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造孽娶了我 第57章

作者:锁黛 标签: 古代言情

  “画幺,你?说,杨氏如此自大,是从没摔过?跤,还是从没长过?心。”华弄清的语气有些捉摸不?透。

  名叫画幺的丫鬟站于身侧,思虑下开口,“九娘子出身卑贱,不?知从何?人身上学了些刻薄性子,算计至多,口齿伶俐,只是何?事皆非一帆风顺,不?如姨娘便?作那与她教训之人,只当长辈好心赐教。”

  华弄清回?头?看该画幺一眼,语气质疑,“你?觉着,我该去与她作对?”

  这话问的画幺心中一顿,几番猜测到底是何?意思,自己该如何?回?答才不?至僭越亦或者叫姨娘不?喜。

  当初九娘子求到院里,夫人初始本是弃置一边,未曾起过?什么兴头?,可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去寻了老国公说了几句话,没多久项脊轩的禁闭就解了。

  “奴婢蠢笨,只知姨娘所作自是有理,您既劝了国公爷,想必是对九娘子之事有所安排。”

  华弄清瞥了人一眼,冷冷转回?头?,在一片雨声中,声音犹如鬼魅。

  “我何?曾帮她,不?过?只是见不?得?冯氏快活而已,许久不?曾送过?礼,便?想补一份叫她高兴高兴。”

第68章 她知道了

  某日

  不知第多少?次从睡梦中醒来, 不知第多少次发现吕献之依旧躺在自己旁边,原本一心沉浸在忙里忙外、故意不去搭理某人的杨灵籁,终于开始意识到某些从一开始便显而易见的大大滴不对劲。

  若说养病根晨起的晚些是有理, 可是与她一同睡到日上三竿也算情理之中?

  若是病养上那么几天是有理, 可是这都?几?乎快半月有余,也算情理之中?

  算来,她已经是很久很久未曾见过吕献之捧过书的模样了, 她们?两?个人的生活可以说是毫无交集却又共处一室。

  她每日要去与后院几?个嬷嬷斗智斗勇, 要去看西院的账本哪里有些错漏,要去和孙氏、朱氏以及那个不好相与、日日与她摆脸色的六妹妹打太极, 每每累极回到项脊轩,吕献之在做什么呢?

  天还未黑, 他便早早从前院书房回来,不是在斋房中赏画、作画,就?是在旁屋中自己与自己对弈;不是在夜雨的窗边呆愣坐着, 便是在树下吹几?声笛;平日便连发也不束了,只是作还未及冠时的半披……

  往日种种被她可以忽略的东西, 如今是全?都?想起来了, 戳破那层模糊的泡沫, 杨灵籁再去瞧这个在一旁连睡觉都?是板板正正的人,最先冲上?脑门?的不是恍然大悟,而是怒气。

  白瞎了这段时间,她还总是不愿去猜这人瞒着什么, 结果人家自己在这该睡睡该吃吃, 不用读书不用研学, 比之费劲巴拉还要与人斗智斗勇的她,简直是活在福窝里。

  隐藏着杀气的眼?神, 让原本还在呼吸还算安稳的人,猛地一刹错了节奏,几?缕发丝挡住的那双黑眸随之睁开,先是半晌的迷茫,然后就?是后知后觉地扭头去寻找这抹杀气的来源。

  待到视线扫到一旁,倚在瓷枕,双腿呈麻花般闲适姿态盘在一处,却如狼似虎般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人,吕献之那混沌的脑子终于察觉到了什么,脑子里的弦刷地收紧,太阳穴突地要爆开,连人带脑子一下从床上?蹦了下去。

  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踢到了榻下的鞋子,左右趔趄两?下才勉强站直,脚底板的凉意让他不自在地蜷了蜷脚趾,根本不敢再去对上?那份目光,嘴里扣出几?个字,“你……醒了。”

