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锁黛
话?里的深意?,叫在场之人?几?乎全都禁不住深思,越想越觉得此言极对,从迎客一事故意?隐瞒,再到选择乖觉认错,直至插了一句所谓家和万事兴,彻底爆发,受益人?只有?一个她,每一步也都缺不得这人?的身影。
面对这些?实质性的探究目光,杨灵籁我行?我素的抓着吕献之的手指,小心用帕子擦着,既不能碰到内里的肉,也不能叫这口子血流不止,是个精细活,等到完美地打了个结,才仰头搭话?。
“华姨娘高看,三娘哪里会如此运筹帷幄,从始至终误打误撞,情急之下能做的也就?是求助祖父,一来二去谁知就?酿成了这般结局,怕也是老天推的一把,谁也躲不过。”
“不需过于自?谦,生在杨家,实是委屈你了。”华氏皮笑肉不笑。
交集不多?的二人?,不知为何?就?互呛了起来,反倒是叫众人?都忘了刚才纠结之事。
吕雄关深深看了眼自?己这个所谓身世底下的孙媳妇,心中?复杂,可人?从始至终笑着,倒像是瞧着半点不亏心。
“既定?之事,无需再说,都散了。”说完,便第一个甩袖离去,未曾等华氏,也不曾去瞧自?己的发妻。
华氏冷冷站了会儿,也回了自?己的章潞苑。
三个老爷也各自?散了,独留下一群算计来算计去的女人?们?,谁也看不惯谁。
杨灵籁不想继续纠缠,便拉着吕献之的手要走,门却被吕懋黛撑着手挡地严严实实。
“六妹妹这是做什么?你九哥哥还伤着,如今要去瞧医士,若是有?事,欢迎你随时来项脊轩来找我,只是如今却还是最好?不要生事。”
被呆滞牵着的吕献之闻之动了动眼皮,目光落在吕懋黛身上,没什么情绪,却叫人?有?些?禁不住后退一步,直到脚根抵在门槛之上。
对于这个向来闷油瓶的九哥,吕懋黛交集甚少,却极为崇拜,相比自?己只知吃喝玩乐、荒废做浪子的弟弟,他就?像是天边的一抹光,耀眼的想让所有?人?追随,几?乎所有?与她相识的姐妹都曾追逐他,欣赏他,她也与荣有?焉。
“九哥哥……”
“若是未曾有?急事,还是先去看看三伯母。”吕献之冷言冷语,简直是凉到了肺里。
眼见她就?要撤开,王氏的话?如影随形地追上来。
“献之,你先离开,杨氏留下。”
被翠竹帕子缠了一圈的伤指又不自?觉的想要攥起,却在半途被一双手禁锢住,他下意?识追寻着手主人?的目光,却被推了一下。
“郎君,你先去寻方医士。”杨灵籁又转头叮嘱盈月,“盈月,切忌要尽快,万不可耽误。”
“那你呢?你随我一同走。”
吕献之第一次不想听她的话?,固执的说着。
“不用,你的伤要紧。”
杨灵籁扭头想朝着王氏的方向走,手臂却被拽住,脚步也戛然而止,她回头,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脱口而出想重新?叫人?走,最后却只是叹息一声。
二人?一同走过去站在王氏跟前,谁也没先说话?,都垂头装着舒适的哑巴。
被算计一道的孙氏已然没什么兴趣看二房的任何?一个人?,在吕懋黛的搀扶下,微微佝着腰迈出了门。
而李嬷嬷也很有?眼色的将?一屋的侍女全都打发干净,一行?人?大眼瞪小眼。
王氏难得没有?对吕献之违背命令大发雷霆,只是一心朝着杨灵籁发难。
“你与老国公说了什么,身为二房之人?又与华氏纠缠了多?少?”
“母亲为何?如此不爽,是为三娘越过母亲拿到了管家权?”杨灵籁毫不客气反问,“还是父亲当众选了三娘,而未选母亲而气恼?”
