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造孽娶了我 第66章

作者:锁黛 标签: 古代言情

  “是。”

  “你是打死之后也再不愿听我的话,是吗?”

  “是。”

  每回答一句“是”,吕文徵的脸就黑一度,看着杨灵籁的眼神就冷一度,说话都声音也就越高一倍。

  吕献之无动于衷地回看他,甚至在?他的眼里找不到丁点的为难和?父子情义。

  这一对父子很早之前就不是父子了。

  吕文徵认识到了这一点,也承认了这一点,所?以他指着杨灵籁,斩钉截铁道。

  “好!”

  “那你便给杨氏一纸休书,休了她,你就还是你,也就还会听我的话,还能?做回原来的吕献之!”

  王氏附和?,“对,听你父亲的话,休了她,你还是母亲的儿子,是旁人攀之不及的名门子弟,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本?意是想救表哥回头是岸的曲漱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瞪圆双眸,心中一片寒凉。

第76章 凉了

  “我?不会。”

  吕献之麻木的眼睛里被难以理解充斥着, 晦滞地盯着这?对亲生的父母,难以名状地、平等地对他们彻底失望。

  他迟钝地摇着头,声音里是?嘶哑, 是?黯淡, 是?茫然。

  “你不能不会!”

  吕文徵强迫吕献之?看他,一双锐利的眉眼里几乎都是?逼迫与胁迫,用极近的父权去压榨本应该听话的儿子。

  而杨灵籁在亲耳听到那几个字后, 甚至怀疑这?个世?界疯了。

  休了……她?

  就?因为宽限了吕献之?的求学, 就?因为吕献之?勇敢地反抗说了一次“不”字,就?因为这?些?

  迟钝缓过神的王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纠缠住吕献之?的人,偏执地一遍一遍地说服, 为此甚至可以不惜极近贬低。

  “献之?,杨氏非你良配,继续与她待在一处, 你会疯了的。”

  “她本就?是?一介庶女,嫁入公?府乃三生有幸, 可占了你的正妻之?位是?叫人耻笑的, 你还年?轻, 不知晓咱们国?公?府在外的名声,日后见了那些同袍友人,你又?如何自处?”

  “你不愿休她,便正大光明的和离, 送她回去, 杨府不会不管, 再说你与她本就?没什么关系,既是?什么都没有, 便还是?男未婚女未嫁,日后各自安好,也是?好事啊。”

  杨灵籁呆呆地站在原地,还是?第一次体?会如同街边摊贩上的杂物?被人随意估价、评判的感觉,就?像是?被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盯上,时刻都要喷出带毒的唾液,还没沾到身上,都觉得恶心透顶。

  王氏知道的不少,新?婚之?夜他们确实未曾发?生什么,之?后也什么都没有,这?些日子以来?,这?人都是?在算计什么,等着短暂的三月过去,便使劲为吕献之?安排妾室,甚至外室?

  将她架空,彻底做一个既没有夫君宠爱,也不曾名正言顺,甚至没有生育权利的摆件?

  “你……闭嘴。”

  吕献之?喉结滚动?,艰难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只觉得绝望和难以置信。

  王氏却不管不顾地还在说,“献之?,国?公?府不会害你,我?与你父亲也不会害你,走到如今这?一步,杨氏是?万万不能再待了,自从?她来?了,府中恶事频发?,乃是?与国?公?府命格相冲,与你更是?冤家作孽,……”

  却没看见,她每说一句,吕献之?的头便垂的更深一点。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直到忍无可忍地陡然抬头,如同直视最厌恶的东西,质问一句。

  “你不觉得自己十分不堪吗?”

  “什么?”王氏觉得自己耳鸣了。

  吕献之?的眼如同一抹寒潭,望着王氏时,里面却多出了恨。

  “你从?没劝过我?,只是?命令我?,却在今日之?事上百般恳求,万般借口。我?从?前只当你只是?薄情自是?,理应如此也便罢了,如今却是?变本加厉,那般不堪。”

  王氏是?第一次从?儿子嘴中听到如此长的一段话,却是?用来?批判她,第一反应是?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找回面子。

  狠狠一巴掌有预兆地落在吕献之?的脸上,声音也惊醒了不远处的杨灵籁,她猝然眨了眨眼,瞧着眼前的一幕瞪圆双眼,不知道之?后如何收场。

  她现在要做什么,又?要以什么身份去劝阻,母子之?仇,父子之?嫌,即便是?劝,沽名钓誉之?人又?怎么会听?

