认为此?般甚好。
杨灵籁咳了咳,“夫人既是熟悉这般,那三娘也只能尽量大些声音说了。”
“陈公子前些日子突地来找…”
“等等。”別静娴强忍不适,寒声喊了停。“你,过来,坐那。”
杨灵籁见人满脸嫌弃地指着美人靠的另一头?,意思是要她坐那。
要坐的这一侧毗邻水面,且离亭子出口最?远,虽还是你一头?我一头?,但至少大些声音是可行的。
只她忍不住又开始瞅自己一身的模样,从头?到脚也没见得何处不雅,那为何不过第一次相识,这人就对她百般不耐,对坐不可,站一处说话?不可,她又不是招人恨的苍蝇。
藤菁则寻了特意备的另一棉蒲团手脚麻利地放好,作请状,“杨娘子,请坐,夫人少见人,不喜挨得近,还请您莫要嫌怪。”
杨灵籁苦笑,既是她要来寻人,自然该坐还是得坐,她素手弹了弹罗裙上细小?的粉尘,敛衣在蒲团上板正坐稳。
“夫人对陈公子娶妻一事,不知?是何打算?”
别静娴微微一愣,神色间不小?心露出一点迷茫,随后掩藏殆尽,凉声,“不如何,此?事定不会与你有关。”
若是叫她的儿子去娶一个家庭圆满的新妇,岂非是负了菩萨之心,这日夜祈祷就都成?了笑话?,咸阳侯府是不怕名声再臭一些,可叫那被夺新媳之人如何自处。
况且,她也不认为老爷还比那吕大学士强在何处。
而上来就被怼了一句的杨灵籁懵了,是,这事确实与她无关,陈繁要娶杨晚娘,也是她二人之事,但这般态度实在恶了些。
“夫人明鉴,三娘也并非想?牵扯其中,实在是陈公子他……唉。”
自己想?求美人没哄好,还要反叫她这个未来三姐出力,她也是冤枉呐。
仅这未说完的一句就险些叫别静娴失态,她求助藤菁,可对方亦是束手无策,心中百转难言,只得强装平静问?道。
“你是果真下了决心要成?全这份情?”
“众口难调,此?事之大,干系日后如何,承受不住都是枉谈,何必为了不知?结果之事丢了安稳?”
杨灵籁闻言怔愣,别氏这是在说什么,她为何听?不太懂,且对方过于神色不宁,一点不像那个被上京妇人们避之不及心狠手辣、草菅母命的毒妇。
她有些狐疑,却还是答了话?。
“夫人忧心之处确实值得思虑一二,可两情长久,陈繁他或许是真的认定了,三娘觉得为何不能好好坐下来,试着去互相了解,或许您自己也会转变态度。”
“三娘听?许多年迈长辈皆说过,若是可待重回昔日,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您又何必叫陈公子去蹚那老来悔意之水呢。”
其实是随口胡诌的,普遍古代女子成?婚前恋爱脑,成?婚后老巫婆,至于惦记从前那点消磨殆尽的情谊,简直是笑话?。
“玩笑!”见劝阻不成?,别氏脸都绿了,眉尖带的皆都是不悦,“此?事我不决会同意,你也不需在我这白费心思。”
“夫人,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我这般人?”
杨灵籁从没觉得自己这般无语过,好像自见到她后,别氏的面色就一直这般难看,可她只是个说客,便是不想?应她也不需如此?针对吧。
这问?题打的措手不及,叫别氏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好看的眉头?皱起弧度,翻遍脑海里的词都没找到回答。
藤菁见状,小?心翼翼上前为人抚背,别氏才回了神,她眼?瞅着杨灵籁表情复杂,陷入沉默。
菩萨啊,怎么会出现这般事,从前背的话?里也没出过这问?题,没有答案如何去装。
“竟是连讨厌之处都没有,只是单纯的不喜?”
