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后的第五年 第23章

作者:鸽子飞升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梁璎眼睛微微湿润。她重新回到京城,也见到了文杞。

  也是在那时候,梁璎才意识到,她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丢在了群狼环伺的皇宫里,没有母亲庇护,没有母族势力,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的。

  可这个孩子,没有半分对自己的责怪。

  作为被亏欠的那方,他反而局促不安、束手束脚,仿佛唯恐着哪里惹得自己不高兴了。梁璎不能说话,就只能是他说,孩子的目光时不时就瞥向她,似乎在通过观察她的表情,看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那日梁璎在他走了以后,一个人默默流泪了很久。

  她放不下文杞,也不能为他做什么事情。

  但至少,这样的见面,是她可以做到的。

  梁璎依旧憎恨着京城,憎恨这京城里的皇宫、京城里的人、京城里的记忆。

  可在这里,也有她牵挂的孩子。

  她可以在他荣华富贵时远远观看并不打扰,却无法做到看他深陷困境而置之不理。

  ***

  梁璎一路上的担心,在看到床上双眼紧闭的孩子时到达了顶峰,什么也顾不得地快步就往床边走过去。

  在看到她的动作时,记得她腿不好的魏琰手下意识就伸出了手,可指尖却只是堪堪拂过她的衣角。

  早已大权在握的男人,虽然还是挂着温和的面容,但更多的是说一不二的威严。

  唯有在面对梁璎时,他会变得尤其胆怯、懦弱,无法摆出任何姿态来。

  魏琰收回手,也跟了过去。

  床边的太医正在把脉,梁璎只能站在一边。

  少年那紧皱的眉头、毫无血色的嘴唇,无一不在牵扯着梁璎的心。

  为什么会中毒?为什么到了现在,魏琰还是连他都保护不住?可自己又是什么合格的母亲,甚至还因为文杞与皇后的不和暗暗窃喜。

  梁璎每想一分,心就因为自责疼痛一分,直到太医终于放下了魏文杞的手,她立刻又上前了两步。

  “怎么样了?”这话是魏琰问的。

  太医没敢多看梁璎,马上回答:“太子殿下的体温比先前下降了一些,也能喂进去了水,只要天明时体温到了正常,基本上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梁璎直到现在才知道,孩子正处在鬼门关口。

  “娘亲……”

  文杞虚弱又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梁璎跪到了床边去。

  她眼睛已经被眼泪模糊了得要看不清床上的人。

  为什么命运总是如此不公呢?她这么懂事的孩子,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

  如果真的有错,也是他们这些大人的错,为什么受苦的却要是孩子呢?

  她想回一声文杞她在,因为无法做到,就只能握住了孩子的手,无声地告诉他母亲在这里。

  魏文杞没有醒,叫娘亲只是他的梦呓。可他明明昏迷着,梁璎只是握住他的手,孩子似乎就已经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慢慢平静下来,甚至连皱紧的眉头,都松开了一些。

  魏琰就站在梁璎的后边。

  女人颤抖的身影显示着她正在落泪,魏琰的手就在身侧,明明一伸手就能搭上她的肩膀,就能安慰她别哭了,文杞一定会没事的。

  这些曾经对于他来说,如此稀疏平常的事情,如今却难以企及。

  他想起自己抱着尚在襁褓中文杞时,梁璎在一边拿着玩具逗他,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直笑,女人亦是眉眼弯弯。

  曾经一家三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当时的自己有没有想过,幸福其实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好想回去,回到那个时候。

  看他都做了什么?

  是他让他们一家人的再次相聚,是在这样的绝望中。

  被麻痹了五年的悔意,再没了任何遮拦,曾经只是若隐若现的钝痛,更是变得格外尖锐。

  魏琰跪到了梁璎的旁边,他伸手,不敢直接握住那双妻儿的手,就只能停留在不远处。

  “梁璎,”他抿了抿唇,因为不知道能说什么,就只能无意识般地重复着,“文杞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话音刚落,却见梁璎的目光看过来。

  那眼里的憎恨与指责,让魏琰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保证?大夫都不能保证的事情,他拿什么保证?他若是真的想要保证,就不该让文杞此刻躺在这里。

  心中太多的怨恨,可梁璎现在没有精力同他纠缠。她此刻只想要文杞的平安,哪怕是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梁璎几乎每隔一会儿就要去给文杞擦汗,试探他的体温,手上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了,她就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孩子的。

  发现自己握着他的手能让他安心,梁璎的手就没松开过。

  一夜无眠,她却丝毫没有困意。

  天刚刚亮之时,大夫又为文杞检查,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着他的结果,太医也是慎重地查了好几遍,才终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启禀皇上,殿下这会儿已经不烧了,脉象也平稳了许多,暂不会有危险了。”

  “那太子怎么还不醒?”