  就?在她忍不住想为人讨一句公?道时,谁知吕献之?率先开了口,语气比平日更冷,像是?进了冰窟窿,既不美丽还十分冻人。

  “所以,我?不是?你的儿子,只是?一个好用的人,……对不对?”

  所以才可以毫不犹豫地随口打骂,所以可以毫不顾忌他的想法,所以可以在上一刻还极近劝诫,下一刻就?为了面子弃之?不顾。

  王氏感受着发?疼的手掌,收了收手心,她没想过真的会打中,却只是?因为他没躲。

  “你胡说什么?”

  吕献之?却不想再答,垂首往门外走,路过杨灵籁时,颤抖着拉住了她的手腕,两个人一前一后,紧挨着出了那道门。

  “吕献之?,你当真是?彻底什么都不顾,执意糊涂下去?”王氏追着人道,可惜却无人回头。“你,你,你真的疯了!”

  煎熬等在外面的屠襄和盈月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人脸上红肿的手印,惊恐扬声。

  “公?子,你怎么了!”

  “先走。”

  ……

  听着院中交谈的声音越走越远,剩余的三人皆是?静默。

  王氏盯着她的手扶额蹙眉,吕文徵则是?肃穆着一张脸,若有所思。

  被侍女扶起的曲漱玉,脸颊依旧疼,她想起刚才二人那抹离开的背影,莫名觉得像是?逃离,非是?狼狈不堪,而是?迫不及待。

  这?个家,到底为表哥带来?了什么?

  表哥,好像从?不是?她的表哥。

  两日前,她几乎是?抱着满腔诚意去了项脊轩,若说没有心思,任谁都会道一句无稽之?谈,她也确实,是?为了什么。

  大约是?不甘,还有不舍。

  十岁那年?,父母重病而亡,接连逝去,那些有着姨娘的兄弟姐妹有着庇护,总算有点活路,而她唯一的路就?是?寄人篱下。

  一开始是?寄存在叔母那处,她处处小?心谨慎,讨好叔母,琴棋书画能学便学,总觉得出众些,旁人便会多喜欢些,可人皆爱攀比,堂妹们不喜她,说她矫情、装模作样,堂兄们总会取笑刁难。

  其实这?些也都还好,她改便是?,躲着就?是?,可母亲留下的嫁妆她护不住。

  姑母来?看她的那一日,说要带她走,她便跟着走了,想着左不过不会更差。

  她便一直住到了如今,姑母惦记她,待她亲如儿女,二房院里人丁稀少,也更加少有人会为难她。

  对于表哥的爱慕大约便是?便是?从?这?起始,她在叔母家被迫学会的中庸之?道,打破了。

  表哥就?如天降祥瑞,是?姑母的硕果与寄托,是?姑父的厚望,是?上京城的天之?骄子,是?最最秉性上等的人。诗歌文赋,无人能及;求学之?艰,毫不眨眼便能克服,整个国?公?府,默认他是?最为上进的后生。

  她开始处处跟随表哥的脚步,再不用表现自己的平庸,开始因为表哥的决然努力,变得崇拜,开始变得与姑母一样,同样对于表哥,寄托着无尽的想象,骐骥一跃,志在千里,而表哥在她心中,定能白衣卿相。

  可那一日,什么都变了。

  “表哥,我?有些话想与你说。”曲漱玉忐忑开口,却是?心志坚定。

  吕献之?却只是?稍稍看了她一眼,摇头往外走。“你……回去罢。”

  “表哥!”