“杨氏,你放肆!”王名姝眼里泛起红丝,语气吓人?,“管理国公府与你之前的小打小闹毫不相关,小人?得意?只会让你牵连整个二房。”
“母亲的意?思是不想二房拿到管家权,而应该继续苟活在三伯母的阴影之下,一辈子不出头?”
“我什么时候是如此意?思,杨氏,我叫你留下来,并非是为拌嘴,你也莫需在这拿腔作调。”
杨灵籁无所谓地笑了笑,“母亲上来便严加质问,三娘心里害怕,自?然是想护着自?己,管家权是个烫手山芋,可咽进嘴里就?是甜的,三娘自?然要今年抓着不放,如此,才能翻身不是。”
“你若想跳火坑无人?拦你,可牵扯二房,我不会不管,掌家一事,你必须全程找我过问。”王氏半点不脸红地吩咐道。
“哦,三娘知道了。”
“杨氏,不要搞小动作,纵使你做了这管家之人?,我也依旧是你婆母!”
“三娘也未曾说过不是。”
……
出了荣褐堂,暗光下院中?的老柳树,随着光影婆娑起舞、颤动生资。
不知为什么,一路上二人?间都是不断蔓延的沉默,吕献之十分不自?在的想说些?话?打破这个僵局,可百般思量,都不知该以什么开口。
临项脊轩越近,他未曾觉得松懈,反而更加喘不过气,手指的疼都忘了,脑子里充斥着一股冲动,却每次都被理智摁回去。
“……吕献之?”
纠结被打破的人?,慢半拍地慌乱应声。
“你今日帮我,是不是因为我给你藏着,让你不用受求学折磨,不用被督促和无法自?主地活着,因为感激所以挡在我面前。”
突如其来的问题里,夹杂着许许多?多?莫名的情绪,吕献之瞳孔微微一震,露出茫然的表情,又在对方望过来时,飞速藏起,干涩地“嗯”了声。
杨灵籁终于敢抬起眼睑,他没看她,只是余一个侧脸,却能判断脸色如往常一样?寡淡,并无不同,甚至平静的有?些?过分。
压下心头那股狐疑,以及更深处的一堆失落,她扬眉,笑地有?些?顽劣过头,轻描淡写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日后使唤郎君更不需什么良心了,对吧?”
吕献之没答,手心里几?乎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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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晨起
时值入秋,风声乍起,天气转凉,院中?高树上已然挂了枯黄色,虽时常打扫,风沿窗飘进来,也会带着些?枯枝败坏的气味。
杨灵籁早早便被从榻中?拉起来,套了件大红百蝶穿花的金褙子,苦哈哈地坐在红木架长桌后,手上不停歇地打着算盘,背脊稍微佝偻些?,脑袋便会被桌上的成摞的账本挡地什么都看不见。
累了,便瞅一瞅身后高几?上的盆花,揉一揉酸涩的眼睛,直至盈月来喊她移步侧室,才发觉到了膳时。
待她拖拖拉拉地坐在如意?圆桌前,等了会儿也不见吕献之来,纳闷问了句。
“郎君人?呢?”
伺候膳食的小丫鬟回了话?,“回娘子,约在巳时左右,公子随二老爷院里的人?走了,屠襄侍卫也一同跟去了。”
二人?正?说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吕献之回来了,可却是红肿了半张脸,唇角破了皮回来的。
旧伤刚去,新?伤又添。
杨灵籁嗖的奔过去,蹙着眉头,揪着人?的袖子往下拉,直到对方弯着背恰好?能叫她看清那张脸,难以置信地凝视,越瞅脸越黑。
“父亲打的?”
见人?不回话?,杨灵籁捏了捏太阳穴,也没强拉着,反倒只是叫盈月带人?去内室上药,自?己则是哐当坐了回去,
“屠襄,给我滚进来!”