  杨灵籁只觉得风水轮流转,向来都?是自己这个爱做亏心事想叫鬼敲门?的人打忽悠,如今瞧着真的是完全?倒了过来。

  男人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极高的个子杵在床榻边,几?乎挡住了全?部落进来的光,脸色因为打下来的阴影而模糊不清,但是嘴唇的弧度却是紧紧抿住的,那双垂在裤腿边的上?已然泛起青筋,单薄的样子带点可怜。

  杨灵籁嗤笑?一声,算作刚刚那句醒了的回应。

  “许久不曾与郎君说话,郎君站地离三娘那般远作甚。”随之,拍了拍榻边的床褥,说道,“坐这。”

  吕献之稍稍扬起头,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背后不间歇发毛,脑子更?是根本不敢想,也没法想,直接就?坐了过去,只是身体蹦地像是一张纸,半点不敢往里靠。

  可是他想躲,杨灵籁却不让他躲。

  她的手往前一伸,正巧足以落在那双握拳紧贴在衾被边的右手,抓住的刹那,也没犹豫,便直接趁机掰开了对方的手心,正仿若撕开了吕献之自己给自己建起来的保护套。

  漆黑的眼?底闪过一团团的慌乱和无措,又不堪承受地映着这个导致一切,本是罪魁凶手的她。吕献之眨了眨眼?,想把那些都?遮住,却终究无能为力。

  “你……若有什么想问的,便问,我将全?部都?告知与你。”话里的泄气几?乎要流出来,又掺杂着点颤,像是既怕又怕。

  既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又怕若是什么都?不说继续瞒下去反而惹的她不快。

  “好啊,那三娘问什么,郎君便答什么。”

  说话的时候,杨灵籁把那双手翻来覆去地玩,有时候是掐,有时候是拧,更?多的时候是在手心打转地捏,像是在报复,更?是一点一点打破吕献之心底的防线。

  “那日三娘问郎君,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明?明?没说是哪日,吕献之却毫不迟疑地想起了是何事,杨氏从荣褐堂回时,见他在旁屋下棋,便问他为何会?在此,当时只想着瞒下这些不要紧的事,许是之后便能跨过坎,找到法子,可惜是空想。

  直至现在,他能做的也不过就?是顶着每日都?可能会?被发现,亦或者是哪日母亲出了门?就?来项脊轩揪他错处的忐忑心思,挨过一日就?是一日罢了。

  他偷偷看了几?眼?没什么恼色,却透着黑气的杨灵籁,斟酌些许后,吐道,“心中烦闷,无心下棋读书,怕被追问,无言辩驳,便……说了些别的。”

  几?句话也算是心里话,对着她,不知为何便能说出来,可是一想到面前之人换成母亲,吕献之觉得,其?实自己或许也可以再去祠堂多跪几?日。

  “与雪青妹妹一同出去,郎君是故意为这烦闷之事,躲我?”

  躲?

  吕献之不期然想起了自己坐于马车内,二人相谈甚欢,却将自己忘在脑后的场景,话中不自觉带了点心酸,声音干涩。

  “怎会?……算躲。”分明?只是左右都?不逢源罢了,他委婉地说了下去,“只是有些不知如何说,如何做,再言其?他,你与雪青相见甚欢,我不便打扰。”

  听出几?丝不寻常的杨灵籁,瞧了男人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眶里像是看透了他,只是却没说什么,转而问了下一句。

  “三娘与雪青妹妹同游,郎君自己偷偷躲出去做什么?”