  他回过头,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变的冷淡起来?,甚至比从?前只是?平平相处时还要没有人味,话语更是?叫她无以承受。

  “你是?表妹,也只是?表妹。”

  “我?的事,算来?与你从?未有瓜葛,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你去寻杨氏,只是?为她平添麻烦。所以,日后不要来?了,也不要再去找她。”

  曲漱玉落寞地笑了笑,表哥一直很聪明,不会不知道她的心意,从?不回应,只是?因为从?没打算接受。她确实是?个一厢情愿的傻子。

  眼见他即将越过他她,回到屋中,她还是?奔上去,拦了下来?。几乎是?抛弃了女儿家的规矩,用了最大的力气,才道出来?。

  “表哥,我?知晓,我?都知晓,可我?也没盼着旁的,只是?望你能一路坦途,如此这?般,我?便知足。可我?也不能见你继续堕落下去。”

  “表哥,你还记得,你已经许久未曾整日待在书房之?内了吗?近来?,我?日日去,可五天中,你只有一日来?过,可不到日暮,便也走了,我?站在院里,瞧着不曾燃起的烛火,心中慌乱,不该这?样的,表哥。”

  “你从?前,不这?样的。表哥你少时求学,下笔如神,读书看律,直至三更烛火未熄,如今好不容易,做得两榜进士,且更应进一步,不该后退。”

  她见他只是?听着,却不说话,只能愈发?用力的劝诫,她真的不可能看着表哥,就?这?样走下去,即便她们从?未有可能,可她想见着表哥意气风发?,风姿卓越的模样,这?样也算安心。

  “表哥,你还记得你在诗会所做那句诗吗,木落水枯千崖尽,迥然吾亦见真吾。我?记得!我?从?旁人那求得那张诗笺,一直留着,当时的你就?如这?诗一般,求学甚苦,却并不疲累,一心追得真我?,我?都知道的。”

  “今日,我?还都带着它,你看!”她从?衣袖中轻轻拿出那页泛黄的笺纸,小?心撑开,纸末勾勒着用丹青所绘的几株荷花,亭亭玉立,两行字笔势百态无尽不奇,与表哥此人并不相通,实在驰骋不羁。

  诗笺空空地摆在跟前,可吕献之?没有拿,盯着纸的面色也并无她想像那般变化,幽深到叫她望不到边,她甚至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样表哥,那么冷漠,那么让人想逃。

  “扔了罢。”他淡淡说道。

  “表哥,这?是?你亲手所作的诗,你不记得了吗?”曲漱玉不明白,这?是?她所无比珍视的东西,也是?表哥的记忆,为何要扔?

  可吕献之?却是?无动?于衷,甚至言辞更犀利了,直接撕开了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记得。这?些……不过都是?为了迎合那些人罢了。”

  “你所认识的那个人,不是?我?,真正的吕献之?,就?是?这?个样子,所谓的求学,只是?我?不得不做,生长在这?里,没有选择而已。”

  “与其在这?,言辞凿凿的强求旁人,我?觉得你更该离开这?里。”

  曲漱玉下意识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细心呵护的诗笺飘落在地,沾染上尘土,原本清晰的字迹甚至叫她分辨不开。

  她同样模糊的去瞧吕献之?,只是?摇头。

  “表哥,你只是?误入歧途罢了,杨三娘活的,不是?你该活的,你该只做你自己啊。”

  是?的,她很早就?看出来?了,表哥与那人待在一处,变得越来?越像了,开始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开始背着所谓真理前行,开始眼光里再也容不下旁人。

  这?些情谊她看在眼里,只是?不想承认,可一旦原本按部就?班的东西没了,表哥也就?没了,惊才艳艳沦落成庸人一个,怎么会是?应该的,所以,她该拯救,尽自己的全?部力气。

  “够了!”吕献之?原本淡然的眸子里,染了些怒火,“无端攀扯别人,强求他人,你所做的,只是?旁人的无妄之?灾。离开这?,才是?你最该做的!”

  不算遥远的记忆褪去,曲漱玉眨眨眼,留下泪来?。

  王氏听着小?声啜泣的声音,终于想起这?个被自己误伤的侄女,走到人身边,将也她扶着坐下,吩咐身边的李嬷嬷。

  “去请周医士来?。”

  “阿玉,怪姑母,你放心,周医士的医术极好,定不会出什么问题,你表哥他已然是?被蛊惑得谁的话也不听了,二房当真是?娶了个祸害。”

  说着说着,已然是?用帕子小?心将她脸上的泪都擦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