嗯?为何要问?她这些,别静娴不懂,随意 “嗯”了声。
杨灵籁静静看她,面色突然有些忧郁,无条件的否定叫她不禁想?起前世幼时的日子,那时的她还单纯,那对父母无声的偏向也未叫她如何,可长大了,懂得了事,该知?晓的总归是要懂的。即便后来再次肯定,从不是她的问?题,这点根看似消失了,却只是埋的更?深,如今又有些探头?的趋势。
幽怨的目光让别氏神情有些飘忽,她也是左右为难的紧,一个不争气的亲儿子,那也是亲的,就这般瞧着误入歧途哪里看的下去。
若是侯爷在就好了,总不至于叫她在这一个人强撑着……
杨灵籁发了不知?多久的呆,别静娴就被无声地盯了多久,漫长的沉默就像是要在坟头?上长草,别静娴是一刻都坐不住了。
“罢了,你……,这事我不管了。”
她摆着手就想?走了,藤菁得了吩咐便要收了石桌上自带的食盒,可亭外又来了人。
杨四娘其实早就到了,却一直躲在假山之后,奈何风声过大,亭子里说的话?传过来,还没听?清就散了,只得暗自琢磨着时候到了才站出来。
同样的套路,不一样的人。
杨四娘却没寻得耍心眼?的技巧,别静娴只是坐在里面,纯是叫藤菁打发,可又在身旁人的注视下心神不宁。
她不敢回头?,只能一味的盼着藤菁能赶快将人吩咐走,自己就可以逃之夭夭,可菩萨今日终是没听?到她的祈愿。
“你去告诉夫人,我是杨府四娘,今日来是想?与夫人说道陈大公子之事,望能通融些,给?个说话?的机会。”
“杨姑娘,我家夫人不想?见你,还是请回吧。”
“夫人还未说话?,你先?去替我问?问?。”
“奴婢说的就是夫人的意思!”
………
翻来覆去的话?终于叫藤菁磨的没了耐性?,刚送进去一个,怎么又来一个杨姑娘,刚才那个是难缠,这个是叫人烦恶的揪心,像是块放了不知?多久的牛皮糖,永远都扯不断。
两人的争执久久没有结果,别静娴也是急,病急乱投医下竟退了一步。
“你叫她在外面说,我听?着。”
藤菁重复了话?,也期盼这人说了能快些离开,而杨四娘则是露了笑。
“别夫人,您如今是陈家名正言顺的嫡夫人,陈繁公子是侯府世子,四娘无二话?,可陈大公子曾也是被苟夫人选着要上嫡系家谱的,陈大公子原本该是陈繁公子的嫡亲哥哥才是,四娘与大公子两情相悦,知?晓这等内因后,良心难安,想?来求您讨个公道,可否能将大公子重新入嫡系族谱。”
此?话?一出,杨灵籁听?出了几分熟悉,她伸着脖子往外看,没成?想?竟还真是那个往日张扬的四妹妹。
不过这话?里左一句大公子,又一句大公子,像是掉进了一个名为爱情的火坑。
别氏被念地有些头?疼,随口回了句。
“嫡庶有别,庶子就是庶子,不说这是从前旧事,恍若现在去改,你也为他求错了人。”
陈繁如何,她都不稀罕管,至于一个不亲近的庶子,扯哪门子的关系。
“夫人,您不能置之不理,当年您成?了好事,怎可不管大公子呢?”
藤菁有些不明白这女子在说什么胡话?,这陈大公子的事如何来找夫人的茬,讹诈的吧。
“杨姑娘,你莫要在这胡言乱语,陈大公子之事又与我家夫人有何关系!”
二人一番拉扯,藤菁不仅没能讨上便宜,反而被按上了一个欺负主子的名头?。
“你不过一个下人,我虽是杨府庶女,可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你作何要推我。”杨四娘捂着胸口,身体力行地血口地喷人。
“你!”藤菁气的跺脚又四下无可奈何,猛地听?见了亭内的一声咳嗽,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直接气势汹汹上手给?了人一巴掌。
响声过后,空气静了一瞬,平白有些吓人。
縢菁手抖,却依旧摆了张臭脸。
“这一巴掌,是我替我家夫人教训你不知?礼数,日后可莫要不长眼?凑到不该凑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