  是的,杨灵籁在场装的极好,一点都?不问这人跑出去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可实际上?却是把人走的时候,回来的时候,中间花了多少?时辰都?算地清清楚楚。

  发现自己小伎俩被看透的吕献之根本没脑子去想,她到底为何会?知晓,只是顿了顿,然后急于去解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之后杨灵籁便瞧见对方去廊下也不嫌脏地抱来一个瓷盆,又小心翼翼的将那天蓝釉色、呈葵花状的瓷盆放在圆凳上?,手指戳了戳里面,却只是碰了一手土,什么芽都?没有,不自在耸了耸肩,有些失望。

  “去买了兜兰的种子,本是想直接送与你盆栽,只可惜……”从小到大生活虽不算奢靡,却也不太缺的吕献之有些哽住了,对于自己的身无长物突地开始难以启齿。

  不过,话也不必全?都?说完,杨灵籁便懂了十成,瞥了那根本看不出兜兰模样的光秃秃的黑土,咽了咽嗓子,问了句,“这长成的兜兰卖多少?,我怕你是被人坑了。”

  吕献之略微回忆,再想起那掌柜口中的数字,依旧心颤,“约二百……金。”

  话里的这一顿,就?将杨灵籁顿地倒吸一口凉气,“那掌柜的上?辈子惦记钱惦记疯了,吃了什么□□屎蜈蚣尿,敢把一破花卖二百金!”

  破防之后,她亲眼?看着人低下头不敢说话,又瞄了一眼?那左瞧右看都?值不得钱的一盆土,满脸黑线,“你别告诉我,这兰花种也按金算。”

  吕献之更?不敢说话,欲掩又藏地比了两?个手指。

  “二金!?”杨灵籁恨得直拍床,且每响一声,就?见着原本站在跟前的人往后退一步,她也不装什么贤良淑德、顾什么礼仪规矩了,整个人撵上?了他,一下一下指着人的胸膛,谴责道,“吕献之,你最近胆子颇大,不仅私下瞒我,还敢存私房钱!”

  “不是……”想解释的吕献之刚插上?嘴,就?又被打断了。

  “男德,男德呢!”二人站一处,杨灵籁勉强只到吕献之的肩膀,依旧踮着脚继续表达自己从里到外、从心到身的鄙视。

  “你怎么不说话啊,做贼心虚了吧。”

  “亏我还觉得,你与那些傻不拉几?、头长在天上?的男的不一样,结果都?是一丘之貉!”

  ……

  明?明?是真的想好好解释,却被人胡搅蛮缠地无法动弹,吕献之显然不知所措,双眼?无神地往门?外扫,是真想赶忙逃出这个被言语塞满的不透气的地方。

  奈何神仙不会?冒出头来救他,某个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地放过他,求助无门?的吕献之,只能自救,怒而……抓住了对方牢牢顶在他胸前的手。

  “别、别闹了。”本来只是说话喜欢顿一顿的人,这次成了结巴,“从、从来没有私房钱,只是特意卖了字画,想送与你些或许会?钟意的东西。”

  “兜兰、兰品种稀贵,结的花也与众不同,便如你……一样。”说到最后几?字,他的声音已然几?乎接近于听不到。

  “与我一样,你说这花跟我一般?”

  杨灵籁问的语气有些不太好,让吕献之有些不敢接下去,莫不是挑错了,她实是讨厌兰花……

  “罢了。”手脚并用的乱状终于了结,杨灵籁略微理了理飘到眼?前的几?缕碎发,施舍道,“二百金,还算勉强配的上?我的身价。”

  说完,便见她走到那葵花形状的花盆前,垂首端详片刻后,又道。

  “这花日后便放屏风外的架子上?,你若照看不好,也便让我日后看顾些,二百金若真能回本,也算值得。”