霎时,从门框一侧试探着出现?了一只脚,直到一身黑衣的人?完全露出来,杨灵籁臭着脸就?盯着看,也不说话?。
原本就?心惊肉跳的屠襄逐渐萎靡起来,麻木地说了自?己所有?知道的。
“第四次去?”
“是,公子往前被老爷叫过去三次,一开始属下还不知晓是为了何?事,直到第三次,实在忍不住偷偷守在门外听了几?句,好?像是…老爷给公子在朝中?谋了份了差事。”
“他不愿去?”
屠襄闭着眼点点头。
杨灵籁将?人?打发走,却在用饭时只字未提,而吕献之也不说,自?己把自?己关在斋房里,半日都不踏出一步。
“娘子,你当真不去问问公子吗?”盈月看着斋房的扇门,不知如何?是好?。
“不用,该知道的明日就?知道了。”杨灵籁话?音很轻,却笃定?。
翌日辰正?
“九公子,九娘子,夫人?在前院等着,还请速去。”李嬷嬷战战兢兢地传话?,心中?知道一切风雨欲来。
“还有?谁在?”
“二老爷与漱玉姑娘都在。”
杨灵籁点头,看来是只有?二房,事情还没张扬出去。
在门内听了全部的吕献之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地站出来。
“李嬷嬷,你确认母亲是喊我二人?一同,此事与她无关,不需牵扯无辜。”他心中?还抱着丝毫骐骥。
“公子是为难老奴,夫人?亲口所说,您与九娘子一同去。”
知道事情无可转圜的他,转回头,一双眉眼几?乎被愧疚折磨地难以平息。
“走吧。”杨灵籁轻轻吐出两个字。
第75章 一纸休书
二人方才?跨出院门, 略有阴云的天渡过了悄无声息,渐渐开始涨势,墨色挤压着天空, 甚至隐隐透出猩红, 淡漠的风穿堂而过,如风雨欲来之势。
吕献之沉默地走在阴影一侧,步子中规中距, 可仔细一看, 便能?发现肩颈是僵直的,一双手无意识地搓动着袖口。
屠襄跟右后侧, 也同?样抿着唇。与他并肩的盈月,紧张地甚至都不敢去问。
反而杨灵籁是其中最为松快的, 甚至还有闲心去瞧瞧游廊外的梧桐树,国公府内的水榭华庭,奇花异木比比皆是。
李嬷嬷在?最前处带路, 不是去静鹿园,而是吕家二老爷吕文徵的书房。
相?比后院的繁华林立, 书院布局更为沉闷古朴, 染了红与黄的枫叶簇拥着正中的那座明道堂, 两侧各有一门,左右柱子以明黄为基色,上刻篆字,每一笔每一画都极近苛刻。
到了门前, 李嬷嬷不再前行, 也挡住了同?样跟随在?身后的屠襄与盈月。
“主子要在?屋内叙事, 咱们?都在?外等?候。”
里屋内,吕文徵端坐在?书案后, 无人侍墨,只是翻看着几本?泛黄的书卷,见?他们?来了,略微抬头看了一眼,随后便移开了。
杨灵籁环视一圈,只见?随墙书橱上各色卷轴、新老书卷、刻印竹册整齐堆砌,书案后的高几上不是常见?的盆花,而是香炉,味道是常见?的沉水香,沉凉通透。
而王氏与曲漱玉正坐等?在?宽幅座屏的围榻上,王氏手边的浓茶已然见?底,而曲漱玉表情沉默,眼神总是不经意的落在?吕献之身上,又恍然无措地掩饰。
“父亲、母亲安。”二人齐声道。
往常私下爱发难的王氏,今日看她的眼神却格外的凉,凉到甚至不想多?说,频频望向上首的吕文徵,像是等?待着什么。
两刻过去,迟迟等?不到结果的王名姝还是急了,便是身边曲漱玉为她添茶都瞧的心烦意乱,抬手制止。
“不用,你好好坐着。”
随即不加掩饰地盯着面前这个向来不爱多?话的儿子,慢慢转了一下手中的茶杯,面上是积蓄起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