  “这个就需要一点时间了。”

  听到还需要时间,梁璎的心一点也放不下来。

  太医退到了外间,他还不能走,这段时间太医院的太医们几乎都是在这里候着,唯恐太子出了什么差池。

  魏琰则看向那边的女子,半晌后才开口:“我先去一趟早朝。”

  梁璎没有理会,只是继续为文杞擦拭着额头。这姿态,让宫人们都忍不住多往这边看了两眼。

  就算是猜到了这女子是谁。可能这般对待皇上,也着实大胆了一些。

  没有得到回应的魏琰,看看她,又看看床上的人,似乎是想说什么的,但喉结微微滚动却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走了,梁璎依旧是没有反应,就像是那个人不存在一般。

  宫外的时候,她尚且遵循几分君臣之道,但是如今文杞都躺在这里了,她做那戏还有什么意思?

  文杞现在能喂进去了一些东西,梁璎便给他喂点粥。

  端起碗时,她先舀了一勺,吹了吹,放入自己的嘴中。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从以前开始,给文杞喂的东西,她都要先尝一尝,因为不这样做就无法安心。

  文杞到了稍稍懂些事的年纪时,就总会来跟她抢,梁璎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嘴馋,后来才知道他是理解了自己那是在“试毒”。

  心疼娘亲的孩子也并不忍心。

  梁璎又有些想落泪,她努力睁大眼睛驱散了眼中的酸涩,才将剩下的粥一点点地喂给文杞。

  ***

  稍晚一些的时候,宫人来向她提议:“偏殿收拾出来了,太子殿下的病情这会儿也稳定下来了,夫人要不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这是魏琰留给他们的任务。

  对于梁璎来说,看不到文杞醒来,就不算是稳定。

  不过她确实有事情想要做,想了想,梁璎伸出手向她们索要笔纸,她一开始是打的手语,想到他们应该看不懂,正想要换别的方式来表达,就听宫女马上回话了:“夫人想要笔纸是吧?”

  梁璎愣了愣。

  宫人向她笑了笑:“殿下每日都要在宫里学习这个,我们也跟着了解一二。”

  梁璎于是点了点头。

  “夫人这边请。”

  梁璎又看了看床上的文杞,才起身跟着她往另一边去。

  下人带梁璎去的地方是太子的书房。

  魏文杞启蒙得早,原先梁璎在的时候,他就是有专门的书房的。与这个书房的布局便差不多。

  只是那时候的他是识字为主,并不像现在这样,桌上堆得满满当当。

  梁璎的目光在那一摞摞的书中略过,仿佛能看见那个明明小时候不喜欢看书的少年,是怎么地在这里枯坐着阅读,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

  应该也再也不会向人抱怨撒娇了。

  梁璎暂时停止了那揪着她的心发疼的思绪,抽出了一张白纸,拿笔时,她在笔架上看到了一根熟悉的,那是自己以往用的。她顺手就要拿过,一旁的宫人却忙不迭地阻止她。

  “夫人,这根笔太子宝贵着,不许任何人碰的。他自己都舍不得用,要不……您换一根吧?”

  梁璎的手顿了顿,拿了旁边的一根。

  另一宫女碰了碰说话人的手,以口型问她:“你拦她干什么?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说话的那人当然知道,整个东宫谁不知道那被太子挂起的日日都要看的图像,就是太子的生母啊?

  “可是万一笔用坏了太子殿下怪罪怎么办?”

  梁璎没有去在意那两人无声的交流,她是要给周淮林写信。

  昨日她走得急,周淮林知她心焦,没有说任何话地看着她离开了。

  但梁璎知晓他心中定然是担忧的。

  文杞的状况是宫中机密无法与他说,梁璎只在信中写了自己无事,让他不必忧心。

  宫人接过她的信时,倒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如今东宫戒严,送出去的信件,都是需要皇上过目的。”

  虽然听到魏琰让梁璎下意识就厌恶地皱眉,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

  凤仪宫中。

  薛凝已经维持着坐在那里不动的姿势一整夜了,下人们几次劝说都未果。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阵瘆人的笑声,大家看过去,就只见皇后娘娘仿佛疯了一般,在那里癫狂地笑。

  笑声回荡在空荡的宫殿里,让人莫名地不寒而栗。

  薛凝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是不是人都是这样啊?不到最后一刻,就总是忍不住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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