  明?知对方是看上?兜兰品质稀少?,物以稀为贵,日后真养出来,也会?将其?卖了换作银钱,吕献之还是耐不住略微欢喜。

  至少?,他送了,她收了。

  “上?街之事便算了了,可是!吕献之,你瞒我诓我,该当如何?”杨灵籁眉飞色舞,抑扬顿挫。

  吕献之拧眉,他没想到最后问题又绕回了远点,不过也早该想到的,在杨氏的世界中,便没有所谓的拖拖拉拉、陈芝麻烂谷子,只有她想知道,和她要知道。

  这种认知让他忍不住点头附和,可又猛然意识到杨灵籁逼问的目光,立马收回了动作,他想解释,可更?怕若是叫她知晓,对方该是何等反应。

  是与母亲王氏如出一辙,还是更?加暴怒难抑。

  毕竟,他仿佛,除了登学赶考,已然没有任何可取之处,若是连这丁点都?抓不到,旁人该如何看他,她又会?不会?转身便走。

  国公府能给的,她嫁予另一个有权之家,一样能拿到,国公府不给的,他便是想给,也给不了。

  只要想到杨灵籁会?用一种饱含失望的眼?神看他,吕献之便有些发自内心地惧怕,他几?乎是以一种狼狈的姿态偏过了头,不敢再看她。

  “吕献之,有这么难以启齿吗,不过便是不想学了,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罢了,累了、倦了、病了亦或者单纯就?是不想,作何如何如此小事多磨,平白叫人多猜。”

  从一个顶尖学霸,变成一个厌学少?年?,甚至不需要几?天,只需要一点念头,然后如麦芽般疯狂滋生,杨灵籁完全?理解,毕竟吕献之这样变态地已经活了二十年?。

  她也完全?知晓吕献之为何会?选择拖拖拉拉地法子,也明?白这些都?是他这些年?养成的本性所致,可有些时候,毕竟不是任何人都?会?慢慢腾腾地等你说出口,等你愿意敞开心扉了去听,所以,她不给任何诡辩的机会?,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

  更?何况,当时某人说要她教,如今也变相算得上?是教了。

  就?这样被掀开秘密的吕献之,恍若光着身子被拉出来□□,孤零零地站在屋里,又六神无主地喃喃,唯一的念头就?是。

  她为何就?这般说出来了!

  吕献之瞳孔涣散,止不住地去想了又想,念了又念,最后留给他的只是接受一个结果,一个已然被她定下的结果,只是他好像许久之前,就?预测到了。

  明?明?都?是穿着单薄的中衣,明?明?都?是站在卧房窗边,一个摇摇欲坠,一个环胸伺机而动。

  杨灵籁亲眼?见他从双手垂在腿边到捏成拳,再到掩藏到身后,一整张脸几?乎全?都?泛着死白,凝实的汗珠挂在额边,半落不落。

  她半呼出一口气,沉着眼?神,主动将手搭在人的肩上?,语重心长。

  “吕大公子,能不能别胡思乱想,这是国公府,又不是杨府,你怕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因为你不学习,把你胖揍一顿。”说着,啧啧两?声,鄙夷地摇了摇头。“又不是你亲爹。”

  “再说,适当的保持心情愉悦,学才能好好上?,谁说的来着,读书须得,眼?到、心到、口到,你这才到俩,还不够,既是不到火候,也就?不需勉强,这书不读也罢,三娘准了!”话说地豪气凌云,一石激起千层浪。

  见人终于有所动地抬起头,她眯着眼?睛,自得地笑?了笑?。

  实则,心里长叹一口气,果然,什么都?不能逼,吕大公子就?是个落了汤的白毛猫,平日高冷的要命,内里却是需要缝缝补补,适合走的还是感?情勉励路线,感?同身受才好说话。

  “你……只说这些?”

  “只这些?”杨灵籁疑惑,这些还不够,那还要什么,得寸进尺了诶,只是,到嘴的话仍旧是妥协,“好,我帮你瞒着,保证这项脊轩中固若金汤,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谁敢说,就?噶了谁,这般总行了吧?”

  吕献之摸不着头脑,但大为不解,“你……”

  “还不够?”

  只见她跺了跺脚,往院里看了几?眼?,下定主意道,“行,屠襄那,我替你去说,叫他嘴严丝合缝,吃饭都?得拿针往里怼。”

  杨灵籁眨巴眼?瞧他,吕献之呆滞眼?回望,不懂但老实点头,因为他还是听得明?白字,对方不知为何稀里糊涂、稀奇古怪地要帮他瞒事,但总归,少?一个人知晓,也能多躲一阵子。

  只是……他到底如何挨过了杨氏本来应该存在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